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唐詩：李白〈月下獨酌〉四首 之一

月下獨酌　　　　李白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裴回，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全唐詩.卷182_006》）

讀李白的詩，令人感覺它不帶一絲的煙火氣。也許正因為此，與李白同個時代的另一位大詩人賀知章在初讀了李白的詩後就稱讚他是「謫仙人」。

此詩一直被歷代的文人所稱道，也有很多學者講評過這首詩。很多學者都認為李白是因為苦悶、憂鬱才邀請天上的月亮及自己的影子來相陪喝酒。可是，李白在此詩的尾聯卻說：「永結無情遊（永遠保持著無情的心境遊戲人間）」。苦悶、憂鬱都是人的情，而李白卻要達到「無情」的境界；也只有去掉人的情，才能「相期邈雲漢（相約回到遙遠的天界中去）」。帶著人的七情六欲是不可能到天上去的，否則天上的世界不也跟人類社會一樣了嗎？！

或許有人會說，李白如果不是苦悶、憂鬱，他一個人喝悶酒幹什麼？其實這是過去修道人的一種修煉方式；喝得天昏地暗，喝到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了，這時其他的意識開始起作用了。李白在寫道：「醉後失天地，兀然（昏然無知的樣子）就孤枕。不知有吾身，此樂最為甚。」李白有一些優美的詩篇是在大醉之後寫成的。

不修煉的人很難理解修煉人的心境，或他說出的話的含義。筆者是個修煉中的人（我不喝酒），有過幾次獨修的經歷，因此想結合自己當時的心態講解李白的這首詩。首先講解此詩幾個片語的意思。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句子中的「將」的意思是「帶領、帶著」，這種用法見於《淮南子．人間訓》：「居數月，其馬將胡駿馬而歸」。「及」是介詞，它的意思是「趁」，這種用法在古文中也很常見；如《左傳．僖公二十二年》：「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因此，這整句詩的大意是：「暫且帶上影子讓它們（月亮及影子）陪伴著我，行樂須趁春天的好時光」。

「我歌月裴回，我舞影零亂。」句子中「裴回」的意思請參見上一篇文章的注解。這一句詩的大意是：「我唱歌的時候月亮在我的身邊流連；我舞動的時候影子卻散亂了。」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句子中的「無情」一詞出自《莊子．德充符第五》：「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我所說的無情的意思，是指人不要因為有愛憎之情而傷害自身，應該返本歸真而不應該增加執著。）」；「邈（音秒）」字的意思是「遙遠的」。「雲漢」的本來意思是「銀河、天河」，這裏泛指「天上」。

記得《詩經》中有一首題為「考槃」的詩，內容是一位古代的修煉人講述自己一個人獨修的快樂。現代的某些學者在評講此詩時認為，那只是過去的修道人因為寂寞的一種自我安慰。其實真正的修煉，獨修也是很快樂的。筆者深有體會，每當我在法中悟到一個道理的時候，那一種喜悅的心是無法用人類的語言來描述的。說是獨修，那也只是講在我們人類的這個空間是單獨一人。在另外的空間，你在那修煉，很多生命都知道，也看得到。那些已經被善解的生命，特別是過去世跟我有緣份的生命，偶爾也會過來打個招呼，或遠遠的在那看著，或交換一個眼神，那意思我明白，就是：珍惜機緣，將來在天上相會。

而由於層次上的差距，我所悟到的東西，卻無法跟那些生命分享。因為它們知道的事情，你不用說，它們已經知道了。它們不知道的事情，你即使說了它們也不相信或不理解。因此，我從來沒有像李白那樣邀請它們來跟自己談笑或玩耍。否則也許會像李白那樣發出類似的感慨了：「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說：「月亮及影子並不瞭解自己心裏想什麼。」世間的萬事萬物，只要是物質存在的東西，都是有生命的，在我們這個空間的表現形式是這樣，在另外空間的表現形式卻是另外一個樣子；月亮和影子也一樣。

各位讀者可以重新讀一遍這首詩，也許您對詩意會有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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