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五類憶舊:父親的一九四九

曾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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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1年09月10日訊】父親曾匡南,生於1919年,畢業於廣東省文理教育學院(現華南師範大學)。1948年2月,經吳川縣縣長歐鍾岳極力推薦下,28歲的父親成為吳川中學歷史上最年輕的校長。1949年,父親應邀到香港辦學,因嚮往「新中國」,更加上廣州女子師範學院向他招手,遂從香港回廣州,從此開始長達40年的苦難人生。

二叔曾嘉南讀中學時,班主任叫全班學生一起填表加入三青團,後來中共指三青團是國民黨反共的工具。肅反運動時期,有人勸嘉南叔外出避風頭,但他自恃沒有任何反共行為,最後突然在他任教的學校被抓走。我的奶奶托人求情,對方回說他沒事,過兩天便會放人回家。那天,我爺爺正在自家診所給人看病,突然門外馬路上有人掙扎突圍而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爺爺定睛一看,心膽俱裂,原來是他最心愛的兒子被人五花大綁即將押赴刑場,奶奶當場昏死過去。念高中的小姑姑正在學校上課,有同學告知看見她的二哥被處決,她情不自禁流下眼淚,後來竟因此被批「立場不穩」。

嘉南叔慘死七年後,我才出世。從小我就納悶,為何我家的日曆總是少一頁?到了那一天,爺爺就禁食,粒米不進,獨自垂淚。我曾好奇地詢問,被奶奶阻止,警告小孩子不要多言,否則大人將大禍臨頭。這個謎團,直到文革結束,四人幫倒台,我才從小姑姑口中得知真相,原來那天是嘉南叔的忌日。在那個黑暗年代,悼念「反革命」即是「階級立場有問題」,「陰謀階級報復」,只能偷偷紀念。嘉南叔臨刑前在家門前向爺爺下跪,文革期間成了爺爺被批鬥的一條罪狀,「反革命孝子賢孫,死到臨頭還要下跪,可見你們都是一丘之貉」。

因嘉南叔是被槍決的「反革命」,家人不敢保留他的照片,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唯一遺物,是一幅用毛筆隸書抄錄的岳飛《滿江紅》詞句「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落款是「弟嘉南亂塗於民國卅五年六月」。文革紅衛兵抄家前夕,我在一本線裝書中無意間翻看到這一幅字,好奇地問奶奶嘉南是誰?奶奶大驚失色,叫我以後千萬不要提這個名字。我實在太喜歡這幅書法了,偷偷珍藏起來,使之得以逃過紅衛兵抄家之厄,留存於世,後被我帶到香港,再帶到美國珍藏至今。父親不止一次自責,假如當時他留在香港辦學,嘉南叔一定前往香港投靠,就不至於被當成反革命遭槍決。

父親在廣州女子師範學校任教期間,本來已與一李姓女同學訂婚,並準備在1952年底舉行婚禮。誰知禍從天降,曾與父親共事過的一名英語教師,在肅反運動中被湛江市公安局拘留審查,要他檢舉揭發別人。英語教師為了「立功贖罪」,胡亂招供。他以為父親去了香港,不會再回「新中國」,故把父親扯出來「交差」。湛江公安局立即傳訊審查我父親。父親的未婚妻當時已有身孕,父親成了「特嫌」,她以為父親性命不保,絕望之餘,做了人工流產,隨後投向另一位追求者。八個月後,父親的冤案證實子虛烏有,但未婚妻已琵琶別抱。

父親獲釋後,到廣東台山縣斗山任遠中學任教。週末假日,經常到廣州圖書館翻查資料,邂逅當時就讀華僑補習學校的母親。她是澳洲華僑,在1954年的回歸熱潮中返國,與父親一見鍾情,不顧家人反對嫁給父親,婚後一年生下我。不久,父親被打成右派,送往人跡罕至的青海柴達木盆地勞動教養。他所在學校共去了三名教師右派,另兩人都未能活著回來。母親因受不了周圍的社會輿論壓力,感到在人群中抬不起頭,決定離開傷心地,遂要求離婚。由於當初父母家人堅決反對這門親事,此時她感到「無顏見江東父老」,便不再回澳洲,而在香港居住下來。

我出生一個多月,就被送回老家跟隨爺爺奶奶生活,奶奶常稱我是吃百家奶長大的。文革爆發,我家落入苦難深淵。歷次政治運動,爺爺、父親都是「運動員」,抄家、批鬥、遊街示眾、關押……無日無之,真的生不如死。父親曾先後自殺兩次,一次試圖在江水中溺斃自己,但由於他是游泳健將,雖然強迫自己喝了一肚子的水,仍淹不死;另一次是試圖用吃飯的瓦缸敲碎自己的腦袋,儘管頭破血流,最終及時獲救。那時我們經常要填寫履歷表,每次填到「家庭成員中是否有人被殺、被關、被管制」等,我就神經緊張,害怕得不得了。

晚年的父親,先是創辦明德書屋,後又興辦梅山中學。父親在歷次政治浩劫中都大難不死,沒想到1996年卻死於醫療事故。我盡其所能,在父親生前奉獻的梅山中學,捐款成立曾匡南獎教、獎學金和匡南圖書館,希望藉此告慰父親在天之靈。

――轉自《黑五類憶舊第11期》,焦國標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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