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昭(34)

黃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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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中)

革命食子,父母女一門三烈
共產戕民,知識人九折十磨

魯迅在上世紀的三十年代,目睹了學生和同輩太多的死亡後,說:「……給死囚在臨刑前可以當眾說話,倒是『成功的帝王』的恩惠,也是他自信還有力量的證據,所以他有膽放死囚開口,給他在臨死之前,得到一個自誇的陶醉,大家也明白他的收場。我先前只以為『殘酷』,還不是確切的判斷。其中是含有一點恩惠的。我每當朋友或學生的死,倘不知時日,不知地點,不知死法,總比知道的更悲哀和不安;由此推想那一邊,在暗室中畢命於幾個屠夫的手裡,也一定比當眾而死的更寂寞。……我先前讀但丁的《神曲》,到《地獄》篇,就驚異於這作者設想的殘酷,但到現在,閱歷加多,才知道他還是仁厚的了:他還沒有想出一個現在已極平常的慘苦到誰也看不見的地獄來。」

共產專制的慘酷又超越了但丁想像的、魯迅目睹的地獄!

林昭對毛澤東什麼都想到了:狂妄、剛愎、反覆、無信、不義、嗜殺,甚至連輕薄也看透了……就是沒想到他的流氓以至無賴習性到踞帝王之位時還會如畫烏龜的上海癟三一樣絕不入流——流氓無賴的流——江湖上最下流的流——也沒有!

林昭母親許憲民,同女兒一樣,也是共產專制的犧牲,某種意義上,甚或更慘。自林昭一九六零年入獄,許憲民也開始生活在地獄中;林昭一九六八年死後七年,許憲民則在煉獄中煎熬,或只有死,才能解脫。

一九六二年,林昭保外就醫時,許憲民和彭令範問她為什麼要那麼多白被單。林昭支吾其詞。母親胞妹,骨肉相連,很快就發現林昭手腕上的傷痕。許憲民立即把林昭的衣袖拉起來,只見林昭手臂上也佈滿各種切口的疤痕。許憲民望著三十年前自己身上分離出來的這團血肉,三十年後,又是如此模糊淋漓,人母的天性迸發,當場放聲大哭:「你為什麼要這樣作賤自己?這也是我的血肉呀!」人倫之悲聲,莫此為甚也!

一九六七年,許憲民友人王若望從《井岡山造反報》上看到了一條消息,報導中央文革小組兩個紅人,接見一名被錯劃的右派分子。中央文革小組中有一位王力,正紅得發紫,王若望認識他。王若望認為林昭右派也是錯劃,忽發奇想:給王力寫信,為林昭求情。王若望把這一期《井岡山造反報》送給許憲民,許憲民救女心切,大喜過望,撈到稻草就是命,竭力支持王若望的異想天開。於是,許憲民拿出路費,請五位青年朋友帶著王若望寫給王力為林昭說情的信,前往北京,上訪中央文革。五人被被中央文革聯絡小組當場攆了出來。

一九六八年五月一日,劊子手上門向許憲民討五分錢以支付槍斃女兒林昭的子彈費。人世人情之慘,莫此為甚也!

林昭死後,許憲民被街道居委會宣佈為歷史反革命分子。

一九七二年,許憲民穿白衣在靜安寺電車軌道臥軌自殺未死獲救,重傷殘廢拄拐行走。王若望去看望她,她神經緊張地招呼王快走,生怕街道小組長會來。

一九七三年某日,許憲民老朋友,上海作家馮英子在復興中路陝西路附近邂逅許憲民:「忽然有一個瘋婆子向我迎面走來,她同我擦身而過之後,回過頭來向我招呼:『你的問題解決了沒有?』我大吃一驚,趕忙回過頭去。只見她披著一頭亂髮,穿著一套油漬斑斑的破衣,在秋風中顯得很蕭瑟的樣子,腳上的鞋子已經沒有跟了,那毫無血色的面孔上,嵌著一對目光遲鈍,滿含憂傷的眼珠。她說話時環顧左右,帶著一點恐怖神情,那樣子有點像《祝福》中暮年的祥林嫂。但是我終於認出來了,她是許憲民。『大姐,是你!』我驚詫得不知所以,看到許憲民變成如此模樣,一種刻骨的悲哀,油然而生。但不等我說話,她已經加快腳步,走到馬路對面去了,很明顯,她是避著我,也怕連累我,因為她那時頭上帶著一頂『歷史反革命』的帽子。」

許憲民死於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廿五日。廿四日許憲民摔倒在馬路上,有好心的路人送她到上海第一人民醫院救治。救治首先要搞清楚病患傷者的政治身份,以免錯救了階級敵人,次要錢。上海醫院與許憲民所屬的蘇州單位組織聯繫,黨說:反革命不予搶救。許憲民重傷未得及時救治,輾轉呻吟,於次日不治身亡。

許憲民去世前有遺書寄上海馮英子和趙之華,內容基本相同,都是訴說家門大逆大悲之人倫慘劇和交代自己後事。然事涉家族隱私,應有家屬酌情披露。據知,這份遺書尚存人世。說書人曾聆此遺書部分章節,人倫之逆,莫此為甚!

許憲民一死,黨就及時地找上門來,將許的兒子和女兒找去談話,不准立即火葬,先予定性許憲民的死因:自殺!要兒子女兒承認。其真意則是要將許憲民屍體解剖,而要家屬自己主動提出要求。許女拒絕在屍體解剖書上籤字。兩天後,公安通知許女許子火葬。許女彭令範趕到火葬場,看到了母親的遺體。彭令範學醫,熟悉解剖學。發現母親遺體已被做了屍體解剖,胃部頭部都有很長的縫線。一代英才,落了個如此死了也不得安生的收場。

彭令範敘述令堂許憲民一九四九年前的履歷:
「我的母親出生於蘇州。我外祖父在三塘街開一爿裱畫店,他也能畫國畫。母親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她哥哥許金元,早年參加共產黨。我母親很小就跟他一起從事政治活動。我大舅舅任中共江蘇省青年部長,一九二七年『四。一二』事變遇難。由於我大舅舅的影響,我母親幾十年來一直輾轉於政治生活之中,從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以後國共合作,交叉到國民黨,在抗日戰爭時,任遊擊隊上海淞滬三區專員,被日本憲兵司令部逮捕,關押在臭名遠颺的『七十六號』。後來到重慶中央訓練團集訓,他們的校長是蔣介石。抗戰勝利後,她當選第一屆國民大會代表。蘇州地方上倡建公交運輸、銀行、報刊都與她有關。她還辦了許多私人事業,包括抗日時的上海孤兒院。解放前由史良、羅隆基介紹她加入地下『民盟』。一九四九年以後,她是蘇州汽車公司副經理、蘇州『民革』副主任委員……這不過是她的簡單的履歷。」

有路內者,著文回憶其外祖父一九四九年逃臺灣時攜許憲民給宋美齡的信,緣為許憲民曾與宋美齡結拜姊妹。

許憲民老友上海作家馮英子回憶:「一九三四年,我才二十歲,而許憲民這時是二十六歲,我很快把她當成自己的大姐,她呢?也以大姐的身份,把我當作她的弟弟了。我不僅同她熟悉,同彭國彥先生熟悉,也同她的媽媽、她的弟弟熟悉了。記得不久之後,她同項堅白、謝玉如等幾位大姐,發起成立「蘇州婦女會」,吸收大量女青年參加,進行救亡的宣傳和戰地救護訓練,她們那個婦女會的文件、宣言,大都出自我的手筆:她們的演出活動和歌詠活動,也大都是我幫她們搞起來的。抗日戰爭時期,我走遍西南各地,碰到不少人都是許憲民當年的學生,她們極大多數穿上了戎裝,站在抗日戰爭的前線。吳中婦女,光照天地。」

--待續

註:

本回參考文章:彭令範「姐姐,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痛」、「我的姐姐林昭」。張敏「彭令范訪談錄」。馮英子「許憲民二十年祭」,轉自:tecn.cn/data/detail. php?id=9647
路內「答林昭與張志新的差別」,載:blog.sina.com.cn/s/blog_490d9ae8010096bx.html
《明史‧李贄傳》。《秋瑾傳》及有關文章。《晉史‧嵇康傳》。魯迅有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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