美國新任總統布希和其父親老布希相較，最明顯的差异在于外交經驗。但是，經過冷戰后十年的演變，布希所面對的世界和老布希所處的時代已有所不同。例如：(一)在界定美國國家利益時，戰略、軍事、外交等因素不再是一枝獨秀，柯林頓時期已將國家安全利益作更多元的認定，經濟、科技、環保、生態、毒品、恐怖主義都涵蓋在內；(二)國際政治版圖正重划中，如中共的壯大、歐盟的出現、俄羅斯傳統主義复蘇、日本經濟實力下沉、次級核武國家增多民族主義在第三世界興起等；(三)美國雖是冷戰后唯一超強，然主導世局卻力不從心。
自二戰結束后，美國歷任政府的外交政策一向是「延續性」大于「斷裂性」，「現實性」高于「道德性」，布希政府也不會例外。季辛吉認為，美國外交向來是「保守性」強于「開創性」，也就是說在維持既有秩序之下講求漸進式的改變，但絕不是左右极端。目前，從布希政府國家安全班子的人事布局，也可看出這种特性。比較保守強硬的倫斯斐、伍弗維茲在國防部，比較開明溫和的鮑爾在國務院以及萊斯在國安會，而布希和副總統錢尼將在他們之中扮演平衡的角色。另外，布希的人事布局与政策考量亦必須顧及三個國內政治面向：(一)保守右派的觀感，他們是布希獲得党內提名的主力；(二)大型工商企業的利益，他們向來是共和党的支持者；(三)軍工复合体的要求，軍方傳統上傾向共和党，軍事工業更常是共和党總統候選人的主要贊助者。
由前述的國內外因素分析，布希政府一上路，在外交上立即面臨三個重大課題。首先，就是建立國家飛彈防御系統（ＮＭＤ）問題。在美國政治思想方面，共和党傾向保守主義，民主党偏好自由主義，就形成兩种不同的世界觀。自由派帶有國際主義特質，主張應宣揚美國价值，引導并融入國際社會，因而講求多邊形式的干預主義。保守派深具美國傳統的孤立主義性格，視國外為危險和不确定的世界，美國外交任務在于獨善其身而非兼善天下，因此傾向運用單邊主義的選擇性干預手段。目前，共和党認為冷戰后的世界是一种不穩定狀態，建立ＮＭＤ有其必要，因為美國必須保護好自己再談其他。民主党認為處在相互依存的世界，耗費龐大的ＮＭＤ容易引起新一輪的軍備競賽，可能使和平使用太空的共識遭到破坏，故宜審慎為之。現在，面對ＮＭＤ，中俄強烈反對，北約盟邦都不支持，加拿大深感疑慮，但布希又面臨國內政治（尤其軍方）壓力。如何決定ＮＭＤ的前途，就攸關新世紀世界格局的重要走向。
其次，布希政府會不會執行競選時所說的「重日本，輕中國」的亞洲政策，也備受關注。八?年代末期，由于日本經濟實力強大，老布希政府曾認為「今后美國的主要威脅是來自西歐和日本在經濟上的挑」。不過，九?年代之中，中共國力不斷提升，日本卻因經濟停滯導致國力下沉。另外，日本國內保守派力量崛起，主張修改「非戰憲法」，而日本國防支出又高居全球第二，早已引起中共高度警覺。目前，美日共同研發戰區飛彈防衛系統（ＴＭＤ），北京有人認為這是美日想連手圍堵中國之舉。近年來，中俄加強戰略協作關系，有相當程度是針對美日動作。如果美國執意建立ＮＭＤ，又強化美日軍事同盟，那亞洲可能會進入類似冷戰時期的「后冷戰后時代」的不安格局。又基于中共在朝鮮半島、中南半島甚至南亞次大陸的影響力皆遠甚于日本，布希的亞洲政策是否就會大幅度向東京傾斜，尚在未定之天。
最后，就是如何「導引」兩岸談判以确保台海和平的問題。根据新任國務卿鮑威爾在參院的証詞，一個中國架构是兩岸進行對話并達成和平協議的基礎，殆無疑義。這也說明美國的兩岸政策具有高度的兩党共識，即使反共右派有雜音，但屬非主流。現今，美新政府已對一中表態，而陳水扁亦說了「一半」，兩岸在今年內恢复某种形式的對話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兩岸能否建立有效的和平架构，則和美國軍售台灣及是否將台灣納入ＴＭＤ有相當關連。二十年來，華府依据北京和平意向以及台海安全均衡形勢，謹慎地出售防御武器給台灣，北京雖不同意，但勉強接受。然而，ＴＭＤ卻被中共視為具高度政治性象徵，即台灣一旦被納入，等于是美國軍事基地重回台灣，并回到五、六?年代美台聯合圍堵中國大陸的情境。因此，布希政府對ＴＭＤ的做法勢將牽動兩岸談判的走向。換言之，北京對ＮＭＤ是立場上的表態，但真正關鍵并會作出強烈反制動作的將是華府決定將台灣納入ＴＭＤ之時。
（作者為中國文化大學美國研究所所長兼大陸研究所教授）
(轉自《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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