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月: 柏林牆下的沉思

寒江月(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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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2月9日訊】 現在,它的正式名稱是「東區畫廊」(East Side Gallery)。

  這個名稱看似平常,但不經意中,卻掩蓋了一段歷史,為這段充滿血淚的歷史塗上了一層近乎浪漫的色彩。如果不瞭解這段歷史,光是從導遊圖上看到這個名稱,我很可能會把它當成這個大都市裡眾多藝術館所中的一個,與它擦肩而過。

  這個畫廊其實是一段牆,它曾是一道舉世聞名的高牆中的一部份。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歐洲也有一個國家被人為地分割成兩半,一半叫東德,另一半叫西德。當然,這不是它們的正式名稱。在正式場合,們各有一個名字,一面國旗,一個國徽,一首國歌。只是我分不清那兩個國家的正式名稱,常常把它們弄混。

  後來,我又知道了,在這個被分割成兩半的國家裏有一個名叫柏林的古老城市,她也被人為地分割成兩半,一半叫東柏林,另一半叫西柏林。們中間隔著一道牆,這道牆就以城市的名字命名,叫柏林牆。

  那時候,沒有人告訴過我柏林牆的故事。沒有人告訴我,是為甚麼被修建和如何修建起來的;當然更沒有人告訴過我,柏林牆下曾經有過多少冤魂,因為我身邊的大人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只告訴我,這道牆劃分了兩種社會制度,一種叫做資本主義,一種叫做社會主義。他們確定無疑地告訴我,後者比前者先進得多。可是沒有人向我提到過,這道牆也分割了許多家庭,劃分了兩種人生。

  再大一點時,我還知道了,這個被分割成兩半的國家裏,一半是我們國家的朋友,另一半是我們國家的敵人。可是那時,年幼的我正在自己的國家裏經歷一場人為的大災難。我還不會思考,不敢懷疑,也無處詢問。歷史對於我是那樣遙遠,世界對於我是那樣廣漠。那時候,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來到這裡,來到這道牆邊,在它的陰影下漫步沉思。

  八月中旬,我從寒冷的北極南來,一下子撲進了柏林的酷暑。—-難怪柏林人要抱怨呢,原來這是近百年來此地最炎熱的一個夏天!那天中午12點,我穿著背心式短衫和短裙,足登涼鞋,背著美國流行的「報童式」挎包和數碼相機,手裡捏著柏林市區遊覽圖,站在東區亞歷山大廣場的電視塔下。我決定步行到柏林牆遺址去,卻不知道它在哪裏。

  來到柏林本來就是處於偶然。因此,我對柏林,就像對北歐之旅一樣,我也抱著「一切隨緣」的心態,並沒有非看不可的地方,除了一點:我要去柏林牆,而且一定要步行前往。這彷彿是應了一種感召,又彷彿是一個儀式,一個具有某種特殊的,近乎神聖意味的儀式。柏林牆對我有某種獨特的意義,使我無法以單純的旅遊者身份,乘坐舒適的空調大巴,匆匆忙忙地到此一遊。

  說不出這是為甚麼。也許,是因為1989年?那一年的6月裡,我由極度的悲憤轉向極度的失望,對許多口號和目標喪失了希望與信心。然而,僅僅幾個月後,那一年的11月9日,在柏林,那道鋼筋水泥的高牆在舉世矚目中倒下。我還記得在電視上看到的那個激動人心的場面:被關閉的通道打開了,牆兩邊等待已久的人們朝對方衝去,互不相識的人們臉上淌著淚,熱烈地擁抱。我相信,那一刻,世界上有許多人與他們一同流淚,其中也包括我。

  也許,就是為了感謝它曾經給我帶來的希望,信心,鼓舞和啟示,我必須帶著朝聖者一般的心情,步行前往「東區畫廊」。

  40分鐘後,我在亞歷山大廣場繞了半圈,從海神噴泉旁邊走過,穿過有軌電車道,走到對街。在世界鐘下面,我停留了片刻,試圖弄清楚我的家鄉現在應該是甚麼時間。可是那些自顧自轉動的圈兒使我頭暈腦漲,我很快放棄了努力,獨自站在街邊,四處張望,尋找卡爾馬克思大道。

  我手裡仍然捏著遊覽圖,不過地圖被我折到了一個特定的區域。午飯時遇到一位建築工人,我向他詢問柏林牆的位置,他掏出黑色馬克筆,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粗線,旁邊用英文寫著兩個黑色大字:BerlinWall。我想請教他前往柏林牆的路線,可是語言不通,比劃了一陣還是不得要領。

  突然想起來,亞歷山大廣場電視塔下有個遊客信息中心。我走進去,向裡頭的一位女士請教前往那段殘牆的路線。她告訴我,去那裏的最佳路線是沿卡爾馬克思大道前行,經過斯特勞斯伯格廣場,到巴黎公社街右轉,再走一段路就到了。「至少要走半小時,」她警告我。

  一位路人向我指出卡爾馬克思大道的方向,幾分鐘後,我來到這條著名的大街。1949年12月21日,德共領導人決定把這條大街做為生日禮物贈送給蘇共領導人斯大林,以慶祝他的70大壽。這條大街被命名為「斯大林大道」。當時,這條被戰爭摧毀的大街滿目蒼一,由海特曼,亨瑟爾曼,赫波以及其他建築師設計主持的重建過程從1952年開始,持續了8年,到1960年完工。

  1953年6月17日,這條大道上爆發了一場暴動。暴動被蘇軍的坦克鎮壓。

  我沿著大道東行。夏日柏林的正午,頭頂上驕陽如火,火辣辣的陽光曬在皮膚上,灸人若烤。我在裸露的皮膚上厚厚地塗上一層防曬油,仍然感覺到陽光的威力。

  寬達90米的卡爾馬克思大道氣派恢弘,兩邊的建築與西區很不同,特別是住宅樓,它們整齊劃一,明顯地注重實用而不關心個體風格。這些整齊但顯得式樣單調的樓房給我以「似曾相識」之感,而那種感覺又帶來一種近乎「他鄉遇故知」般的親切,彷彿回到童年時代,雖然一切都是統一,單調而且混噩,卻也不妨礙尋常百姓自得其樂的柴米生涯─直到這純樸簡單的生涯被一場莫名其妙的革命擾得天翻地覆。

  大街上車流飛快地來往,人行道上行人稀少。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學生匆匆而過,順便看了我一眼,也許是驚異於一個東方女人在這條大道上獨行。一段人行道上,我看見一個標誌牌,上面用照片和德、英文兩種文字介紹這條大街的歷史。原來,這條大道上曾經有過一座高達4.8米的斯大林立像。照片上,銅塑的斯大林左手叉腰,垂下的右手中握著一卷紙,不知道象徵著甚麼。他的眼睛裡有一絲傲慢,目光下垂,注視著這條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寬闊大道,以及大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們。然而,自這尊銅像於1951年8月3日揭幕時算起,他在這條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大道上只站立了十年。1961年的一個秋夜裡,一夜之間,塑像從大街上消失了。後來,銅像被融化,改鑄成動物園裡的一座銅雕,隨之而去的還有這條大道的名字。此後,這條大街被易名為卡爾馬克思大道─生日禮物在受贈者死後旋即被收回了。

  誰說歷史枯燥無味?有時候,歷史十分幽默呢!

  標誌的不遠處,一片樹蔭中的長椅上坐著幾位老人。我想去向他們詢問關於這條大街的故事,可是一想到自己完全不懂德語,只好作罷。 三位推著嬰兒車的少婦從一家商店出來,從容地邊走邊談。幾個騎著自行車的少年風一般飆來,又風一般飆去,其中一個回過頭來,用很標準的美式英語對我喊了聲「Hi,babe!」我笑了。

  走進一家商店,我看到的幾乎全是熟悉的商品,同樣的商品也陳列在我在紐約每天上班路過的店裡。十幾年過去了,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掏出一把歐元硬幣,買了一瓶礦泉水,走出了商店。經過著名的卡爾馬克思書店時,我進去買了一張明信片。明信片很漂亮,天藍的底色上印著一只雪白和平鴿,旁邊還用白色花體字印了幾行詩。

  在巴黎公社街拐彎,走到底,再拐個小彎,面前出現一條不大的街道,名叫市場街。街的一側橫著一堵牆,牆上繪滿壁畫,有的鮮艷,有的斑駁。我穿過街道朝它走去。太陽在大牆下面灑下一道陰影,我站在陰影中,默默地望著橫在我面前的水泥板牆。

  這裡原本沒有牆。它不過是條普普通通的街道,歷史上一度是個市場。街當中有一道分隔帶,把街道分為雙向單行道。分隔帶上似乎曾經種過花,不過如今長滿了枯黃的野草。

  可是,這條普通的街道如今卻成為歷史的見證。

  1949年,東德和西德分別成立了政府。然而,從1949年到1961年間,足足有三百多萬東德人「用腳投票」,逃到西德。大量西德人的逃亡不僅使東德政府難堪,更重要的是,它使東德嚴重缺少熟練工人和技術人員。東德政府決定要遏制本國人民的逃亡潮。1961年8月13日早晨,柏林的居民們發現,一夜之間他們的城市中間出現了一條佈滿尖刺的鐵絲網,這條醜陋的網把他們的城市分隔成了東、西兩半。僅僅幾天功夫,一道雖然簡單粗陋,但卻十分有效的牆就被建造起來了。這就是「原始」的柏林牆。整個柏林牆於1964年建成,以後經過不斷的加強和維修,最後一次工程於1975年竣工。這道牆長達169.5公里,包括104.5公里水泥板牆,10公里水泥牆和55公里長的鐵絲網。沿牆還建造了302個瞭望塔,挖了長達105.5公里長的防坦克和汽車壕溝,布下了127.5公里長的信號網。牆中有7個過境站,供兩邊的人們來往。為了防止公民攀牆而逃,牆後的東德境內還有一道寬寬的,被稱為「死亡地帶」的無人區,這個無人區徹夜照明,軍人24小時巡邏,無人區後邊還有一道牆。進入「死亡地帶」者格殺勿論。

  此刻,橫在我面前的只是一段一千三百米長的殘牆,它是柏林牆遺蹟中最長的一段。我伸手輕觸粗糙的牆面。牆比我想像的低,雖然它高達3。6米。牆面抹得很平,沒有一點可供攀援者支撐手腳之處。它的頂部還砌著一道圓形的水泥管,彷彿戴了個圓溜溜的帽子,使得攀援牆壁更加困難。殘牆與房屋相連的地方有一扇敞開的鐵門,門上掛了個牌子,上面用英文寫著:「到牆後面去看看!」

  我通過鐵門繞到牆後。牆後面原先是白色的,現在也佈滿了塗鴉之作。牆面前的地上堆滿了沙土,沙土想必堆了不少日子了,從沙土堆裡冒出來的野草已經長了半人高。一塊門狀的鐵絲網塊斜靠在牆上,它是否曾經是柏林牆的一部份?昔日,這裡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死亡地帶」?我無法想像,也不願去想像。

  我繞回「畫廊」,沿著牆下的陰影,慢慢朝前走去。

  粗糙的牆面上一幅連著一幅壁畫。這些壁畫原先幾乎全部脫落了,2000年6月,部份壁畫被重新繪製,恢復了原狀。但是,這些被重新繪製的壁畫上現在寫著各種題字,題字者來自世界各國,提的字也是各種文字,包括簡體和繁體中文。

  一幅天藍底色的壁畫上繪著血紅的牆,牆上有個黑洞洞的窗口,窗口上裝著鐵欄杆。一只戴著鐐銬的手從窗口裡伸出來,食指和中指分開,打出象徵勝利的V字。鐐銬的一頭銜在一只展翅的白鴿口中,白鴿後面,是一輪金燦燦的太陽。這是不是說,和平與希望終將戰勝黑暗和鐐銬?

  另一段牆上畫著血紅的山和奪目的太陽,山和太陽的前面,卻橫著帶尖刺的黑色鐵絲網。可是,鐵絲網終究擋不住光明。

  在一幅壁畫前,我停下了腳步。未經整修的畫面已經斑駁脫落,但是仍然可見畫中的情景:一道高牆,一個男人越牆而過。他睜得大大的眼睛裡滿是緊張和恐懼。

  這幅畫描繪了柏林牆的真實故事。

  高大恐怖的柏林牆並沒有能完全阻擋住東德人的逃亡。據估計,28年裡,約有一萬名東德人試圖攀牆而過,逃往自由民主的西德,其中約有五千人成功了。為了奔向自由,逃亡者們採用了各種難以想像的方式,幾乎把人類的想像力發揮到了極致。他們或是從牆上攀援而過,或是從牆下的地道裡穿出,甚至還有人索性破牆而出。1979年9月15日,兩個家庭,共八口人,乘坐高度相當於四層樓房的自制熱氣球飄越大牆,降落到西德。一批西德人花了整整六個月的時間挖了一條地道,地道從牆底下通過,有57名逃亡者通過這條地道逃到了西德。一名卡車司機載著一群逃亡者,開車撞牆而出。他不幸被東德軍人的子彈射中,但這位英勇的司機帶傷繼續開車前行,終因傷重而亡。兩個男人朝西邊一座房屋的房頂射了一箭,箭上連著一條鋼索。這兩個聰明人順著鋼絲溜了55英尺,只花了30秒鐘就成功地越過了柏林牆。逃亡者中甚至包括不少東德軍人。1961年8月15日,一個名叫康拉德舒曼的東德士兵蹦過鐵絲網,逃到西德。跳過網時,他居然還背著槍。在他之後,約有兩千名東德軍人越牆而出。

  不成功的逃亡者往往不是被東德軍人的子彈射死射傷,就是被捕入獄。從柏林牆建成到被推倒的28年中,有246名試圖攀牆而過的逃亡者在牆下被東德軍人射死,近200人受傷。其中最著名的死者是18歲的建築工人彼得費希特。1962年8月17日,費希特試圖越過查理邊防站附近的鐵絲網,逃往西柏林。東德軍人朝他開槍,費希特不幸中彈倒下。在場的西柏林人朝身受重傷的費希特衝去,試圖幫助他,卻被東德軍人阻止。在眾目睽睽之下,年輕的費希特流血過多而死。費希特是柏林牆下的第50名蒙難者。他成為柏林牆下冤魂的象徵。在距離他中彈死去不遠的西邊牆下,西德人豎立了一個十字架,上面掛著花環,以此來表達他們的憤怒和悲傷。

  我在大牆的陰影下走著。一幅壁畫上畫著漂亮的五色綵帶,下面用英文寫著:不要戰爭,不要高牆。還有一幅壁畫描繪出1989年11月9日的情景:牆中出現一個大大的缺口,人群潮水般從缺口中湧出。

  1990年6月13日,拆除柏林牆的工程正式開始,於次年的11月30日結束。昔日長達169.5公里的柏林牆,只剩下了6小段,作為歷史的見證被保留下來。拆除的水泥板被搗碎用來舖路,另有250段被當作紀念品拍賣。在柏林牆曾經經過的90多條街道中間,有些現在只剩下兩條磚塊舖成的細線,作為歷史的見證。

  在一段牆上,兩塊水泥板相接之處裂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洞,洞裡露出猙獰扭曲,銹跡斑斑的鋼筋。這個洞很可能是14年前的「鑿牆者」留下的。我貼近洞口望去,牆的另一邊是鮮綠的樹葉。低頭下望,牆根水泥塊的縫隙裡,長著綠色的小草。草中有一些彩色的碎片,那是牆上脫落的壁畫,很多壁畫如今已經完全脫落了,露出灰色的水泥牆面。

  1989年至今,14年過去了,柏林牆已經成為歷史的陳蹟。我想,當初決定修牆者一定沒有料到,這道他們以為將永遠存在的高牆,僅僅存在了28年。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歷史真的非常幽默。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在這段殘牆下走了一個來回。太陽開始西斜,是離開的時候了。我走出高牆的陰影,穿過市場街,朝來時路走去。走上彎道時,我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那道殘牆。它站立在街邊,用陰影,壁畫和本身的存在,無言地向世人訴說著一個極其簡單的道理:自由是不能被有形或無形的牆擋住的。正如殘牆上的一幅壁畫畫的那樣:一顆星劃過灰色的天空,星星下面懸著一條帶子,上面有一個簡單的詞:自由。無數雙手伸向那顆星。

  「自由終將戰勝鐐銬,民主終將戰勝專制」,柏林的殘牆如是說。

  最深刻的道理往往也是最簡單,最直接,最普遍的,它並不因為時間,地域,種族,文化的不同而改變,也不因為人們充耳不聞就失去意義。

  源自《議報》(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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