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立:好想回家的石頭

麥 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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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天空又劃過一顆流星,一閃一閃,好像對我打招呼。因為,山媽媽常驕傲的說,我是她最獨特的孩子,說我可能也是千古年前的一顆流星。因為,我和其他兄弟姊妹最大的不同,是我身體裡有顆「心」,我常不由自主的「想」一些事情。

人類的孩子在山中玩累了,常會聽見他們說:「走,去我們的黑黑石那兒躺躺!」

林中的小鹿、小兔子也愛來找我聊天,愛躺在我身旁的大楓樹下,或在我身上休息,它們也叫我「黑黑」。

每晚月姑娘為我們蓋上銀色的薄紗時,山媽媽都會講講故事,讓我們這群大大小小的石頭,和山中的各種動植物安然入睡。

* * * * *
在月光下,我們石頭族又開始一天的聚會。

「真生氣!又有人在我的臉上刻字。看,我都快變成麻子臉了!」一顆路邊大石頭,很不滿最近又被新刻上一些登山客的留言。

「我附近種了好多檳榔樹,山媽媽……」
「有什麼稀奇,我附近早就換種了一排排矮矮的茶樹。」
好多石塊都趕緊說出他們附近環境的改變。
「我附近也變得光禿禿,每天身體都被晒的好燙喲!」
「是呀!最近一些小動物,因為樹朋友不見,也不再來我這兒遊玩。」一些大小石頭也跟著提出他們心中的不安。

奇怪,怎麼我們石頭族最近都是碰到一些使人不高興的事?

「山媽媽,我附近的大樹最近都被砍了,這會不會影響到我們石頭族?」我說過我會想,所以常提出問題問山媽媽。

我當然也擔心:這些變化會不會影響到我?萬一那天我身邊的楓樹也不見了,會怎麼樣?這是最近我常想的問題。

「唉!大樹們若再消失下去,就怕……」山媽媽重重嘆口氣,接著說:「怕有什麼災難,快要發生囉!」我們追問山媽媽是什麼事,她只憂愁的又嘆口氣,也不再多說。

* * * * *
一天夜裡整座山突然搖晃起來,山中四處不斷響起「轟隆轟隆!」的刺耳聲。我們石頭族全被搖得滾來滾去,搖得頭昏腦脹;山中動物也害怕的開始亂竄,整座山籠罩在一片灰塵和慌亂中。

「山媽媽,發生了什麼事?」大家幾乎同時驚叫。
「孩子們別怕、別怕!是地牛伯伯在翻身。」
「山媽媽,好可怕呦!」
「孩子們媽媽在這兒,緊緊抓著我,或是緊緊抓著樹伯伯的根!」山媽媽提醒和安撫著我們。

「可是山媽媽!我們根本抓不住檳榔叔叔的根……」
「山媽媽!我們要跟著茶樹一塊滾下去了,快救我、救我!」不單是我們石頭族,其他山媽媽的小孩,如樹孩子和動物孩子也不斷的大聲求救。

「轟隆隆!」聲音不停的響著,那是我的兄弟姊妹和大樹們滾落的聲音。整個山嶺瀰漫著沙塵,這種情形持續了好幾天,才又靜了下來。

「孩子們,別怕,別怕,媽媽在這兒!」儘管山媽媽是又急又憂傷,因為她好多石頭孩子、樹孩子及動物孩子都不見了,但還一直儘量安慰著我們。

我也非常難過,難過我好多好朋友都消失了。尤其是,連我旁邊最親密的楓樹也倒了。而且又多了件讓我想不透的事”o”o為什麼我不能再像往常一樣,能緊緊的躺在山媽媽的懷裡?總覺得身體旁的泥土變得有些鬆鬆的。

其他好多石塊甚至糟到即使被小白兔輕輕一踩,也會離開自己的位置。聽說,有些兄弟姊妹已經滾落到河裡去了。

浸在冰冷的水中!又冰又冷肯定十分難受。這件事千萬拜託可別發生在我身上,因為那是我最怕的一件事,真的比動物們在我身上尿尿大便還怕。

山媽媽肯定已被地牛震糊塗了,居然還安慰我們不會怎麼樣,要我們不要怕。不過不管怎樣,我還是要緊緊的抓著山媽媽,絕不離開她半步。

* * * * *
最近,山雨下個不停,已好幾天沒見著月姑娘的面了。我和山媽媽間的小空隙,被頑皮的雨水一直不停的往裡鑽,雖然我還是想緊緊的抓著山媽媽,但總覺得我們之間的縫隙變得愈來愈大了。

「嗨,黑黑!你知道那群流氓小石頭,最近打算和雨水結合,要一塊往山下衝?聽說有些大石塊也想加入他們了!」 「雨水和泥土結合在一塊兒不成了一條可怕的小河,哪”o”o經過的地方,還有山下的人家不都慘了!因為,凡是他們經過的地方,不管我們石頭願不願意全都得加入他們;而且經過的草地、樹木全都會被它們毀壞的!」最近山中流傳著這件讓大家更加不安的消息,大家又更加慌亂了。

「黑黑,你最會想了,快想想有什麼辦法?」好多石頭都問我。 「山媽媽,你不能阻止他們?或是緊緊抓住他們嗎?」我也只有找山媽媽幫忙。 「他們平常就嫌我囉嗦!經過這次大的地牛翻身。我更是無法再像往常一樣,抓得住他們……」山媽媽憂心的說。

「山媽媽,以前他們怎麼跑不出去?」我旁邊一顆圓滾滾的玉石,提出自己的問題。

「喔!要是地牛不翻身…..或是大樹伯伯不倒,大樹伯伯的根,肯定能緊緊的網住他們!」山媽媽解說著。

大樹伯伯的根能困住他們?軟軟的樹根,能網住大塊大塊的石頭嗎? 「孩子們,那是真的!大樹伯伯的根還能吸住雨水,在山嶺需要水時,再慢慢釋放出來。所以,只要大樹伯伯不倒、不消失,如此頑皮的雨水,也不敢亂來了……」

喔!原來以前,我也是靠楓樹的根緊緊網著我,才能緊緊的抓住山媽媽的。
山媽媽怕我們一時迷糊也加入那條可怕的河流,試著用更大的力氣緊緊抓著我們,不過可惡的雨水持續的下著、下著。一直想沖掉我和山媽媽間的泥土和軟化山媽媽的力量。

* * * * *
「轟隆轟隆!」半夜,山頂又傳來一陣陣可怕的聲音。

「山媽媽、山媽媽!」我們石頭們害怕的一齊叫著。

「唉!石頭孩子,流氓石頭混著泥土和雨水,今晚就要離開我,往山下民宅衝去。真糟糕,他們還以為這是件很好玩的事!可是,我也沒法子可想了……」這會兒,整座山都發出山媽媽「鳴鳴!」的哭聲。

「轟隆隆、轟隆隆!」震得連我這麼重的身體,都快飛起來。糟了,它們真的就快順著山坡衝了下來,他們看起來就像條張著大嘴的「小河」,把所有經過地方的樹朋友、大小石頭,還有來不及躲避的動物,都吞了進去。

哪─山下的孩子正在睡夢中,怎麼來得及逃生? 「轟隆隆!」流氓土石已經快衝到我下面的斜坡,我又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山媽媽……我去、我去擋他們吧!」我假裝很勇敢的說。 「黑黑!你不是最不願離開我?你不是最不喜歡被泡在河水裡?萬一又被埋在黑暗的土裡,你不怕?還有,其實你也擋不了多久的……」

「山媽媽,我一定會想念您!您說的事我也都怕,可是……」我想山媽媽一定知道,我只是不願山下無辜的孩童被連累;而且,我身體這麼硬、這麼大說不定就能擋得住。

「親愛的山媽媽,我走了!」於是我用盡全身的力量,好像山媽媽也順勢推了我一把。

* * * * *
「轟隆隆!轟隆隆!」一陣翻滾後,還好正立在流氓土石流的前面。

「停下來、不准過去!」 「黑黑!你以為擋得住我們?哈哈,擋不住的!」 「咚咚咚!」那些流氓石塊開始不斷敲打我的身體;水也從四方用力沖刷我。可能才一會兒,我就感覺身體快裂開了;更糟糕的是,我也被迫推著一直往前走,成了他們的同夥。難怪,山媽媽叫我不要做這件事的。

最後,我所聽到的聲音是,山下有人不停的敲鑼,警告大家有土石流要下來。我想:那些孩子一定來得及逃命的……。

我的身體真的碎了,在不停的滾動和碰撞中變得愈來愈輕。有時還被埋在黑黑臭臭的土裡,有時又被其他的石塊和水推擠出來。也不知過了多久……。

慢慢的流水聲是愈來愈清楚了,是不是離河邊很近了?我真想跳到旁邊的草叢裡;真不想再往前走一小半步。

但是,「咚!」的一聲,我還是被後面的土石流推進冰冰冷冷的河裡。「哇,好冷呦!」我打了個哆嗦。

在河裡不像在土石流中,不用滾動的那麼快,有時還可卡在我兄弟姊妹中,和他們聊聊天、講講我們的山媽媽,彼此互相安慰著;不時還有小魚、小蝦和我遊玩,河媽媽也常唱歌給我聽,但我還是悶悶不樂,還是日夜思念著我的山媽媽。只是被河水和其他石塊推著,不得已的往前繼續滾動著。

「咦,河水的味道怎麼變了?」
慢慢,我感覺河水的味道有些不同。還碰到一些逆游而上的大魚,它們說它們來自大海;說我已離海邊很近了。
「海是什麼?」我問河媽媽。
「海啊!又深又大,誰被它吸了進去,是很難再出來的……」 
「哪”o”o我可不要再掉進海裡,若是那樣,肯定是永遠也見不著我的山媽媽了!」山媽媽,我真想念您!

滾呀滾,雖然不願意,還是來到了海邊。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想緊緊的抓著沙子。
洶湧的浪濤聲也是「轟隆隆!轟隆隆!」可怕的響著。一個接一個海浪不斷拍打著我,我緊張的全身不住發著抖。

「啪!」又是一個大浪打來,我緊閉雙眼……。

* * * * *
「哇!這塊大黑石好棒!快來幫我從水裡搬上岸。」
「真的,又黑又亮,像顆【心】美極了!」
「恭喜!你撿到了一塊這麼好的石頭……」

他們說的是我嗎?我被兩三個人抬了起來。我美嗎?萬歲!至少,我不會被沖進大海了。

「咦!這塊石頭好奇怪!」
「是呀!從前面看,像個老人;從後面看,像個小孩,都好像在低頭想心事…..」
「就叫它『沉思石』吧!」
「嗯!一看到它也令我想起,我以前在山上的家鄉…..」

『沉思石』這個新名字我也很喜歡。

現在,我被放在一個很大的展覽室,附近的石頭朋友都被裝飾的很美,我天天也被不同的人讚美著,有時從窗戶中,還吹來有山媽媽味道的山風!但我還是日夜不停的想:想回到山媽媽的懷裡,想念山媽媽。不知山媽媽想不想我?我也總是想著:不知山中的小樹是否能順利長大?不然山媽媽的綠色頭髮會愈來愈少的;唉!我還想著,聰明的人類是否已想出管住山中流氓石頭的方法了?想著我山中的朋友……

我天天在想……
天天在想
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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