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自立:宿莽拔心終香草

——讀李慎之先生詩集《謹齋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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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2年05月22日訊】一.
不日前和弟,和曉東兄,三達兄聚。三達贈他父親李慎之詩集《謹齋吟草》,並題寫贈辭。鄙授後,極悅。拜讀。

知道李慎之、李伯伯寫詩,很久了。初在文革中期,七十年代,一個晚秋。坊間議論陳明遠仿製毛詩,流播一時。在王先生晶嶢府討論此事。後李慎之來。王說,現在專家來了,可以一甄真偽。李坐下讀之。頃刻間讀畢。說,全部是偽作。

此事延宕四十年。有人又搬出此本。胡平先生說,也是偽作—-陳明遠作。(見其近期文章《從不唱紅的溫家寶與脫口毛詞的薄熙來》:”薄熙來說:’我們敢於打黑,就像古人說的’敢同惡鬼爭高下,不向霸王讓寸分’。'”錯了。這兩句詩不是出自甚麼古人,而是出自文革期間流傳甚廣的《毛主席未發表詩詞》。文革後查明,原作者叫陳明遠,現在還活著,還沒作古。”)。

又,知道李公熟諳古詩。王晶嶢樓下原滬上著名評論家王淑明說,李慎之知詩,起碼(可記誦)三、四百首……

以後,陸陸續續拜讀了李詩幾種。後,九十年代中葉,一行人辦《華人文化世界》。刊李詩。丁東說,李告曾經給劉克林寫悼亡詩。他忘記了。我說,我記得。就給丁東抄寫一份轉交。

李駕鶴,天上地下,有詩為證,吾望三達編輯出版;三達當時說,正在編輯之中(含李公書信集子)。今天,此詩集面世。黃苗子題寫封面。號謹齋—-慎之,謹齋,似有隱義—-其實我看,是一個反諷。李直言敢見/諫,秉筆直書,世間幾幾無人堪比。深度廣度尖銳度,業已超過各種封鎖線。三達謂,被暗制黨內極右位置。怕不是空言。

李公去也。他的《風雨蒼黃五十年》石破天驚,孤忠凌雲,無人出其右。雖然就像古代忠臣,似有裡外衝決之勢,又有內涵不展之憂。我們看過詩歌歷史上很多似例遠的,如屈原,蘇軾;近的,如龔自珍,錢謙益……後者為寅恪大師既批評也肯定。因為他的承杜(甫),他的承明,加上反清復明之據—-在南方號令鄭成功義舉,實和柳如是巾幗不讓鬚眉共襄一德。這是寅恪繼之歌頌其他紅裝之外之絕唱。李公詩歌文章,經國之大業也,也是這樣一種堅守和突破,突破和回顧之感情體,意志體和矛盾體。李公是受恩周恩來之人。忠臣如何待之周恩來。是一個課題。我問過三達。三達說,他本來最後要寫周恩來一篇。來不及了。這是最為重要的一個跡象。周恩來功過評價,海外似乎有高文謙定論,多是一種看穿之舉。但是,周恩來之比起毛,是不是有些不同—-我們謂之”弱”極權主義和毛之”強”之,是不是有些可比、可鑒之含義,是在爭論的。比如,李公詩集中有他關於整個周恩來外交的詩歌記載和感觸。李也寫過關於中國外交史基本框定之文章。我謂,李公起了頭,別人可以跟隨之寫。意思是,有一個證據、理據在,外交是內政的延續—-雖然有時候偶然有反向凸現之跡象。比如,中國人支持越南人,就是一個很多矛盾體:1,美國”侵略”越南,美國人最終反對;華沙會談後出現緩和階段—-繼之老美撤出越南—-美國人、越南人雙雙獲得和平獎—-繼之中美媾和。中國侵略越南。於是2,中國支持、侵略越南,是非如何;或和美國同?3,越南問題日內瓦會議和老撾問題日內瓦會議,先後有李慎之,劉克林參加。三達說,外交部有三個客卿,一是李,李倒了,再是劉;劉倒了,是譚文瑞;都是燕大之人。近來,美國學人余英時寫”燕京末日”,遺憾燕京被廢。但是,周,鄧外交離不開燕大人,可證。4,既然美國到越南去,不對;中國,蘇聯到越南去,也不對。外交史,該如何寫?要新寫。這是一種很大很難的課題。牽涉到後殖民定位;牽涉到全球化定位。等等。李公一舉名震,固然有他五十年代參與中國外交歷史,更是在九十年代,以其一文全球化問題和亞洲價值論之批評,又名遠播也(當時中國知識人絕對尚未觸及這個課題)。這是他涉及外交之術之詩,之文字記載。也算是一種比較孤呈野陌的文詩風格,而令人想起王國維之詠史二十首,堪做橫移,縱向比較乎?俟下,可引之。

李公詩集開初一首是1941年。以後,就跳到58年。終結是在86年。是不是全錄於詩此集,未問。可以說,剛才所說的李公得意之時刻,無詩。這是一種提示。國家不幸,詩人幸;詩人所幸,為國憂。其間,八十年代是新詩橫行一時之年代。但是,我寫新詩,李伯伯不以為然。他說,他是不堪/不看新詩的……新詩一事,本可多續,卻在此不行。總而言之,新詩一般不能采詩庇史,現在更是唯躲避現實而不及;倒是我們所說,新古體詩在總攬中國現實,做到了關照現實中帶血事實之直梳胸義!我們看到的李公詩集中聶甘弩稱李公為奇人—-自然人奇源於詩奇—-這是一個褒獎。而正是陳寅恪,吳宓,聶甘弩,李慎之,吳祖光,邵燕祥們在繼續中國人文章乃經國之大業之主張,且代替了那些幾乎沒有靈魂的下體寫作、朦朧無病而保存於是;於世。其情感爆發和慎思潛隱,在李慎之一代人裡異、同於古代;這或許成為中國人文字含蓄,筆法春秋之謂—-而也許,這正是藝術並不直抒胸意之所在—-當然也就接踵於T.S.艾略特所謂反抒情和冷抒情—-反抒情有抒情之反和抒情之隱,之蓄,之並,也不好說。古人寫詩背景,不可以是非畢現,往往托古而制,卻增進了背景疊加歷史之縱深且文詞用典有故,形成了詩的張力;而其立場和格調,也隱於歷史之中而暗喻現實,抨擊今天。這是勿庸贅言的常識。固然,古今賦格,不可類同,不可無變,無化,食古不化。固有言此條件者雲—-

“文輝於解詩之際,尤重’四慎’,以免詮釋過度:詩人運典固貴乎今古合流之境,則尤慎古典與今典之同異,以免乎以古套今之弊;一生議論有常偶間出之別,則慎一貫之見與一時之興之同異,以免乎以常滅偶之弊;選題詠物固以以小見大為能,則慎社會大勢與個人殊遇之同異,以免乎以大蔽小、認家為國之弊;詁陳尤以詩史互證為要,則尤慎緣事而發之作與情辭相生之句之同異,以免乎以史滅詩、認文為質之弊。同異較量,內外互證,闡釋循環,語境還原。考史注詩,當通會之際,乃臻尚友斯人之境界。”(胡文輝《陳寅恪詩箋釋》序)李慎之時代文字獄較之古代,當然嚴重得多。他只好隱情暗賦,胸意崎嶇,卻坐難不亂,意氣風發,感中代思,典用精準,氣場十足。這是他繼承古人人格即詩格之主要地方。如果說,詩要無一字無出處,無一字無源頭,李慎之深諳此道。但是,有一種超越和跳越,卻不受此規此圓束縛,如,人生自古誰無死;如,死人更比活人香,如,坦克如今從東來(邵燕祥),如,贈君毛澤東思想(聶紺弩《贈小李》),……誰能說他們秉誰、傳誰?這是詩歌最高境界,最高涵義,最高筆法嗎?

現在具體看李公詩歌。那首第二首是—-

“三月十八日大會後 西便門外護城河邊作 一九五八年

學道爭奈入魔深,嚴譴何辭一身任。斬麻蓄艾成遠略,斷腕割尾期丹忱。宿莽拔心終香草,精衛搏石是志在禽。春寒乍破春潮急,欲拜東風淚滿襟。
上一九五八年三月十八日感賦。

“按:是日為大會宣佈開除黨籍之日”

—-這就讓人想起關於元稹之”唯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不展眉”……—-之所以這樣說,因是,元稹違背了他的詩證,不遵循鰥夫-鰥寡孤獨之魚之不開眼,而是早就再女再配—-所以,李公此詩之反向糾結和力道,很能看見他的心中之反向之意義:宿莽香草,蓄艾遠略—-其實,是在就毛之改造背景詠其獨立之志,自由之身(心證之何種斬麻蓄艾;何種之斷腕割尾……)!

“蓄艾”之志,之制源於此乎?

—-“懿本以高明中正,處上司之位,名足鎮眾,義足率下,一也。包懷大略,允文允武,仍立征伐之勳,遐跡歸功,二也。萬里旋前,親受遺詔,翼亮皇家,內外所向,三也。加之蓄艾,紀綱邦國,體練朝政;論德則過於吉甫、樊仲;課功則踰於方叔、召虎;凡此數者,懿實兼之。臣抱空名而處其右,天下之人將謂臣以宗室見私,知進而不知退。陛下歧嶷,克明克類,如有以察臣之言,臣以為宜以懿為太傅,賜九錫,上昭陛下進賢之明,中顯懿身文武之實,下使愚臣免於謗俏。”(《三國誌》)原來,蓄艾乃是此讀關鍵也?

宿莽香草,意之如何,據典”《楚辭*離騷》:”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王逸註:”草冬生不死者,楚人名曰宿莽。”唐*獨孤及《垂花塢醉後戲題》詩序:”道士張太和伐薪為堰,封土以壅澮,余亦命剃氏治蕪穢而剷宿莽。”清*史震林《高陽台》詞:”壟頭宿莽堪哀,有青青細草,禁得霜摧。”/特指墓前野草。明*鄭若庸《玉玦記*觀潮》:”不見射弩英雄,玉匣又陳宿莽。”清*蒲松齡《聊齋誌異*小梅》:”至座有良朋,車裘可共;迨宿莽既滋,妻子陵夷,則車中人望望然去之矣。”/借指死亡。明*屠隆《彩毫記*仙翁指教》:”今朝握手江湖上,勸蚤晚拋塵網,朱顏暗裡銷,白髮愁中長,你看今古英雄俱宿莽。”(資料)可見李公不信心死,不行草閹,能夠自詩經而今朝,可以遠古人而自勉。且宿莽,艾蓄說,面面真真,表現得鎮定於史,不亂於圄;且笑對毛澤東之夾起尾巴做人之邏輯也。當然,也有欲拜東風淚滿襟之唱詠,是替人垂淚,是為己垂淚乎!……是的,1958年是一種甚麼年代?開除黨籍是一件甚麼事情?宿莽死,艾草亡?蓄志在,遠略謀;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二.

1958年是57年反右繼續,且成為三面紅旗,嚴重饑荒,千萬人餓死之開頭年。那個時代我們作為孩子尚記得除三害,(後來)學雷鋒之荒舉亂動。那個時期的災難正在等待文革這個災難。災難等災難,是國人的生活慣性。到了1971年,我們看見李慎之再操史筆詩材,力作再出。一直到關鍵年1976年,李詩不斷,記錄了歷史,呈現了個體。做了對於各種問題之觀察,感懷和批評。其中,還是和古人之制詩方式有些類同。那就是,一,他試圖設立傳統價值觀且牽連當下實事予以勾連抒義,評價人事。二是,逃避現實,災難之宗教暗喻和政治寓言結合於自,而嚐詩於史,更有企高一為而達於形而上者焉。三,就是他繼續古人清高怪澹,惟我獨尊之佛家、禪式,以此寓大,言深,幾乎就成了半個八大之哭笑成趣,言成讖禪之先(如,山登絕頂我為峰,疊嶂重巒眼底空—-登山口占
讀《有限與無限》。如,明知菩提本非樹,著得天花便有苗—-夜起一九七一年。等等。)李慎之後來有傳統文化和文化傳統辨正說;且有和錢穆,寅恪等同等之觀點:”覽前史,中國的封建時代恰恰是人性之花開得最盛最美的時代,是中國人的個性最為高揚的時代”(《”封建”一詞不可濫用》)。故,自可爭論。就像有人說陳寅恪有辯證法。也自可以爭論。再就是,說寅恪是不是理念型式之支持者—-而吳宓對此如何—-本宗而言之哲學王產生理念說,又改何評?也自可爭論……。我們說,這些觀念之政/爭,是體制之政的延續而非相反。所以,不單李公,那個毛公,不也是動輒李蘇,再轍羅隱嗎?毛一反叛後人言,”毛感動的不是唐詩宋詞,而是代入了自己的唐詩宋詞。”我謂之一語中的。這都是閒話。李1971年詩可引一二。其一是—-

讀梅葉《遺書》 一九七一年 豈同生死須臾坐,自緣平生結願重。擊破虛空非寂寞,袖椎來聽夜半鐘。

再是—-

夜起 一九七一年 慧劍揮來未是削,中宵洶湧怒於潮。拗蓮作寸絲難絕,搗麝成塵香更遙。心死肺肝猶郁勃,情癡魂夢自縈繞。明知菩提本非樹,著得天花便有苗。

再是—-

讀郭著《李白與杜甫》竟 集定 句書後 一九七一年(錄一首)

其二 作賦曾聞紙貴誇,天教偽體領風華。經生家法從來異,不看人間頃刻花。

再是—-

四十九歲生一九七一年

無花無酒更無人,獨立蒼茫影吊形。 長城中壞到今日,滄海橫流觀我生。 生入玉門未有信,上窮碧落又何情。 微吟自寄幽蘭怨,不作清秋變徵聲。

從此說起。李公前此有詩雲,”爭傳恩詔下九重”;”雷霆雨露總天恩”—-繼而馬上就是”山登絕頂我為峰”—-這是對天恩一個嘲弄,解構和褻瀆嗎?其中的古人謝恩原則,馬上迎來今人/古人的反抗原則,從而張顯了一個歷史框架中人的歷史尺度和尺度之黜。這是比較完全沒有古人情懷的那種禿兀更加多了一種內涵和變化—-也是詩人重視史料而慧用使之,不盡然是謝恩原則體現那樣乾癟。何況,即便存在若干古代”封建”原則,用之,比起簡單化,庸俗化,形式化批判,其實更有對比,更有衝決,更有內涵。故此,在使用了也許是類似感恩原則以後,他馬上轉到我為峰一樣的意志和胸襟—-這個效果很似貝多芬交響樂那種對比主題—-一個是,人文主義反對皇權的主題;一個是,人類被環抱於女神胸懷之上帝膜拜。這是兩種胸襟和意志—-李的這種純粹人文主義,也許,也加上了某種八大山人的幽默和開拓—-如,豈同生死須臾坐,自緣平生結願重。擊破虛空非寂寞,袖椎來聽夜半鐘。這個境界難道不會和八大的那些禪詩、五燈勾連同體,互為網絡嗎?據說,這就是西方人作為互文作用。也未可知。只是,這一點同。李,居然在毛時期,可以排遣,編排和驅使自我走向教義的某種寄托和解脫,其本身,也是對於紅旗時期和毛歌時期,一個巨大的反差。這,甚至超過了朱耷對於前朝的反動和逆向。因為,清、明本一家,渾耷可於韃?而李的這些詩,卻是毛之框架以外的感情和思想。這是很重要一點。

再是,梅葉遺書,馳名中外—-李橫向持之以對峙毛時代,本身,也是一搏於毛—-而西方文化對於李,自然感觸於國,於家,於人—-因為,七十年代,有一個讀書熱,暗湧於京,而萌動於國也。於是,這些西書入詩,也是一種現實,一種今天。此令人想起巴里門,意蒂老結,幹部,一類西詞如詩。一樂。慧劍,中宵。拗蓮,搗麝—-則完全是藉故用今—-龔自珍說,”清*龔自珍《又懺心一首》佛言劫火遇皆銷,何物千年怒若潮。經濟文章磨白晝,幽光狂慧復中宵。來何洶湧須揮劍,去尚纏綿可付簫。心藥心靈總心病,寓言決欲就燈燒。”此對—-“慧劍揮來未是削,中宵洶湧怒於潮”。溫庭筠說,”《雜曲歌辭*達摩支》搗麝成塵香不滅,拗蓮作寸絲難絕。紅淚文姬洛水春,白頭蘇武天山雪。君不見無愁高緯花漫漫,漳浦宴餘清露寒。一旦臣僚共囚虜,欲吹羌管先汍瀾。舊臣頭鬢霜華早,可惜雄心醉中老。萬古春歸夢不歸,鄴城風雨連天草。”—-對”拗蓮作寸絲難絕,搗麝成塵香更遙。”改了一個”滅”字為”遙”。再就是所謂”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對”明知菩提本非樹,著得天花便有苗。”就無須說了。”微吟自寄幽蘭怨,不作清秋變徵聲”—-南朝宋鮑照《代陸平原<君子有所思>行》:”選色遍齊代 ,徵聲匝邛越。”/錢仲聯補註:”徵,取也。”唐沉佺期《李員外秦援宅觀妓》詩:”選客虛前館,徵聲遍後堂。”指宮、商、角、徵、羽五音中的徵音。《管子*幼官》:”味鹹味,聽徵聲。”漢班固《白虎通*禮樂》:”聞徵聲,莫不喜養好施者。”(資料)至於說郭沫若李白杜甫說已傳為笑柄,不必叫真。只是此類誤讀勘料,寅恪大師早有抨擊(他不是說郭沫若而是說範文瀾)—-為冼玉清先生(所居琅玕館,又名”碧琅玕館”,)《琅玕館修史圖》題詩。”陳寅恪題七絕三首,其一:流輩爭推續史功,文章羞與俗雷同。若將女學方禪學,此是曹溪嶺外宗。其二:國魄消沉史亦亡,簡編桀犬恣雌黃。著書縱具陽秋筆,那有名山淚萬行。其三:千竿滴翠斗清新,一角園林貌得真。忽展圖看長歎息,窗前東海已揚塵。玉清教授屬題,庚寅大寒日,陳寅恪。(梁基永《一卷琅玕翠墨馨:記冼玉清先生<琅玕館修史圖>》提出來就是—-

國魄消沉史亦亡,簡編桀犬恣雌黃。著書縱具陽秋筆,那有名山淚萬行。

這裡最後一首”一九七一年”,是悼念龔膨的—-

讀《人民日報》欣悉 大駕凱旋,感賦二律呈政 其一
漢家龍節過瀛海,要使天驕識鳳威。一慧橫空照夜破,萬山呼雨待風來。即今騷雅無盟主,終古文章有霸才。弦斷釵分縱長恨,竟遣清淚到泉台。公奉使之期,據龔澎同志逝世恰一週年。安仁悼亡,奉倩神傷,定知有不能已於懷者。故去年馳書弔唁,無可言慰,唯請”節哀順變,為國保重”而已。今特再申此意。

這裡是李公個人意見。所以稱之為龍、鳳原在,釵弦今折—-“他”,原來是要了另外一位”鳳”—-此鳳,再有新龍合—-此龍,比喬老爺大—-造謠,造謠。呵呵。至於喬為騷雅,冠為盟主,華為文霸—-更是個人意見了;喬為盟主,只是一個內政是外交延續課題;這個課題一解,喬人,喬文,喬外交,就都有問題了。何談攀龍附鳳也。倒是在意那時候台灣被拋棄,同仇敵愾,小不讓霸,怨婦救國,於道於德,價值也,民主也;相對於喬老爺笑顛無態(於聯合國),要更加令人敬仰!!!……不贅。

三.

李慎之之一九七二年之悼陳毅詩,是一個歷史記載,是一個時政觀察。於當時,陳毅死,轟動知識界和幹部界。毛參加追悼會,呈現一絲轉機,甚至有人心鼓舞,萬物復甦之像。其中可說是體制內寄托主義又產生大樂觀。現在看來,這個觀察不能不說是一種現實,是一種”理據”。現實是,毛主義文革民粹運動—-紅衛兵運動和打到走資派運動—-使用造反有理,群眾鬥爭—-其實,不過年半即變,變成為體制內運動了。這個看法,主要凸現在陳毅死這個機會主義發軔之上。(後來,還有一個所謂鼓舞人心的轉機,就是四屆人大,周恩來組閣。也是體制內轉換成周制內,更是令當時知識界,幹部界歡欣鼓舞,不知所以。)故此,第二,看待陳毅死,可說,是毛放棄民粹主義一個明確跡象。三,文革主張毛之獨裁,陳毅死,轉換為幾派平衡。也許,是一個獨裁之反。四,這個政治傾向,為後來的運動走勢,提供了一個機會,就是,毛可以平衡周幫-四人幫。五,毛體制內操作,甚至將文革引向中美媾和—-成改革開放序曲—-這是革命轉換為資本之開始。六,周恩來體系非但不像楊曉凱等人所謂,欲使毛回到民粹(文革第一階段),反而使毛接軌美國,放棄蘇聯,為鄧主義大開綠燈。七,這一切,誇張而言,原自陳毅之死乎?……至於周,陳在外交部路線如何?人格如何?……近會陳家康後人(也是親戚),言及於此,不能詳之;但是,可以看看何方等人的回憶,可有一個判定……。李,當然和當時一切關注小道消息這類,在傳播布這個消息的時候,有感為發;其詩為證—-

悼陳毅 一九七二年 漢營昨夜隕大星,九天哀訃下風聽。山東猿鶴飄零盡,誰是安危社稷臣?

“猿鶴”典多。葛洪《抱朴子》:”周穆王南征,一軍盡化,君子為猿鶴,小人為沙蟲。”庚信《哀江南賦》據之:小人則將及水火,君子則方成猿鶴。於是,此間出現”山東”概念之歧義;這個歧義就是:肯定陳毅,還是肯定張靈甫?

此間匆錄李公生日詩幾種—-凡從七二年始。

五十歲生日  一九七二年 曾經四十九風霜,鏡裡頭顱詫未蒼。 入世無心遠憂慮,獻身有願立剛強。 三生慧業銷難盡,九死形骸老更狂。
呵壁問天天不語,微吟漸似入微茫。

(五十一歲生日  一九七三年 難得金剛不壞身,偶拊髀肉只驚心。 百年已半閱今古,一事無成感鬼神。 漸覺知非兼知命,應能憂道不憂貧。
補天填海情未了,獨對斜陽鞭影頻。

五十三歲生日 一九七五年八月 怕看落日罷登樓,萬里風生一葉秋。 天語誅心呼保義,人言銷骨賈存周。 此時難得唯秦醉,何地方能避楚咻?
薄酒微吟遣永夜,不知涕淚為誰流。

五十四歲生日  一九七六年八月 回首蒼梧雲正愁,覆棋一局未全休。 曾經滄海魚龍壯,已迷歸程燕雀秋。 四塞河山橫落日,八方風雨逼皇州。戴盆鬱鬱成何意,且向樽前摩蒯緱。

這些詩義正,情激,志遠,意禪,字正,腔圓,心宇,胸博……極盡古人坐難不亂,澹定成竹之構,以發嘶古嘯今之能事。是李詩裡傳播很多、很遠之做也。詮釋者當然非我可盡。願意呈習之讀也。從後排論之。”且向樽前摩蒯緱”—-對:《孟嚐君列傳》:”先生甚貧,猶有一劍耳,又蒯緱。”裴駰集解:”言其劍把無物可裝,以小繩纏之也。”金元好問《麥歎》詩:”單衣適至骭,一劍又蒯緱。”明王錂《春蕪記*訪友》:”愁睹青霜點鬢毛,蒯緱長夜氣蕭蕭。”清方文《舟次裕溪》詩:”羽檄飛金勒,商歌托蒯緱。”—-“覆棋一局未全休”,對:劉禹錫:觀棋歌送儇師西遊長沙男子東林師,閒讀藝經工弈棋。有時凝思如入定,暗覆一局誰能知。今年訪予來小桂,方袍袖中貯新勢。—-更有關於以棋為經緯線,博弈如入局,以辟戰場,以展帷幄;如,杜甫、劉禹錫,宋代蘇軾、陸游、邵雍,而錢謙益談棋論制,更是精彩絕倫—-所謂”楸枰小技,可以喻大”:”《後秋興之三》以下,因鄭成功之失誤,錢謙益對復明事業已絕望,敗局已定,詩中流露出悲觀情緒。

“現舉每組首聯為例。閨閣心懸海宇棋,每於方罫系歡悲。(《後秋興之三》其四)身世渾如未了棋,桑榆策足莫傷悲。(《後秋興之四》其四)起手曾論一著棋,明燈空局黯生悲。(《後秋興之五》其四)棋罷何人不說棋,閒窗覆較總堪悲。(《後秋興之六》其四)破碎山河惜舉棋,斜飛一角總堪悲。(《後秋興之七》其四)撼戶秋聲剝啄棋,驚心局外轉傷悲。(《後秋興之八》其四)三陣凋殘御製棋,祖宗眷顧不勝悲。(《後秋興之九》其四)毳帳喧呼夜賭棋,朝來剺面枕屍悲。(《後秋興之十》其四)廿載光陰四度棋,流傳斷句和人悲。(《後秋興之十一》其四)百神猶護帝台棋,敗局真成萬古悲。(《後秋興之十二》其四)自古英雄恥敗棋,靴刀引決更何悲?(《後秋興之十三》其四)首句之’棋’和次句之’悲’緊密相扣,反覆吟唱,似乎杜甫《秋興》原韻已為明朝的敗局和錢謙益的傷悲做好設計,令人讀來不勝噓唏。”(陳祖言《錢謙益圍棋詩中反清復明的微辭》)這是不是李公所想,所設,自然不好決定之;但是,由此發抒,可以看見棋子棋局棋布之育含是多麼豐賦予中國詩詞也。

“此時難得唯秦醉,何地方能避楚咻?—-對:宋趙子發人有紉蘭佩,雲無出岫心。扁舟來入碧濤深。坐見楚咻、兒女變齊音。但醉雙瓶玉,從渠六印金。此時何處可幽尋。風定津頭、白日照平林。—-對:李商隱,”咸陽宮殿郁嵯峨,六國樓台艷綺羅。自是當年秦帝醉,不關天地有山河。”—-“偶拊髀肉只驚心”,對:《大般涅槃經卷第十六/梵行品第八之二》北涼天竺三藏曇無讖譯 “復次善男子。波羅奈城有優婆夷。字曰摩訶斯那達多。已於過去無量先佛種諸善根。是優婆夷。夏九十日請命眾僧奉施醫藥。是時眾中有一比丘。身嬰重病良醫診之當須肉藥。若得肉者病則可除。若不得肉命將不全。時優婆夷聞醫此言。尋持黃金遍至市廛。唱如是言。誰有肉賣吾以金買。若有肉者當等與金。周遍城市求不能得。是優婆夷尋自取刀割其髀肉。切以為臛下種種香送病比丘。比丘服已病即得差。”李公尚有革命吃掉自己孩子之引;又,有還肉於母還骨於父一類說法……。”三生慧業銷難盡,九死形骸老更狂”,對:《宋書*謝靈運傳》:”得道應須慧業文人,生天當在靈運前,成佛必在靈運後。”等等。可見李的思想之活躍,感情之豐盛,空靈之所在,慧也之有根。這是七十年代萬籟俱寂,紅黑滿天時期的一種絕唱,妙唱和靈唱。難道不是?

五十生日詩尚有—-

《後一日又作》 莫憑逝水感流光,五十年間得與喪。盡有英雄輸豎子,何論風雨摧紅芳。直空城府肝成鐵,柔化文章繞指鋼。淪落天涯得知己,拈花一笑抵千觴。

四.

接踵而至就是關鍵的一九七六年了。一月,周死。李多詩追悼之。含《周總理挽/一九七六年一月九號》,《一月十四日謁人民英雄紀念碑哭周總理》,《一月十五日夜恭候 總理骨灰出人民大會堂》,《一月十六日再謁人民英雄紀念碑哭周總理(三首)》,《挽天河奠一斛(六首)》,《清明節謁人民英雄紀念碑哭 周總理(三首)》,《沁園春 即事一九七六年九月》,共七首。可算李公突兀之作也。周總理死,當時情形人不會忘,也不能忘。以後,對待周的看法逐漸演變,建成拋棄與否定之勢。但是,歷史不能竄改,真相無法枉顧。周毛之爭在歷史上的作用千秋評價也不嫌多。因為涉及的觀念和理想,價值和規矩實在深刻。我們粗鄙於此,也來時候諸葛亮。一是,當時對於周的大哭大悼,大悲觀,實在是要對付那個毛。街頭祭苑,室內廣場,人心項背,春秋意起,其實是對著毛去的。二,國人悲觀,無毛有周—-不像其他國家無斯大林有赫魯曉夫,無專制獨裁寡頭有曼德拉,昂山素姬,國人沒有—-後來周恩來死,鄧被四五運動後打倒,國人無鄧不行?是不是這樣一種無奈之舉,之據?不好肯定。這個情形一直延續到今天,就像李另詩所謂,”無花無酒更無人”也。三,李也好,筆者的父親也好,都是周氅下用臣,不能不在圈子裡掙扎一種價值,一種是非。李悼周詩歌是這樣一種樊籬之內產物?自不待言;但是,這種產物是不是有著更為內在,知情,沖折和反戈之可能性?後來李的風雨倉皇給了答覆。

四,這樣一種來自內情的道理和話語,有著中國獨有的話語風格和張力嗎?比如外間不知道高崗事件,林彪事件,也不知道周-毛之間的真正內情。我們說周-毛死後纏鬥宛若諸葛孔明和司馬懿之續爭,而導致司馬懿敗陣。周-鄧加上葉-華拿下四人幫,是不是周-毛死後纏鬥呢?五,李慎之寫詩於茲,可用資源不是出自黨史權料,那裏沒有美,沒有善,沒有真,所以,不管是悼念周也好,陳毅也罷,李詩只能借用歷史,依據典故,多層對比,做興比賦也。六,這是一種或可比較,或不可比較之事。因為所謂極權主義文化和專制主義、皇權文化、中國文化,並無對等向持之內、外存在。前者是文化之反之無空間,後者,創造了世界文化之”軸極文明”(見雅斯貝斯語)。七,這樣,不管李詩如何擺動歷史文化之船,她也若洛水之神”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督”……—-歷史不可能回到悼周(現實)詩國(古代)的那些原則和方式上去。

其實,不但李公習用古據於今,藉此用彼—-更有寅恪大師等直接以詩證史,一一對證而非理念總持,詩情畫意,無病呻吟—-這是寅恪不同於摯友吳宓之詩歌觀念(可以爭執),關鍵之處是,這種歷史比喻和元持,產生了不僅僅是李慎之之詩歌-歷史互文觀點,就是毛澤東,也似乎備此習性。他據今,讀史,頌詩,似乎古為今用,卻是曲意邪說。這裡,姑且只用兩例;一是,他引用羅隱之詩歌《籌筆驛》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盡良籌。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千里山河輕孺子,兩朝冠劍恨譙周。惟余巖下多情水,猶解年年傍驛流。其中,”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兩句,猶為人知。其中緣故,固然,有毛讀史料之感,但是,更加重要的是,他的一次戰略或者策略更變。有記載說,”1967年9月,毛澤東經過兩個月的南巡迴到北京,據說外交部的王海容去見毛澤東,探聽打倒王力的消息,毛澤東只給她念了兩句古詩:’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沒說別的,便下了逐客令。”(資料)這是怎麼回事?事情大致的邏輯/反邏輯,如此。

根據中共黨史記載,林彪,江青在1967年公開提出”抓軍內一小撮”口號,實準備對付二月逆流(老帥大鬧懷仁堂)之保守派。黨案說,”7月20日武漢的一派群眾組織質問和批判中央文革成員王力等支一派、壓一派的陰謀活動,被誣為’反革命事件’。25日,林彪、江青等在北京舉行支持武漢’造反派’的群眾大會,並在報刊上公開提出’打倒軍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的口號,在全國掀起衝擊軍事機關的浪潮。

“7月22日 江青對河南一派群眾組織的代表團講話,以所謂’文攻武衛’的口號煽動武鬥。次日,上海《文匯報》公開發表’文攻武衛’口號。從此,全國武鬥急劇升級,造成’全面內戰’的局面。”

後發生武漢事件。毛直接受到威脅。鑒於外省並不具備動搖軍隊的文革基礎,毛,只好轉為讓步於其實周恩來體系。這樣,時局就轉變成為如下情形。”8月7日王力發表煽動奪外交部的權的講話。在王力、關鋒等唆使下,’造反派’砸爛外交部政治部,封閉部黨委,奪外交大權。隨即發生諸如8月22日火燒英國駐華代辦處那樣的一系列涉外事件,嚴重破壞我國對外關係和聲譽。8月底,毛澤東批准周恩來的報告,對王力、關鋒實行隔離審查。翌年1月,戚本禹也被隔離審查。”這就是所謂王關戚事件。

其實是,毛不能單方面作用軍隊之故,因為,政治較力,不允許他”抓軍內一小撮”。於是,有了他對王海容嘮叨羅隱。(這是一個明確的命運不濟之例。佐證還有,筆者中學生,聽風就是雨。並且演繹毛抓軍內走資派觀點,附會列寧取消常備軍,砸爛舊的國家機器理論。云云。後被逮捕。也是在1967年8月。)

再一個例子,就是關於毛哭念陳亮詞記載。”九一三”震動世界,打擊於毛。75年夏,毛病頌宋人陳亮詞,大哭。陳亮《念奴嬌登多景樓》一詞:危樓還望,歎此意,今古幾人曾會?鬼設神施,渾認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橫陳,連崗三面,做出爭雄勢。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因笑王謝諸人,登高懷遠,也學英雄涕。憑卻江山,管不到、河洛腥膻無際。正好長驅,不須反顧,尋取中流誓。小兒破賊,勢成寧問強對!毛派解釋牽強附會,說是毛憂慮帝修反南北夾擊,云云;不然。其實,毛是內憂外患,不能自己而痛,而慟。於是,我們簡單分析這樣一種古今比對,以古望今之法。一是,毛調製的政治,革命(後來,加上資本,等),與古代背景,環境,氣氛,狀況,條件迥異,不可同日而語。因為,羅隱也好,陳亮也罷,都是”封建”之人;而毛是極權之人,無可比性。

二,毛營造的文革境遇,十分奇怪。他燒書殺人,一片紅血,卻時時事事事,總是古人云焉,詩詞如是。這是一種唯有他讀書,別人只好死的可憐悲慘境地。三,他讀解的羅隱陳亮,三李幾杜,都是和他的人性,時代,政治,境遇,風馬牛不相及的遭際。那裏,沒有帝師合一;沒有枉道從勢;沒有人定勝天……有的,只是君相治衡或者孔孟至上。雖然,塗炭之事往往發生,但是,亡國未亡天下(顧炎武語)。等等。故此,一切古今文人互文效應的考察,勢必要還原一個切切實實的歷史背景和文化環境。在文革之毛時代去借讀詩詞歌賦,除去為毛是問,是非,是術,是用,豈有他哉。這是我們插進一段古今詩歌詮釋的軼事舊聞。

見一,《周總理輓詩 一九七六年》—-

廣宇播哀樂,元良息存肩。初聞猶自疑,不覺淚入泉。竟絕蒼生望,懸之天步艱難。黎元失怙恃,邦國恐憚殘。禹域初板蕩,殷憂啟聖賢。功高開闢際,澤遍中興年。乾惕席無暖,憂勤國以安。一朝棄天下,遺恨滿人間。別有恩私感,難宣德施篇。九原入可贖,百死固非難。此意空咨嗟,彼蒼終冥頑。飄零無哭處,腸斷不能言。

見二,《恭候總理靈車去八寶山》—-

“總理靈車去不回,人間萬性有沉哀。九州野哭思遺愛,四海低心養德徽。匡復扶傾全社廟,回黃轉綠御風雷。狂瀾欲倒憑誰挽?如此河山未易才。

見三,《一月十四日 謁人民英雄紀念碑》其一

疑奕奕中華史,如公孰比倫?乾坤存正氣,天地有完人。不忍一家哭,能回四海春。恩波無厚薄,流澤到孤臣。

見四,《一月十八日謁人民英雄紀念碑哭 周總理》

其三,日月悔瞑氣不平,繞碑萬眾悼英靈。百年遺願豈虛事,午夜哀歌是怒聲。永隔人天今異昔,能寒敵膽死猶生。何嚐盡洗腥膻後,倒挽天河奠一斛。

(一) 一九五七年一月總理訪波蘭、匈牙利、蘇聯,在克里姆林宮面斥赫魯曉夫搞大國沙文主義,余時在座。

(二) 一九五四年總理在日內瓦會議上力挫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尤以朝鮮問題最後一次會議上,揭露美國副國務卿史密斯,震動世界,為我國外交史上光輝一頁,余以”觀察者”名義記其事。日內瓦會議會址在來夢湖邊。

(三) 一九五五年亞非會議上,總理協和萬邦,高樹反帝反殖大旗,實為第三世界運動奠定基礎。余《亞非會議日記》記其事。會址在萬隆覆舟山下,是山為活火山,嶺上時有雲氣。

(下免)

總理死後,毛死。毛死後,抓”四人幫”。這件事情,現在又被提起。說是,現在也要抓個甚麼邦—-唯獨誰抓?抓誰?不得而知。但是,抓之主語,主題,主語,似乎和抓四人幫時期同,沒人民大眾甚麼事。這是一個宿命嗎?前者,國無曼德拉,國無昂山素姬,是為關鍵,漏盛無載。我們看到,這個無主語轉態,每每為那些唱和無主語好者,留下一個空間。如果說,李公時期,可與無主語為伍,現在,卻要持續維持之,肯定之,這些”謂語””狀語”和”賓語”類人群,又該如何定位呢?我們說過,抓捕四人幫,只是一時之需,雖然,偉大—-偉大,很快轉為渺小—-因為,主語之”殛者”們都成了權錢億萬大戶,早就毛、劉一家了。李公時史詩,不可過責之。因為,當時有幾人發現四人幫之後之邦,之權錢,之六四?就和上述悼週一樣,現在和過去,兩相比之,復夫何言。此錄一抓四人幫詩—-

《感事 揪出”四人幫”後作 一九七六年十月》付枕依稀聞曉鐘,涉江殘夢采芙蓉。十年吉綱禁千口,一夕虞廷殛四凶。往事問天都冥漠,半生憂國自從容,千門萬戶迎冬日,凝睇東窗一角紅。

“一夕虞廷殛四凶”—-對:虞廷,聖朝;明李東陽《揭曉後次韻答何穆之等》:”極知君命如山重,親向虞廷拜往哉。”明唐順之《跋李懷琳書<絕交書>後》:”大則虞庭、禹水、稷穡、皋刑以至夔石、益獸,各致其能而相資以成治。”明何景明《寄贈張方伯》詩:”行見虞廷咨岳典,共看商室濟川材。”清陳確《柬同志》:”今學者相聚言格致之學,窮極微妙,雖虞廷精一之旨,幾無以過之。”朱彭壽《安樂康平室隨筆》卷三:”禮部之設,肇端於虞廷之秩宗,至成周設為春官,職掌始備,厥後時有因革。”盛聖之時,之世,果忽來也?果忽去也?無語。

四人幫毀後。李登臨仙山(黃山),得詩二十首。詩集聚氣軒昂,望壑臨峰,主憂良籌,雖國事陵遲,碧蹄擒渠,今”端坐高台”,”氣合大荒”。或有及世之治。尚得空靈之想。更備退道之反乎?遂集句之外得十九手之多之和山詩。見,十八;集句
空山徙倚倦游身,流水池塘一觀心。烈士暮年宜學退,陰符無效勿虛陳。 重遊白龍潭,青龍潭觀誰水,集定庵句。

對:空山徙倚倦游身—-空山徙倚倦游身,夢見城西閬苑春。 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遞與縞衣人。 原註:憶宣武門內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定庵。(下同)

對:流水池塘一觀心—-何肉周妻業並深,台宗古轍幸窺尋。偷閒頗異凡夫法,流水池塘一觀心。

對:烈士暮年宜學退(道)—-西牆枯樹態縱橫,奇古全憑一臂撐。 烈士暮年宜學道,江關詞賦笑蘭成。

對:陰符無效勿虛陳—-忽筮一官來闕下,眾中俯仰不材身。新知觸眼春雲過,老輩填胸夜雨淪。天問有靈難置對,陰符無效勿虛陳。曉來客籍差誇富,無數湘南劍外民。

五.

七、八十年轉換之間,李得詩也多。七八年得贈《北荒草》,悅而作,唱而鳴。《北荒草》者聶紺弩耳耶之詩歌全集。關乎與此陳章君有詳細文字說明白。節錄(文長,小體字,見諒?)”聶紺弩在他的《散宜生詩*自序》中有這麼一段話:”我未學詩,並無師承,不意有人從舒蕪那裏看到我的詩,寫信給我叫好;舒蕪又和我不認識的詩家談我的詩,甚至說是’奇詩’,詩家回他的信,都談得很認真,說我別開生面……”

這位聶紺弩”不認識的詩家”,據舒蕪先生《聶紺弩談詩遺札》介紹,就是李慎之先生。

李慎之曾在給侯井天的信中說:”1976年,舒蕪先生以聶翁《北荒草》油印本一冊見示,我從未見過這樣寓悲憤於曠達寄憂傷於詼諧的詩。捧讀之餘驚為絕世奇詩,為千古所未有,同時揣翁詩意,綴為二律,托舒蕪轉贈聶翁。”

李慎之先生不以詩名,他這兩首《題北荒草》也鮮為人知,我從山東省委黨史辦離休幹部侯井天先生編撰、印數僅一千冊的《聶紺弩詩全編》附錄《讀者通信》中抄錄出來,供讀者欣賞。

一.
絕塞窮荒百首詩,鹹酸苦辣幾人知?
微微爝火搖風動,隱隱春雷入想癡。
安得嚼心同嚼蠟,可堪含淚更含辭。
死生明暗春來際,刺破鬼天筆一支。

二.
越是窮愁越放歌,風流自比鄭元和。
楚天風雨摧蘭蕙,北海鯤鵬笑網羅。
十九年歸公老矣,三千界壞佛如何?
吉訶德與拉施德,一樣騎驢筆勝戈。

詩末有李慎之自註:’余則以拉施德策疲驢,涉流沙,終傳一代信史,尤為勇也。’另:鄭元和,元人雜劇《李亞仙花酒麴江池》中’越是窮愁越放歌’的風流秀才。吉訶德是大家熟悉的小說中的人物,聶紺弩詩中曾自比吉訶德’敢戰風車千百回’。拉施德是十四世紀波斯(今伊朗)政治家、史學家,曾歷盡艱辛,歷時十年於公元1310年編著成《世界史》,世人讚之為信史。這兩首詩中,李慎之先生將聶翁窮愁潦倒之際歷時十年寫成的一冊《北荒草》比作拉施德的’一代信史’。

這兩首詩韻律工嚴,措詞雅緻,知人論世,字字千鈞。如’死生明暗春來際,刺破鬼天筆一支’;’十九年歸公老矣,三千界壞佛如何?’更是別具深意,引人深思。(十九是概數,如蘇武牧羊十九年,晉文公流亡十九年)。

聶紺弩收到李慎之的贈詩後,作《贈李慎之》詩,也托舒蕪回贈:
文思殆盡十年牢,摘句尋章能者勞。
豈我詩真千里足,叨君馬賞九方皋。
風流人物今推李,天下英雄舊姓曹。
何日病情容小可,邀君枉顧到東郊。

‘風流人物今推李,天下英雄舊姓曹’一聯化典入詩,幾近口語而且諧趣橫生,令人莞爾。似此舉重若輕之妙對是聶紺弩一大”絕活”。此聯也可看出聶紺弩對李慎之的敬重。

……聶、李二位自從1977年5月經舒蕪介紹見面後,聶紺弩又作一詩贈李:

贈李慎之
朝因奇識驚翻地,暮以狂言嚇破天。
遣史驅經才八陣,呼風喚雨已千年。
有酒無酒莫逢公,迅雷易響耳難聾。

聶詩雖被公認為’奇詩’,但他的《聶紺弩詩全編》538首詩作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格律嚴謹的七言律詩,五言詩、絕句、詞作、古風等只佔少許。這六句”贈李慎之”詩可謂奇中之奇。奇詩贈奇人,可惜,聶翁這六句’贈李慎之’的奇詩,李慎之當時並未收到。李慎之隨舒蕪拜訪聶紺弩不久,聶翁在致香港高旅的信中說:”京中有名慎之者,頗多奇語,前幾天贈他六句詩。”而李慎之1998年4月17日給侯井天的信中說:’……我並未收到此詩,且慎之名極為普通,因此不敢冒認,而我只見過聶公一次,是由舒蕪介紹並帶去的,當時四人幫凶焰猶熾,自謂不敢狂言高論。不過剛接舒蕪來電,據他推斷,名慎之者雖夥,但他所知與聶老有交往的’京中慎之’,只我一人。此詩僅有六句亦頗奇怪,或者聶公並未寄出,或者雖寄出而我並未收到’。(《聶紺弩詩全編》)”(陳章《聶紺弩與李慎之的一段詩緣》)

其中所說 “慎之者,頗多奇語”雲,本集收錄。(慎之此二詩註解,本在詩句段落之間,不是另辟再章。說明。)但是,未可其詳。故幫助讀君週全一次,引上文。這是聶,李兩人詩壇佳話,不可不載也。以後,進入八十年代之李詩。這是一個比較樂觀的年代;只是樂觀短命,到了八十年代中期為右派鳴反之時,就又蓋盆,蔽天;吉網,文難。這是一個簡單的註解—-至於八十年代究為何物?可能要討論下去。單純說,是一個希望和失望並存,民間和官方共舉之朦朧年。再是,”民間”之所謂,其實,只是虛晃一槍而已;就如上說,並未產生真正之曼德拉和昂山素姬—-老方(勵之)是不是曼德拉,是不是素季?難說。他在的時候,只是呼籲官變而非民反;他走了,並不帶走一片雲彩—-也未留下之(就具體操作而言,精神遺產留下了)—-這是一個悖論:走,還是不走?第二個悖論是,他是一人,還是領袖?如果是一人,救他之事,就是一人之事—-雖然,從理論上講,我們並不反對個體主義和個體搶救—-但是,所有個體主義之載體,不是個體主義,是結社自由和言論自由—-這是集體主義,不是個體主義。三,美國人救一個人,是救全中國人之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但是,美國在具體層面上,還是只是救了一個人。四,所以,大局而言,美國人是首鼠兩端的;他只是救一個人,兩個人,而已。五,所以,得出一個小學生也能懂得的道理。中國人,只有自救,才是救眾,救民,救國。一個人,可以跑來跑去,跑到任何安全地點。十三億人,不能這樣跑,也無法這樣跑。等等。於是,八十年代,李在考察了南斯拉夫以後,就面臨中國如何得救,一個大課題。這個課題,在尋思南斯拉夫改格/革之時,也有內涵需厘。就是,鐵托之”人民自治”,是一個甚麼概念。我所在報社國際部主任原來是人民日報駐南斯拉夫記者。他後來談及李慎之,說,他訪問南時,非常活躍,席間走動,談資甚豐。李在新華社一度教英文,又是燕大英文授課出身,英文可好。所以,這是一個可貴的記憶—-鄧,是不是可以照搬鐵托主義?這個課題,要另辟文徑。只是簡單而言,鐵托之人民自治和他的一黨獨裁和官僚轄屬,本身,就是矛盾—-雖然,據說那裏改革前,蘇崩前,是民福國窮;但是大潮一來,鐵托主義不要說了,就連南國本身,也分崩離析。所以,李訪問南斯拉夫本身,是當時國家,客卿,學人探索改革之前路。該如何估價之?

於是,李公有詩政討論於此;且勾連其他國家之訪問—-回到了五十年代他的遂周訪問之餘音—-也是他展現國際問題眼光之徽照。見,《訪南雜詩》 一九八一年

其一有”求法西行古有人”;其四”羊公碑下墮淚人,不是無端哀怨深。四字儀型千載在,公而忘我為斯民。”對:孟浩然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 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其五”漂風一夕入秋驚,海立天傾雨復盆。老去劉朗豪氣在,中宵支枕聽濤聲。對:蘇泂望關河、試窮遙眼,新愁似絲千縷。劉郎豪氣今何在,應是九疑三楚。堪恨處。便拚得、一生寂寞長羈旅。無人寄語。但吊麥傷桃,邊松倚竹,空憶舊詩句。文章事,到底將身自誤。功名難料遲暮。鶉衣簞食年年瘦,受侮世間兒女。君信否。盡縣簿高門,歲晚誰青顧。何如引起。任槎上張騫,山中李廣,商略盡風度。……

又,接近詩集尾聲,李有詩壽胡喬木。見,《國際兒童節壽喬木同志七十華誕 一九八二年》
七十樽前不稱翁,典型一代仰宗風。文章命世筆猶健,書劍成功心尚雄。返日揮戈氣鬱勃,行舟逆水意從容。兒童令節同歡夜,一盞葡萄壽我公。

復,《自貢三首》 其三有”三十年重來老劉郎”;或許是多意。父親當時和李,和謝(韜)同在曙光中學就學,任職。李返之有感,在預料中……。詩集後尾有《李慎之自述》。謂”……我是一個膽小鬼。”是說他”不敢寫甚麼文章”。後來他終於敢寫,且一寫龍虎吟,不做鳥雀鳴也。

──原載《縱覽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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