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央:向新一代新聞人致敬

--讀李大同的新作《用新聞影響今天》大氣磅礡

(美國)李南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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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3日訊】李大同,中國青年報《冰點》周刊的總編,老三屆,曾經的「黑幫」子弟,在內蒙草原生活了十一年,沒有上過大學。一九七九年進入中國青年報社,沐老總編鐘沛璋知遇之恩,從駐站記者做到編輯、部門主任。一九九五年創辦《冰點》特稿版。

《冰點》,《中國青年報》的專刊,創刊於一九九五年。最初以講平民故事為特徵,一版,每周兩期。開刊之篇《北京最後的糞桶》一炮打響。後逐漸過渡到直擊敏感新聞事件,「由軟轉硬」。二○○四年六月擴為四版周刊。

李大同在香港出版的新作《用新聞影響今天》,是我在從紐約飛往印度新德里的十三個小時航程中一口氣讀完的。我不具備寫書評的資歷和能力,但是看完這本書,忍不住要寫點什麼,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有這麼一本書,能夠買來看看,多些文化的沉澱。

「黨性從來都在踐踏人民性」

李大同的前言開宗明義:在這種黨化的新聞體制中,新聞的「黨性」與新聞必須面對公眾的「人民性」之間,會經常發生矛盾甚至激烈的衝突。「黨性」從來都在踐踏「人民性」。而新聞從其本質而言,「人民性」絕對高於一切–我們不能對人民大眾的疾苦、願望和要求視而不見。

新聞從其本質而言,是「真實性」還是「人民性」絕對高於一切,似乎還可商榷。但是「『黨性』從來都在踐踏『人民性』」這樣的黃鐘之聲,出自一位共產黨領導下的主流大報–《中國青年報》的專版主編之口,給我的震撼是讀海外言論時的感受不可同比的。此開篇之言是為全書主旋律,讀來因之迴腸蕩氣。

中國新一代新聞精英

我看過朱正先生寫的《一代報人浦熙修》,還看過一些寫老報人王芸生、徐鑄成的短文。因為父親的緣故,更是接觸過不少由父親在建國初期招進《新湖南報》工作的新聞工作者,瞭解他們在開國後一系列運動中的悲慘命運。那些故事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上一代新聞工作者在共產黨建立的專制制度下的掙扎顯得那麼無力,結局是那樣屈辱。但是我在李大同的書中看到了與他們前輩完全不同的一代新聞人。從舊社會走過來的報人,會因新中國領袖的一個翻手為雲的讚揚而感奮、激動;領袖隨即覆手為雨的厲斥又讓他們陷入惶惑和不知所從。而李大同這一代則參透了專制制度與新聞人之間的關係是個解不開的死扣,他們把中宣部的「精神」看成是官方的「屁話」,根本就不當回事。「他說他的,我們幹我們的,兩股道上跑的車嘛!」李大同在書中如此縱橫發論:「顯而易見,我們這一代新聞人所建立起的思想體系和職業忠誠,與我們所身處其中的一黨專制的新聞體制之間,或明或暗,會發生怎樣的衝突。在某種意義上,我們這一代新聞人的從業歷程,就是與傳統新聞體制『博弈』的過程。這是時代的宿命。」一個「博弈」,道出了李大同一代對自己面對現實的清醒認識和面對現實一往無前地去做的堅不可摧的意志。而這種意志之所以能夠在實踐中實施,得益於這新一代新聞人同行(hang)同(Xing)的團隊戰鬥精神,這是時代賦予他們的特徵。

李大同的書講述了我們從網上已讀到的盧躍剛挑戰團中央書記趙勇在中青報社訓話的事情。在盧的信發出不久,報社發出通知,取消所有版面上責任編輯的署名。李大同的判斷:這是中宣部和團中央再也不願看見盧的名字每期照樣出現在《冰點》版面上想出的花招,打擊是衝著盧躍剛一個人去的。李大同是怎麼想的?「對《冰點》團隊之中一個人的打擊報復,如果我們置身事外,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還會有下一個!這是決不能接受的。」……「他不是為了自己在表達,而是為了《中國青年報》,為了中國新聞界的權利在表達。現在,對他的報復,就是對我們全體的報復,除了迎頭痛擊,沒有別的選擇。」

互聯網築起的支撐鐵壁

此述令我萬分、萬分地感慨!記得父親(李銳–編者按)對我不止一次地說過,廬山會議後他失望已極,全會那樣多的中央委員,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彭德懷講一句話。因此在國家機關黨委徵求他對開除黨籍的意見時,他毫不猶豫地說:同意,沒有意見。他說那時對這個黨有一種絕望的感覺。

彭德懷真的沒有同行者嗎?怎麼可能?廬山會議初期神仙會階段,不少人都發表了與他類似的對大躍進的看法。毛澤東的震怒並沒有讓彭德懷低頭,讓他屈服的是來自朋友葉劍英、聶榮臻的勸告:要從大局出發,從黨的利益出發。這麼僵著,幾百人不得下山,不得工作,怎麼得了。

我又想到了一九八七年胡耀邦的下台。歷史在那時進了一步。據說生活會上有習仲勳拍案而起:「你們這是幹什麼!」會後有田紀雲默默地陪著痛哭的胡耀邦站了很久。趙紫陽則耿耿於吳江在《十年的路–和胡耀邦相處的日子》一書中誤寫了他。對於他在生活會上沒有替胡耀邦說話的解釋是:「耀邦下來,我沒有站出來說話,也沒有落井下石。我沒有說話是因為已經沒有用了。」但是如果趙紫陽、胡啟立、田紀雲們不僅僅是無奈的沉默,而是和習仲勳一起肩併肩地站在胡耀邦身後,就真的沒有用嗎?

當然,歷史是沒有如果的,過去了就過去了。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我所親見的歷史,總是翻餅折餅,讓人不忍卒讀。

終於,歷史寫到李大同們這一頁的時候變了。李大同們在來自上方的打壓前選擇了發聲,選擇了還擊。結果呢?團中央對盧躍剛的政治報復,在《冰點》和報社同仁們的群起抗爭下被徹底瓦解,歷時總共一天。不能否認,時代確也是不同了,互聯網在李大同們的背後頃刻間築起了一座支撐的鐵壁。但是如果《冰點》自己集體囁嚅,即便是諸葛亮也扶不起阿斗。

更讓人感佩的是,《冰點》的勇氣決不止步於為自己的兄弟而戰。它的《冰點‧文化》創刊版的報道標題即如此醒目:《保衛三聯書店》。這篇報道立即受到官方嚴厲批評,但那位濫賣書號、濫發書刊的不學無術的黨官,最終被調出這家文化傳統悠久的嚴肅出版機構。

李大同們的官位自然無法與中央委員們相比,更不能與政治局委員們並論,但是誰又會說他們「為了中國青年報、為了中國新聞界的權利」決定「迎頭痛擊」的選擇比「為了黨的利益」而放棄「人民的利益」、「因為老爺子已經發話說也沒用」而不戰自降的上一代人的歷史地位低呢?我從不因為彭老總最後的檢討而覺得他的形象不夠高大;我更因為趙紫陽的至死不檢討而以為他走得壯哉。李大同們則讓我長長出了一口氣:同行同行,到底在新一代知識分子身上看見了豪俠之氣!

在禁區邊緣遊走的報道

李大同在書中說:「我一直有一個看法,並且努力付諸《冰點》的實踐:中國主流媒體的新聞工作者……要敢於接觸那些雖無禁令卻按經驗具有重大風險的新聞題材。……這類報道有一個特定的附加功能,那就是可以逐漸提高新聞管制官員的敏感閾值。……第一次看到『犯規』的報道,他們也許會跳起來。但是兩次、三次……不斷地看到在禁區邊緣遊走的報道,他們的敏感閾值就會逐漸提高。俗話說:見慣不怪。在目前體制下,新聞報道的廣度和深度,只能這樣一步一步、一篇一篇地『擠』出來。」

李大同接著娓數家珍:《冰點》是如何敏銳選題、精心編輯、巧妙過審,一篇一篇地「擠」,一旦見報就引發巨大反響。讀得我目瞪口呆。原來,那些曾在海外網絡、媒體上看到的一個個轟動一時的事件、新聞、故事,竟然許多都是從《冰點》的報道「內銷轉出口」的。即使身在海外,我們也能感受到《冰點》的一些報道觸及的均是大陸的「敏感」問題、「危險」題材,並且都可在前加上「超級」兩字。採編這些報道本身就需要勇氣,而結果不但寫了,還要冠以尖銳、醒目、一針見血的標題,這簡直就是「我不下地獄、誰下」的拼命三郎了。但是拼命三郎的命運常常會是一頭撞死在牆上,《冰點》卻存活了十一年。這其中需要怎樣的智慧和在邊緣遊走的平衡技巧,分寸如何拿面o恰到好處,李大同在書中有精彩的描述。我在看這些章節時有一種強烈的衝動,真想在李大同的麾下當一次記者,好好地過把癮。

中國近代史向前邁進一大步

《冰點》停刊也曾是海外網站沸沸揚揚了一時的話題。我們瞭解到的是因為《冰點》登了龍應台的《你可能不知道的台灣》,和袁偉時教授的一篇說「喝狼奶」的文章。讀了李大同的書,才知道《冰點》早在此之前就有了許多犯忌的報道,李大同和《冰點》能平安無事,才是邪門兒,才是不合規矩。再頂尖的體操運動員在平衡木上作高難動作時,也有掉下來的那一次。

但是《冰點》停刊與過去不同,官方事後表現出空前的心虛。中宣部新聞局局長說:「根本不是中宣部的決定,是團中央自己搞的,現在搞得中宣部很被動。」而團中央書記趙勇又對記者說:「《冰點》停刊和我沒關係!」被整肅一方的李大同們卻表現得正義凜然,抗爭過程堪稱大氣磅礡,轟轟烈烈。

其中最值得珍貴的是,共產黨的老黨員中終於有人衝破了他們那一代所經歷的動輒被劃入「反黨集團」的夢魘,出來說話了。他們以「集團」出擊的方式對下一代精英伸出支援之手,中國近代史在《冰點》事件中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去年我回國在父親八十九歲的生日宴上,老頭子再次津津樂道了他們幾個老傢夥們寫聯名信聲援《冰點》年青人,可見此事在他心中的份量。

原新華社副社長李普說:「由於科技的進步,越來越封鎖不住。網民假定有一億人的話,那後面要站一億警察。中宣部怎麼這樣愚蠢呢。」

原《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說:「(《冰點》停刊)如果是黨中央批准的,……就是等於自己向全國人民和國際社會明白宣佈:中國共產黨是連自己領導制定的憲法也要背叛的政黨。」

《中國青年報》老報人馮蘭瑞說:「中宣部某些權勢人物的粗暴行為,不僅嚴重違反了公民的權利,也是對國家憲法的蔑視與挑戰。」

明天的太陽一樣會噴薄而出

二○○六年二月二十六日,中國青年報社黨組作出決定(李大同說傻瓜也明白這是團中央的決定):免去李大同《冰點》周刊主編職務;免去盧躍剛《冰點》周刊副主編職務;《冰點》周刊於二○○六年三月一日起復刊。

看起來這是一個兩敗的結局。官方敗了,他們沒有能夠封掉《冰點》;李大同也敗了,他被踢出了《冰點》。但是在大陸的現狀下還能有更好的結局嗎?讀過李大同條縷清晰、環環相扣的事件敘述,結論是:不可能了。

那,李大同贏了。一個人,一個周刊的榮辱、命運,能夠在全球掀起一場如此狂悍的聲援風暴,而本人沒有被投入監獄,這不但是一個勝利,而且是一個奇蹟!李大同、他的《冰點》團隊,還有為了保衛《冰點》和《冰點》所代表的精神聚攏在它身邊的人們伸出的如林之手,攥成了鋼鐵般堅硬的拳頭,終於卡住了那吞噬了一代又一代精英,將他們不斷絞成肉泥的絞肉機!讀到此處,我絲毫不覺窩囊,只感到痛快。

「明天的太陽一樣會噴薄而出」,這是李大同在敘述完《冰點》停刊後接下來一節的標題。在第十節裡,他全文錄下了在接到免職通知後和盧躍剛一起寫的聯合聲明,其中有一段感我至深:

我們確信,任何強權都不能扼殺包括中國在內的人類社會對自由的渴望和追求。

《冰點》倒下。《冰點》無罪。《冰點》再生!

語言無法表達我對《冰點》每一個記者和編輯的感佩,這其中也包括對雖然幹了不少蠢事,但是畢竟讓那麼多《冰點》報道發排的總編輯李學謙、李而亮的感激。我們實在有理由相信《冰點》還會再生,明天的太陽一樣會噴薄而出!

轉自《爭鳴》2007年4月號(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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