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昭(38)

黃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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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下)

碑文誤鑿,嘆寂寞百千遺憾
血漬真染,最慘烈廿萬字仁

•林昭美術、曲譜作品未能傳世的遺憾。

林昭會畫畫,會譜曲,卻至今未見畫作、曲譜傳世。甘粹唱過林昭的“呼喚”,認為在反右運動的後期,林昭寫下了這首歌曲,這也許是中國現代史那場最重要的反右運動中留下的唯一一首不同聲音的歌曲。”應該把這首歌曲和另外的林昭曲譜上傳到網路上,畫作也一樣,消除這個遺憾。

•至今沒有任何劊子手、迫害者作任何擔當和懺悔的遺憾。

有小巴子說 “為什麼沒有一個劊子手良心發現,說一聲是我殺死了張志新,是我殺死了林昭?真的,我一直在等這樣一個聲音,像等待世紀末應運而生的民族英雄。但是,仍然沒有見到懺悔,沒見到良心發現。……因此我深深地憂慮著:一個隱惡的民族心理,會不會是反復作惡的心理基礎?”

有林昭同學宋林松說:“我們這個國家昨天今天明天直至永遠,需要壯士烈女……若儘是膽小謹慎明哲保身苟且偷安的蕓蕓眾生,倘遍佈歌功頌德趨炎附勢寡廉鮮恥吮癰舐痔沐猴而冠的奸佞小人,這個民族早就趴下了。”

有《今日名流》雜誌主編方方說:“林昭在前,我們怎能不無數次地反思,……反思我們自己。偶爾的時候,也攤開自己的雙手,思忖一下,自己的手上是否也留有林昭的血痕。”

至今沒有任何劊子手、獄卒獄吏、檢訴審判人員、高層拍板處死林昭者做任何回憶、說明。沒有任何堅持當時那樣做是對的文字,也沒有任何懺悔的文字。這是林昭,也是我們這個民族最大的遺憾。沒有絲毫擔當,也沒有半點檢討。有多少迫害殺害張志新、林昭、李九蓮、遇羅克、王申酉、顧準……的人,卻沒有半個半句對此擔當或檢討懺悔者。這是我們這個民族整體沒有擔當,不知懺悔!林昭所做的一切,從根本上說是擔當與堅持,對斥惡滅惡的擔當,對行善追美求真的堅持。朝代可以更換,秦會變漢,明後是清,民族文化的這個“道”則始終不變,這是中華民族屹立五千年于世的根本。民國還有這個“道”,共產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則泯滅了這個根本;代替共產黨的不管是誰,即便是洗心革面剔骨換髓的共產黨自身,如果不恢復奉行這個根本的“道”,中華民族就會淪喪以至滅亡。


林昭手迹:自由萬歲! 轉自:http://bbs.chinacourt.org/index.php?showtopic=294411

•不識林昭胞妹彭令範的遺憾。

彭令範作為林昭的胞妹,為林昭做了許多許多。她自己,至今獨身,客居異邦,孑然一人。彭令範的才華不在乃姐之下,其古詩詞造詣直追乃姐。彭令範有“鷓鴣天•回憶”譯成英文發表,得美國大學生詩作競賽特獎。其詞曰:“數盡平生事事哀,黃昏煙雨怯重來。身隨柳絮絲絲嫋,心共熏香寸寸灰。清夢斷,意徘徊,故鄉明月泣蒼苔。無言剩得鐘聲起,萬念侵尋暮色催。癸亥年清明前作”詞中文字不涉“林昭”半字,詞意則盡現自己與乃姐及生平家世種種;遣詞造句,古意盎然,有宋人遺風。
查彭令範在二零零四年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吟詠了“燭影搖紅•祭故人”一闋,上闋寫令堂,下闋寫胞姐:“盈淚垂髫。幾番宦韁何堪擾。生前身後總蕭條。千里江南繞。永夜遙望拂曉。濟風雲,憂心似搗。故人西去,故國星杳,青楓茜草。 血染芳華。恩情已斷何心報。浮生嘗透夢魂殘。愁泣霜枝傲。千古空名煥耀。幾人留,山河共吊。曲終宴散,淚墨塵埃,神嗟天笑。”吊古懷今、離情愁緒,不著一字萱草芝蘭,而盡得風流,更見出其古詩詞的功底。惜乎憂鬱太過,應是此生長離索。
許憲民、林昭母女,乃千古雌英!漫道神嗟天笑,豈贏君王霸道。總為元元黎庶血,莫成東海滔舀。 生前身後何慮,一似浪囂湧吵。椿萱千古蔭蘭草,灰飛煙滅香繞。莫怪打油唐突,只是一瓣心香。


林昭墓落成,林昭胞妹彭令範和和林昭生前蘇南新專同學在墓前合影,攝於一九八二年五月一日。

林昭一門三烈,父母、自己都被革命吃掉了。尚健在的胞妹彭令範呢?其實也是共產革命祭壇上的一具犧牲,某種意義上,是更為深刻的一具犧牲。彭令範一直在母親、姐姐的影子下生活。母親姐姐在世時如此,過世後更如此!彭令範不僅是革命大潮、專制齒輪隨意沖掉、碾碎的一粒小沙,又要永遠為被革命專制吞噬的父母,姐姐作無可避免的犧牲,無論她怎麼樣,哪怕是背叛,投向革命專制,她也註定了是這雙重犧牲的宿命。這種深刻的歷史悲劇在中國當代史上很多,彭令範是其中的典型。
彭令範遺傳父母基因,聰明絕頂,她早已識透這些我們在事後才明白的道理,所以她走了一條與乃姐迥異而與令尊“不食周粟”本質上相同的路:避秦,遠離不義之邦、無道之邦。彭令範的“首陽山”是美國。我們應該為之慶倖、祝賀。

當另一種意識形態歷史性地降臨其父母姐姐身上時,當這種意識形態必然地仍在世態炎涼中衝突存在時,彭令範在美國的巴爾第摩寓所青燈獨照下,翻出原已埋藏在箱底心底的林昭日記、遺墨、血書重讀時,情何以堪?心何以安?!任什麼想法都會浮現的,都是可以理解諒解的。而讓我們看到的是:她寫了有關父母、林昭的文字,為歷史留下了有關林昭頗為珍貴的原始資料。彭令範在還原歷史!這正是林昭後人最應該做的最能做得更好的事,正是對革命、專制的反動、反吞噬,正是對原先犧牲的索回。天道往還,冥冥中或有萬能者在。

•林昭獄中文字未能面世、流傳的遺憾。

除了被中共當局封鎖控制的林昭檔案未能面世,需要斥責外,已經為家屬所擁有的林昭獄中文字仍未能面世、流傳,實在是一大完全可以立即消除的遺憾。

甘粹、草文花費大量時間精力,謄錄校勘林昭獄中“三致人民日報編輯部”文稿,是為林昭做了一件大好事,是實現了林昭的部分遺願。我所得閱的草文校勘善本十分認真十分負責十分專業,幾無懈可擊。可以也應該指正批評他們的謄錄校勘何處還做得不夠好,無論如何也不能責備他們不該這樣做。試想,林昭在獄中如此艱難痛苦地用鮮血寫下這些文字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見天日,能為世人閱讀嗎?林昭的文字見天日,就是林昭的思想見天日,就是林昭自己見天日啊。肉體可滅,精神不滅,文字不滅!當局千方百計阻撓,我們自己怎麼也要如此呢?況且,林昭是女兒、是姐姐,更是中華巾幗、民族精英。從這個意義上,一點也不矯情地說:林昭是中國的女兒,是所有中國人的姊妹。

獄中生涯八年,林昭說:“我經歷了地獄中最最恐怖最最血醒的地獄,我經歷了比死亡本身更千百倍的慘痛的死亡。”

林昭的獄中文字到底有多少?陳偉斯見過林昭的檔案有四大箱,親睹了林昭的血書。上海人民檢察院存檔的“一九六五年監獄為林昭加刑的報告”中這樣寫道:

“關押期間(林昭)用髮夾、竹簽等物,成百上千次地戳破皮肉,用汚血書寫了幾十萬字內容極為反動、極為惡毒的信件、筆記和日記……公開污蔑社會主義制度是:‘搶光每一個人作為人的全部一切的恐怖制度。’‘是血腥的極權制度。’她把自己說成是:‘反對暴政的自由戰士和年青反抗者。’對無產階級專政和各項政治運動進行了系統的極其惡毒的污蔑。

“林犯關押幾年來,一貫拒不接受教育,書寫了大量的反動血書,如《靈耦絮語》(約十八萬字)《基督還在世上》《不是練習——也是練習》《練習二》《練習三》《鮮花開放在悲壯的五月》《囚室哀志》《秋聲辭》《自諫》《血詩題衣》《血衣題跋》等數十萬字。雖經工作人員多方教育,並採取了單獨關押,專人負責管教,家屬規勸等一系列管教措施,但林犯死不悔改,公開揚言:永遠不放棄宗旨而改變立場。”

林昭獄中血書:“這怎麼不是血呢?陰險地利用我們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著我們善良、單純的心,與熱烈、激昂的氣質,欲以煽動加以驅使,而當我們比較成長了一些,開始警覺到現實的荒謬、殘酷,開始要求我們應有的民主權利時,就遭到空前未有的慘毒無已的迫害、折磨和鎮壓。怎麼不是血呢?我們的青春、愛情、友誼、學業、事業、抱負、理想、幸福、自由,我們之生活的一切,這人的一切幾乎被摧殘殆盡地葬送在這汙穢、罪惡、極權制度的恐怖統治之下,這怎麼不是血呢?”
林昭在獄中牆壁上血書:“不、不!上帝不會讓我瘋的,在生一日,她必需保存我的理智,與同保存我的記憶!但在如此固執而更加陰險的無休止的糾纏與逼迫之下,我似乎真地要瘋了!上帝,上帝幫助我吧!我要被逼瘋了!可是我不能夠瘋,也不願意瘋呀!”

林昭獄中“血衣題跋”:
“一九六五年八月八日*,被移解而羈押於上海第一看守所。在彼處備遭摧折,屢被非刑,百般慘毒,瀕絕者數!寸心之悲憤冤苦沉痛激切,不堪追憶,不可回想,不忍言說!憶之如癡,想之欲狂,說之難盡也。嗚呼!哀哉!此是何世?!我是何人?!所懷何志?!所遇何事?!天哪天哪!尚得謂有天理,謂有國法,謂有人情,謂有公道耶?!此衣是一九六四年八月間穿上,時正在桎梏之下,又無紙筆,乃在背上血書‘天日何在?!’四字,聊當竇娥白練。八月下旬某日重遭女監眾鴇婆榜掠,兩襟‘冤枉!’‘死不甘心’等字即受刑時所寫。左襟並前胸淋漓血跡則是同年十一月十日圖窮匕現之日誓死明志以玻璃片割裂左腕脈管所沾染。一九六五年五月三十一日“宣判”後重到上海市監獄,六月十九日初次接見萱親胞弟,覿面之際,恍若隔世。旬日以後第二次接見並送入衣物,方遵慈諭將此衣換下。自憐遭際,誰解苦心?前塵歷歷,永志弗忘! 一九六五年七月六日林昭志於上海市監獄女監三樓53號囚室”

林昭獄中“獄壁血字——我以我血薦軒轅”

“粥衣上的血點兒已經差不多夠了,再多就繁瑣而不悅目了,指上的血可還只是在沁出來。那麼——我跪起身子在父親靈位的左側那一方牆上寫下了魯迅《自題小像》詩的末句:“我以我血薦軒轅!”那字寫得很大,足有三寸見方,而且相當工整。”
彭令範說:“姐姐每次來信,總是要白被單,我們實在百思不得其解。到後來才知道,送去的白被單她都撕成條條用來寫血書。”

林昭的“三致人民日報編輯部”文稿約十四萬字。這份文稿是一位員警承擔了極大風險偷出來給家屬的,至今不知這位員警的姓名。這份文稿經甘粹、草文謄錄校勘私下傳播。現在的紀念文章引用的林昭獄中文字大多出於此文稿。可見此文稿作用之大。我們應該感謝這位員警,我們應該感謝甘粹、草文。

就目前所知,被剝奪了筆和紙的林昭在獄中用自己的鮮血和髮夾、磨尖的牙刷柄、手指間雜筆墨在紙上、被單上、衣服上、牆壁上,書寫了二十餘萬文字,有小楷,有方寸大的,有手掌大的,還有鮮血塗抹製作的祭奠用圖案。這在人類思想史上,乃至人類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讓這樣的文字再鎖在某個地方不見天日!另有獄中墨蹟文字二十餘萬字。林昭已知的獄中文字約四十萬言。已面世的完整文本只有“三致人民日報編輯部”文稿謄錄校勘本。實在不能不說是一極大的遺憾。

正是:碑文誤鑿,嘆寂寞百千遺憾;血漬真染,最慘烈廿萬字仁。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註:

本回參考文章:《開放》二零零八年第五期。彭令範“姐姐,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肖雲儒“林昭、王前和甘粹”。張敏採訪彭令範記、張敏採訪林昭骨灰安葬儀式記。陳偉斯“林昭之死”。張玲“幽明心語”。胡傑《尋找林昭的靈魂》解說詞。甘粹、草文據林昭手跡原件復印件“三致人民日報編輯部”文稿謄錄校勘本。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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