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好評】余杰:正在消逝的老院子

余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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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12日訊】攝影家周傳榮放棄廣州舒適的生活和優厚的待遇,到北京來拍攝那些正在消逝的老胡同和四合院。他在前門附近租了一間只有幾平方米的小屋,沒有暖氣、也沒有衛生間,冬天的晚上經常被在被窩裡被凍醒。但是,他自豪地說:“只有親身住在四合院裡,才能夠拍好老北京。”

崇文門新世界附近又啟動了龐大的拆遷計劃。元旦,周傳榮打電話給我說,那裡有好些精美的老院子正在消逝之中,再不去看看,過幾天就沒有了。我經常路過那巨大而空洞的新世界大廈,並沒有發現附近有什麼四合院。然而,周傳榮帶著我沿新世界西南角的一條小街道一轉彎,一片已經是斷壁殘垣的老城區頓時充滿我的眼帘。與繁華的“新世界”相比,這裡的確是一個“舊世界”。居民們大多都已經搬遷了,破舊的磚頭、歪斜的牆壁、枯死的老樹以及坐在門口的神色茫然的老人,一切都在顯示這裡已經沒有了生機和朝氣。我們穿行在這些即將消逝的風景之中,垃圾和石灰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還有三三兩兩的建築工人站在牆頭揮動鐵錘拆牆。哪裡有“精美”的四合院呢?

在一個小巷子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個小小的褐色木排,上面寫著“邵竹溪點穴推拿”幾個字,並有標示方向的箭頭。我們沿著箭頭的方向,在迷宮一樣的牆壁和磚頭之間穿梭。胡同已然不是胡同,房屋已然不是房屋。看過了三五個小木牌,終於看到:在一片狼藉的拆遷現場,居然還殘存著一個灰牆紅瓦的四合院。這就是所謂的“邵家大院”嗎?

開門的一位六十歲的老人。周傳榮告訴我,“留守”的這位是邵竹溪老先生的兒子,是首鋼的退休工程師。今年八十多歲的邵竹溪老先生是一家之主,家族破落以後就以祖傳的推拿針灸為生,最近剛剛搬走。走進院子環視一番,房屋雖然早已破敗不堪,卻還殘存著一種掩不去的富貴氣。朝南的正屋還完整地保存著,它的建築風格類似於一所氣勢恢弘的廟堂,巨大的紅色木柱、大幅的灰色瓦片,雕花的窗戶和剝落的牆壁,骨子裡都有一種天然的傲慢之氣。廳堂之寬闊高曠,絕非一般百姓家所能比擬。屋檐之間,雕梁畫棟依稀可辨;瓦縫之中,凄凄草叢迎風瑟瑟。廳堂的地板是大塊的方磚,光滑如鏡,照出我們拉長的人影,它們曾經照過的前朝紅粉,早已變成了白骨;臥房裡則是紅漆的木地板,雖然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但走在上面依然感到厚實而富於彈性,與之相比,今天的那些實木地板簡直就望塵莫及。

老邵告訴我們,他們家的祖上曾經擔任滿清王朝的戶部尚書,是慈禧太後的“財神爺”。當年,祖上深受慈禧的寵愛,家裡堆滿了“老佛爺”賞裡的珍寶玩物。後來,宮廷賞賜了位於崇文門的這片風水寶地,他們便大興土木建起了這片貫穿兩條胡同、總共擁有兩百多間房子的老屋。一時間,真算是“鐘鳴鼎食”之家了。在清末民初,他們家族棄官從商,財源廣進,號稱崇文門地區的首富。家中小姐的“繡樓”,是一棟實實在在的“樓”,而且還是北京城第一所安裝了電梯的民居。同時,他們還專門將馬廄改裝為車庫,因為家裡買了北京城第一輛奔馳汽車。小姐的繡樓就在院子的旁邊,如今只剩下兩面綠色的牆壁,工人正在賣力地敲敲打打。我目測了一下空地的面積,這間“閨房”簡直可以容納一個班級的學生。忽然,我想起南唐李後主的句子來:“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我又想起了《紅樓夢》中《好了歌》的歌詞:“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世上沒有永恒的權勢和永恒的財富,才不到兩百年的時間,這所老房子就目睹了人類多少的悲歡離合呢?

老邵告訴我們,按照文物保護的法規,這片老院子應當受到保護。但是,開發商可不管什麼文物不文物的,他們只想盡快拆掉老房子,然後蓋商廈和寫字樓。周圍的居民都被連哄帶嚇地簽字搬家了,現在只有他們一家還沒有簽字。可是,區上的領導也支持開發商,因為舊城改造是官員們一個顯著的“政績”。這是一場力量懸殊、希望渺茫的“拉鋸戰”。不得已,晚上他們就睡在旁邊廂房的地上,盡管是天寒地凍的時節。他們擔心自己的房子一夜之間就消失了。老工程師哀傷地說:“真不知道還能夠堅持多久。”每天聽到外面工人的敲打聲、聽到工人們與收購廢品的小販就剛拆下木頭討價還價,他就心驚肉跳。前幾天,建築工人沒有經過同意便將後院的廂房拆除了。他去理論,工人卻說,那是撿垃圾的小販所為,跟他們無關。真個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開發商有時真比大兵還要蠻橫。“就只剩下這一個院子了。”他含著眼淚指點房屋的樑柱給我看。原來,整個兩三百平方米的建築,沒有使用一顆鐵釘,全部是用木楔子縫合的,縫合得天衣無縫。兩百年前的手藝人,在飢寒交迫之中,卻能夠做出這樣巧奪天工的活計來,今天的我們呢?

邵家老院子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著。它能夠存在到哪天呢?幾個沒有權勢的老百姓的抗爭,能夠阻止官員和開發商的“雄心壯志”嗎?在冠冕堂皇的“雄心壯志”的背後,其實是沒有止境的、貪婪的慾望。正在消逝的又何止一個邵家大院呢?在正朝著現代化道路“高歌猛進”的今天,北京城裡的老院子、老胡同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逝著。

建築學家梁思成說過:“一個東方老國的城市,在建築上,如果完全失掉自己的藝術特徵,在文化表現及觀瞻方面都是大可痛心的。因為這事實明顯的代表著我們文化的衰落,至於消失的現象。”他是在憂傷中去世的,因為他沒有力量阻止一個充滿詩意的古老世界的滅亡。那些被金錢和權力支配的、喪心病狂的商人和官員是不會傾聽他的建議的。他痛苦地觀察到:“到現在為止,中國城市多在無知匠人手中改觀。故一向的趨勢是不顧歷史及藝術的價值,捨去固有風格及固有建築,成了不中不西乃至於滑稽的局面。”他沒有想到,在他離開人世之後,北京城在這條道路上更是越走越遠。

歷史與文化、記憶與血緣、智慧與美,都凝聚在古老的建築裡。梁思成認為:“我們有傳統習慣和趣味:家庭組織,生活程度,工作遊戲,以及烹飪,縫紉,室內的書畫陳設,室外的庭院花木,都不與西人相同。這一切表現的總表現曾是我們的建築。”如果我們失去了我們的建築、失去了我們生活過的老胡同和四合院以及那些可愛的樹木花草,我們就失去了我們童年的記憶,失去了我們與祖先對話的渠道。我們的生活將變得沒有靈魂、沒有根基、沒有美。

我不敢到崇文門去了,因為我不知道再去的時候,那個古老的邵家院子還在不在。送我離開的時候,老邵的目光裡充滿了對我這個“作家”的期望,他期望我能夠“力挽狂瀾”。我不敢面對他的目光,因為我除了寫篇沒有任何力量的文章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我為老院子的命運而祈禱,它就像我們的祖父祖母。建築是有靈魂的,有工匠的靈魂,也有居住者的靈魂。讓我們為這些即將消逝的建築祈禱,也為我們的靈魂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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