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楊銀波:底層調查--透視民工梁如均

楊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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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0月30日訊】在我家作客數日的梁如均,已與我們全家人道別。他背上沈重的石綿口袋和膠桶、挂衣架、洗衣粉,登上2裏路之外的公共汽車,準備遠去廣州黃埔搞建築——他在那裏還有700多塊錢的工資沒有得到。臨別時,我囑咐他:“記住一定到我這裏來過新年。在那邊好好幹,有什麽困難,請儘管給我打電話。”他低頭望望自己腳上的拖鞋,順手遞給我一支煙:“好,新年我一定過來。我在廣東沒有親戚,實在是給你們添麻煩了。你我認識都快兩年了,我是個什麽人你清楚。你也要保重身體啊。”

梁如均,1959年10月11日出生於四川省瀘州市合江縣望川鄉會基村5組。如今望川鄉已並入合江縣參寶鎮,當地與我的家鄉重慶永川市朱沱鎮相隔10多裏路,口音無異。我之所以特別選擇以他爲調查物件,有這樣七個原因:第一,他有22年打工歷史。第二,他奔走過中國1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包括:四川、重慶、陝西、甘肅、青海、西藏、貴州、湖北、湖南、廣東。第三,他從事過多種行業,包括:耕種、軍人、畜牧、漁業、綠化、藥販、菜販、撿破爛、進廠、野外建築等。第四,他的妻子已改嫁貴州,彼此失散已近10年。第五,他的女兒16歲便外出打工,如今將滿18歲,在福建廈門進廠。第六,他的母親已近80歲,然而贍養之事舉步維艱。第七,他與我家交情深厚。——照我母親梁如成的說法:“我們家是歡迎他落腳的地方。”

10月6日下午,梁如均再次來到我家:“我還你們的200塊錢,有沒有收到?”我迅速幫他卸下行囊:“小事情嘛。看見你踏踏實實找錢,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馬上讓父親從工地上趕回來,爲你慶祝一下。”那晚我邀請了不少民工和老鄉過來吃飯,彼此相談打工的得失和未來的打算。而後一起出去吃夜宵,歡聲笑語之中,感歎我們中國的民工真是忙碌、艱辛,連在路邊吃兩串燒烤、在酒吧喝兩瓶啤酒的機會都幾乎沒有。大家都在議論工傷賠償、招工資訊、工資收入、廣東排外、農民出路,偶爾提及各類無路可走的髮廊小姐和過去幾年的打架鬥毆之事,一個全面而又具體的民工狀況由此展開。梁如均說:“銀波,你是個作家,能不能把我當作物件,向社會反映一點農民工的具體問題?”我痛快回答:“願意效勞。”於是,他隨即向我道出七個問題。

一、江湖。僅以廣東爲例,他便在如下十個市的無數區、鎮、村打過工:廣州、東莞、佛山、珠海、深圳、順德、清遠、中山、從化、韶關。在他眼中,跑江湖需要注意三點:第一,要踏實肯幹;第二,要廣結人緣;第三,要忍辱負重。這三點要有一個最基本的前提,那便是工資。廠再好,工程再大,工人再多,但是倘若沒有一個好價錢,就寧肯去打野工,堅決不要進廠。廠裏管理規章過於嚴格,無自由可言,大多數人打了幾年工,錢是掙了一點,但技術沒學到手,身體也虧不起,這是最大的浪費,等於負收入。對於他這樣一個僅有初中文憑的45歲中年人來講,體力勞動雖然看似低賤,但如果能找到四川、重慶、貴州三地人當工頭的,錢便來得實在一些。許多青年人到廣東來是爲了進入企業,但是廣東根本要不了這麽多人,總有一天會飽和。而野工呢?需求量很大,做的工程、工種很小,索要工資不麻煩,幾乎是按月給錢,做幾個鐘頭就有幾個鐘頭的報酬。

二、戒心。他認爲,任何腐敗首先是基於欲望,一個不受制約或者制約力量不夠的環境,必然會滿足這種欲望,而且令其不斷膨脹。他提到民工需要注意的三點:第一,不要買地下六合彩;第二,儘量不要打牌賭錢;第三,不要亂打老鄉的主意。他說,過去數十年之內,他都是一個出名的賭徒。賭徒是什麽?就是儘管賭十次,十次都輸,但是仍然希望第十一次把本撈回來,並贏上一把。他舉了兩個親身經歷的例子:(一)他的一個民工朋友與其餘人打金花牌,摸到三張A,然而那次賭博並未封頂,押注已超過5000塊錢,摸到三張A的這位民工由於身上沒有押注的錢,只好放棄此牌,轉身抹淚。(二)他自己在打金花牌時,曾摸到三張K,各方押注相當大而激烈,他身上雖然有錢,但爲謹慎起見,擔心某方握有三張A,他乾脆放棄此牌,寧願輸錢。這兩個例子,在他看來:一是輸錢只爲贏錢起,不是專門人才最好少賭乃至不賭,否則識不清不公正、不正常的賭博暗箱;二是欲望會扭曲人性,助長僥倖心理和侵略性,對人對己都是傷害。

三、麻木。他提到了他最不信任的三種人:一是醺酒之徒,二是迷色之徒,三是掌權之徒。這三種人的共同點都是麻木,是根本沒有任何具體生活目標的混世之人,大多屬於自欺欺人的自我陶醉。我問他:“沒有妻子的生活已有將近十年,爲什麽不討老婆?”他首先拿三個字把自己痛斥了一頓:“我有罪!”十年以前,他成天爛賭、醺酒,凡遇不快,必然痛打辛苦打工的妻子,藉以發泄。其後妻子與他人相好,抛女棄夫。自此三年之內,他的眼神呆滯,全身無力,即便遇到最好的朋友,也不過就是點點頭,直到現在他說話都不是很清楚,舌頭打結。他體會過多年的麻木,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除了依靠打工維持生存和偶爾聯繫女兒之外,其餘時間都是靠裝聾作啞度日。直到2002年底,由於身上幾無分文,他住進一間不足10平米的小屋子裏,遇上了我。當時我正調查民工,偶遇此人,並贈送給他一罐煤氣和一袋大米,增租一間大屋,讓父親與其同住,我付全額房租費。如此照顧之後,他與父親交情甚好。,他也迅速道出了下面這第四個問題——

四、正義。2004年春,他在深圳由於阻止他人砸門盜竊老鄉錢物,挺身而出,被當地黑社會人馬打斷數匹肋骨,耗資8000塊錢醫治。他說:“我一生之中,打過許多人,也被別人打過許多次,這一次不在頭部,而在肋骨上,已經算是一種幸運。”他所不能容忍的,包括:歧視他;懷疑他;欺負弱者。針對這些,他說:“我承認,我的確沒有多少能力,既長得不好看,又不懂多少法律,知識技術也沒多少,但是我做人行事一定要講原則,實在看不過去了,就一定要跟人拼命。”他提到廣東幾年前的民工狀況,一旦某個民工出事,老鄉成幫成片相助。現在呢?很難團結。我說:“政府正在逐漸允許建立農民工獨立工會,入會者大多免費,你願不願意‘被團結’?”他回答說:“這是一種辦法。另一種辦法是,民工當中像我這種人應當越少越好,現在已經不是比誰的拳頭硬的時代,而是需要既有同情心又有法律知識的民工。”那麽什麽是真正的正義呢?他說:“現在我才看清楚:真正的法律,才是真正的正義。”

五、贍養。他在家中排行老六,目前尚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其餘兄、姐皆因疾病而亡;母親將滿80歲,父親已逝42年。關於母親的贍養問題,他向我傾述了半個鐘頭。我問他:“是不是因爲你女兒現在已經打工兩年,再過幾年便要嫁出去,你也在考慮你的將來,爲了防老?”他回答說:“不完全如此。”面對當前中國的老人贍養問題,他說他知道立過法,但是具體的家庭問題,往往很難用法律解決。以他母親爲例:他的姐姐由於經濟窮困,根本無法給予錢物幫助;他的哥哥有三個子女,其中大兒子是一位有10多年教齡的小學教師,然而這一家非但不給予母親錢物幫助不說,他的大嫂還常常與他母親吵架鬧事,給了母親不少氣受。“幾年前,我曾經生過一個邪念,要把這個大嫂給殺了!”他說。對此,我給他舉我們楊家的例子。在楊家,我爺爺、奶奶的贍養問題曾在十多年以前就開過家庭會議,會議商定:依各家經濟狀況而定,每年各家必須給予100元以上的贍養費;若經濟狀況變好,可自由給予更多費用。今年我回家再次主持家庭會議,會議商定:第一,作爲孫輩,我負責弟、妹們的教育費用,並負責爺爺、奶奶醫療費用的大部分。第二,各家提供的贍養費總共加起來應足夠換得1500斤稻穀。第三,其餘原則,均可自由給予。梁如均聽罷,對我說:“真令人羡慕,但又有多少家庭會這樣和睦呢?”

六、成就。不管是由於惹禍,還是沈迷賭博,2004年5月之前的他總是一個失敗者。他如此形容這種失敗感:“有點像過去挨批鬥的地主,完全擡不起頭,臉都變形了。找不到出路,完全是吃了這頓飯就不知道下一頓到哪里吃。總是儘量使自己不感到被壓迫、被指責,走到哪個地方第一想到的都是厚著臉皮賺兩分錢,苟且偷生。”然而這次他從與澳門只有一條溝相隔的珠海工地回來,便自豪地對我說:“剛剛又寄了800塊錢給家裏的母親用,還有700多塊錢我要到廣州黃埔去拿,你別擔心,錢是肯定拿得到的。我這五個多月,雖然花了一點錢,但是積蓄下來的工資都比往常多。”其實他這次完全可以到深圳去搞綠化,工資是每月1200塊錢,但是爲了拿到那700多塊錢的工資,他還是願意到黃埔去。那個工地挨著黃埔軍校(他表示要進去觀賞一番),工資每天能拿到40塊錢。早上7點半起床,上午11點半收工,下午2點半起床,傍晚6點半收工,工作不算危險——室內打雜工。如果加班的話,每小時都可以得到8塊錢的工資。不需要繳房租費,只繳每天9塊錢的伙食費,按重慶話說,這工作“劃得著”。

七、夙願。他向我表達了兩個夙願:第一,他的女兒剛剛成年,涉世未深,社會很髒,容易被污染,因此希望她多明白些社會現實,走正路。第二,他認爲他們這一代可能在十年之內消失於打工行業之中,然而現在的青年乃至少年、少女又有些青黃不接,吃青春飯的太多,他希望年輕一代一定不要在將來重復他們的老路。最後,他說:“至於我們過去的歷史,或者現在我們的現實狀況,再過十年可能都有人不相信了,或者覺得根本沒有這回事。但是我要說,一個人的發展根本不是靠一股闖勁、一種理想就能實現的,而是需要知道一個完整的歷史,知道任何一種東西的來龍去脈,這樣走起路來才不會磕磕絆絆,才會走得更穩些。希望年輕人能記住我的這番話。”

結語:諸位,請莫忽視梁如均提出的這七個問題。從民工的角度,他提出的這些問題句句實在,幾乎被當場的民工、老鄉全然接受,這是非常值得重視的民工視角。此次底層調查,雖與以往有異,卻覺收穫更大。爲此,我將持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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