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中、英媒体，无不大肆炒作《天安门文件》（即《天安门真相》）的出书。我们可以看出，除中共方面说它以“编造材料、歪曲事实的卑劣手法，重新炒作此事，无非是图谋搞乱中国，……”云云以外，绝大多数的评论，都认定此件真实无假。
我愿意根据我个人的经验，提出下列几点看法，以便“抛砖引玉”。
首先，我认为各界在没有认真研究原文之前，就把自己的思维空间完全设置于对其真伪的单极思考，以致对此文件的评论缺乏必要论据的多维性，从而陷入了“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境地，忽视了文件抛出者的真实意图。
我丝毫不怀疑这份文件所引用之材料的真实性。但是，我也同意北京方面所说的“编造材料”一词。也就是说，材料（至少绝大部分）是真实的；但它又是经过加工编制的。因此，虽然材料真实，却并不见得就如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真实内幕！也许，某些至关重要的细节在编造中被有意或无意地删掉；而这些关键的细节很可能令这份文件的内涵产生质的变化。我以为这一点是文件研究者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的。
诚如“张良”所说：“‘6．4’发生在10多年前，但从未在人民记忆中消褪。还有很多问题没有答案。要正确、完整、客观地评价‘6．4’，第一件事是公开事实，恢复历史真貌。身为这个事件的目击者和参与者，我觉得发表有关决策幕后完整忠实的纪录，是我对中国人民和历史的责任。这些资料是真实无误的。本书的文件自己会说话。”
然而，作为当年事件的参入者之一，笔者也是整个事件的见证人。我深深地感到，文件（我所读到的节选）所展示出来的内幕，离血案的谋划和屠杀的具体过程，有很大的失真性。不是说它的材料是假的。而是说，它的材料在编造过程中遗露或有意删节了某些更为重要的真实内容。我所指的是有关军队的调遣和屠杀指令。这一点在文件中语焉不详，令人怀疑！
关于军队调遣的高层决议有如下两个关键的时刻。
（一）政治局常委会5月17日会议──这一天可以说是天安门局势发生质变的一天。文件所引用的材料着墨于李鹏的丑恶，对邓小平的关键作用则只用他的一句建议的话带过：“我苦苦思考良久，结论是我们该召人民解放军入城并在北京实施戒严。”这给人们一个错误的讯息。那就是：北京的戒严只不过是邓小平代表元老们作出一个建议而已；他无需为此负任何责任。
（二）形成屠杀令的6月2日──这是屠杀令形成的一天。可是，我们在文件中仅仅看到邓小平大谈经济建设如何重要，以及要对人民负责等等不着边际的东西。反而是其他人在叫嚣使用武力清场。最后竟然是邓小平接过乔石的话头说：“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并且建议戒严部队今晚就执行清场计划，然后在两天内完成任务。当我们进行清场时，我们一定要清楚地向所有人民和学生解释，尽全力劝他们要求他们离开。但如果他们拒绝离开，他们就要为后果负责。”
请注意，对于邓小平建议以后事态怎样发展，文件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交代。
对中共的行事方式稍有研究的人都知道，其高层的任何一个重大决定的形成，必由其最高首脑拍板定案。那么，谁是这次会议的首脑？李鹏？不！他是要犯，却不会是首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鹏是一个积极的、心甘情愿的工具，一只跑不了的死蚂蚱。
这么大的一个军事行动，竟然无头无尾：没有决议的最后形成，没有怎样执行决议的记录，如：谁挂帅领军？谁负责宣传配合？行动中的武器管理命令？等等！这些最基本的话题都被隐藏在迷雾之中。这可以吗？这真实吗？
比如说子弹的问题。以我从军的经验，在部队行动前，子弹的配给都是有规定的。如曳光弹肯定是配给班长或优秀射手的。那么，在讨论清场行动时，跟枪打了几十年交道的邓小平、李先念、杨尚昆等人，不可能不考虑用什么弹药的问题。
从邓小平的很多谈话记录来看，他似乎很重视这一行动给国际间造成的影响，又口口声声要对人民负责。他会忽视刀枪一动血横流的问题吗？即使他老糊涂了，杨家兄弟也会跟着犯病？
在此，谁下的开枪命令？谁决定的屠城部队配发实弹？──这绝对不是没经过讨论决定的，因而，也不应该是可以一笔带过的糊涂帐！
大家或许还记得，血案后，李鹏对国际媒体作过如下关于子弹的辩解：当时国内没有橡皮子弹，万不得已才使用了实弹。
这一辩解可以旁证，他们在谋划这一罪行时，的确谈到了“武器管理命令”的话题。而这一重要细节却没有出现在文件之中。
上面提到的存疑，应该是两次高层会议的核心议题，不可能没有记录。除非在这两次会议以外，还有更机密的核心会议。
我注意到，这两次重要会议的记录均出自邓小平办公室。特别是6月2日的记录，更是直接出自其办公室。因此，我很怀疑该文件会是乐观人士所认为的那样，是“由中共内部的民主派抛出的”那么单纯。
总之，我认为，该文件的出现没有什么真假问题。我们要关心的问题毋宁是：它真实到什么样的程度！(200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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