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90) 天衣局-聖林八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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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聖林八賢(2)

刑部大牢,牢頭引著金海往地牢走去,邊道:「便是趙府的人也只讓見了一次,金少爺我這可是對您通融再三,日後您可得記著我的好兒。」

「嗯嗯。」金海捂著鼻子,答應了兩聲。「金少爺,您小心台階。」牢頭一邊舉著油燈,一邊拉著金海,兩人亦步亦趨,下到陰森惡臭的地牢之內。「金少爺,此人可是死囚,您可別待太久,要不小的們不好擔待。」牢頭說罷便離開了。

趙啟已在木架上綁了七日七夜。每日靠賈鱔參湯撐著,肌骨消瘦。地室陰暗潮濕,傷口多處化出膿血。幸得一身武功修為,支持數日,還剩下半口氣。

金海走近前去,拿一支冷鐵鉗戳他,聽得嗚咽一聲,知道人還醒著。「想不到幾日不見,你成了這副慘狀,嘖嘖。」金海放下鐵鉗。

「是……表弟。」趙啟道。

「誰是你表弟,我是金海,你要叫我金少爺。」金海道。

趙啟低聲道:「為何你會在這裡?」忽地背上一痛,打了個冷顫。

金海見狀,奚落道:「別怕,爺爺我今日不打人。不過來告訴你個好消息。」見趙啟肩上鑽出一隻老鼠,笑道:「你看連老鼠都咬你。我倒是好心來告訴你,王上已著令要殺你頭,就在三日後正午。」說罷,搬了條凳子坐下,準備以眼前人慘狀為樂。

「可知爺爺一家如何?」趙啟問道,急色匆匆。

金海一抖衣衫,翹起了二郎腿,道:「你死了,那一家人自然是哭天搶地,痛不欲生的啦!呵呵。」說話間強笑了兩聲。

趙啟心思:「若是趙府出事,雲天必會拿來炫耀一番。現觀他樣子,趙府上下應是平安無虞,總算令人放心。我既已親見師父,更蒙不棄,收為弟子,侍師三載,此生無憾矣。現如今,生為趙家兒孫,能以此一命,換得眾人平安,亦不枉投生此姓,輪迴一場。」念及至此,忽地心境暢然,無悔無懼,笑了兩聲。

笑聲入耳,金海甚為訝異,道:「還笑得出?」

趙啟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現如今,我便要脫離紅塵苦海,如何不樂?」

金海本欲欣賞他絕望崩潰樣子,誰曾想那人竟不以生死為意,登時心中愈發憤懣,狠狠道:「我便告知你一事,看你還笑得出?」

「何事?」趙啟道。

金海緩了一下,道:「你在這地牢裡關了七天七夜,受盡嚴刑拷打,凌虐恥辱,我卻逍遙在外,山珍海味,你不氣麼?」

「呵。」趙啟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你過得好,姑母九泉之下自然心安,我為何要氣?」

見他仍似玩笑,金海更加氣急敗壞,急道:「不怕告訴你,高爺爺我便是那告密人。你落到如此慘境,小命兒不保,全是我的算計。」金海見他沉默不語,又激道:「害死你的仇人就是我。我高雲天現在就站在這兒,一會兒子我還要去瑞春堂吃它個痛快,再到落雁閣尋個快活,你就在這等著,被老鼠咬,等著砍頭。」說話間,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趙啟心思瞬動,連帶著身上鐵鏈作響,金海嚇得從凳子上掉了下來,急退數步:「哼,生氣了吧?生氣了吧?哼哼,這鎖鏈結實的很,你不要亂動。」

鐵鏈不再響動,昏暗之中只聞重重一聲嘆息,近而一語:「此事……我早已知曉了。」

高雲天訝異了半刻,想來他死到臨頭,還敢爭強,遂哈哈大笑幾聲,以至出了淚,道:「趙啟啊趙啟,你是被打得傻了麼?這種鬼話,也拿來騙人。」

趙啟憶道:「自瑞春堂彈曲事後,我便有所疑慮。不過數日,撞見一個丫頭在爺爺房中偷盜藥丸,她自言是為了病重父親,我便沒再提此事。事後想起自己一身醫術,何不濟世救人,便前往那丫頭家中,向鄰里打聽到地址,卻也聽得鄰人說她父親早亡,她自幼孤苦伶仃,由母親一人撫養長大。我心有疑惑,便前往其家想要問個究竟,步至門口便聽到……」

記憶閃回那日黃昏,夕陽更斜,落葉滿地,久不聞肉味的煙囪飄散出誘人鮮香。「娘,這可是金府少爺賞的血燕和雙頭鮑,您常年臥病在床,補補身子吧。」

聽那老嫗道:「近日大夫來得勤了,又要花費。你別成天總想著我,女兒家總要留些做嫁妝。」

「娘,您別掛心了。近日府上體恤下人,加了賞。」丫頭道。

老嫗道:「既是加了賞,你可要用心服侍府上,不要三天兩頭往那金府跑。」

「娘,您多心了。便是做些活計,好給您抓藥材。娘,您吃啊……」

「由此我便知曉還魂丹一事,與你有關。只是有餘事未了,沒有當下離京,想不到第二日刑部便……咳、咳咳……」趙啟乾咳數聲,暗牢中更顯悲寂。

金海訂立原地,不知是驚是怕,腦中卻回憶起那日:「他明明對那趙子豫說,我絕無可能……為何此刻他又早已知曉……」大惑之際,忽聽良言春雨,浸潤心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既拜義父,又寄居金府,該當言行合宜,誠心誠意,恭謹侍孝,切莫遇事爭強,咳咳……惹人煩亂,方可享長久榮華。」

金海本大惑不解,亟欲發問,此刻卻無處開口。再聽他一番善言勸說,宛然不若仇人一般,頓時茫然無措,一甩衣袖,逃離此地。

天色漸暗,黃昏餘陽,不由得引人思憶。金海手扶垂柳,想起前塵種種,心內愈發鬱結:「究竟是自己錯了麼?為何他不抗辯,卻顯我惡人一般、處處刁難?」便在此時,兩個捕快抬著一副架子走將過來。架子上一張破草蓆,捲著個人。

「打死個乞丐,也要我們來收屍。」

「混進那伙被砍頭的傢伙,送入亂墳崗便罷。」

金海抹抹眼睛,定睛一看,原來是他那早先的熟識。「方才還見他,現下卻被活活打死了。」秋風襲來,金海打了一個寒噤:「自我入金府以來,從未見過爹爹生氣,昨夜卻令人打我一番,也是氣急。」自忖一番,忽地一驚:「爹爹該不會不要我了吧?昨夜,便是因為多吃踢我兩腳。趙啟一事我如此欺瞞,爹爹如若知曉……啊!」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匆匆趕回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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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府。

楚淮陽道:「派出去的人回來了,說是了結之事未成,那丫頭已教人接走了。」

金山就座正廳之上,茶涼已久,反覆摩挲著扳指:「錢是小事,人活著就是變數。樹木,成材的立高堂之上,榮享富貴;不成材的劈成柴火,扔進灶裡,盡化成灰。」

「老爺這是決定了麼?」楚淮陽問。

金山端起茶碗,想了片刻,終於飲了一口,靠在太師椅上,默念道:「茶都涼了。」

楚淮陽會意稱是,告退之際,忽見金海行色匆匆,奔進殿來便是撲通一跪,哭道:「爹爹,孩兒錯啦!」見金山躺在太師椅上紋絲不動,雙眼緊閉,金海跪走上前,抱其雙腿,哭道:「爹爹,孩兒錯了!」金山依舊不動不語,金海只顧哭饒。

二人僵持了一陣,楚淮陽見狀,眉心一皺,僵局暫破:「少爺哪裡錯了?還不細細稟來。」金海明白過來,連忙將自己如何勾結富察,富察又如何威逼利誘那趙府丫鬟,以及誘他親自寫告密信之事,一一詳述。

金海說完,便一雙淚眼巴望著金山。金山忽地睜開雙眼,對著金海又是一腳,沒碰頭面,只落在肩上,將金海整個人踢翻了。金海哭哭咧咧爬回到金山腳邊,依舊哭饒:「孩兒錯了,孩兒再也不敢了……」

金海無動於衷,楚淮陽使一個眼色,僕從便來拉扯高雲天。那高雲天大叫一聲「爹」,掙開雙臂,死死鉗住金山兩腿:「我再也不吃啦!再也不喝啦!我,我,我,好好照管落雁閣,給,給爹爹賺大錢,求……求爹爹,別趕我走……」僕從又上來拉扯。

那高雲天哭天搶地道:「爹爹,我的好爹,親爹,別趕我走……要不,我非死在街上,爹爹啊……」

「該說的都說了。」楚淮陽冷冷道。

突然,金山坐將起來,僕從也都歇了手,恭敬立在一旁。只見金山用他那鑲滿扳指的胖手,在金海臉上抹了抹,道:「哭什麼?你爹我疼你還來不及,怎麼捨得趕你走。」金海不可置信,搞不清楚是譏諷還是真話,一時茫然無措,呆若木雞。

便在此時,數十個壯漢,倆倆而來,肩上挑著一只大木箱。金海以為金山要把他裝進箱子裡,嚇得縮在金山身後。壯漢放下二十餘只箱子,便退出大廳,在院子裡恭立。

金山起身道:「開箱。」

眾僕從將箱子一只一只打開,卻見滿箱子黃澄澄,晃得人睜不開眼。金海看得傻了,不知不覺從太師椅下爬了出來,直盯著箱子而去,伸出雙手,摸著這一片片金山銀海,下意識道:「今日,我才算知道,什麼是富、富可敵國。」

金山坐回太師椅上,茶已換新,金山飲了一口,只覺心曠神怡,腋下生風。

楚淮陽叫了聲「少爺」,金海方才反應過來,奔回到金山腳邊,跪著。

「喜歡麼?」金山道。

金海「嗯」了一聲,隨後道:「喜歡。」

金山嘆了口氣,道:「這些本都是你的,任你怎樣吃穿,十輩子也享用不完。」

金海哭著抹了抹眼睛:「孩兒一百輩子也享用不完。」

「現下,只因你寫了一封信,它們就全歸富察那老匹夫了。」金山嘆道:「一億兩黃金一封信,世上還從來沒有過這麼賠本的買賣。」

「孩兒錯了,孩兒知錯了。」金海痛悔不已,磕頭不止。

「你下去吧。」金山說罷,又閉上眼睛,搖了起來。

金海亦步亦趨,退出大廳,回到別苑,獨自坐在桌前發呆。小翠兒見他失魂落魄樣子,取了熱巾給他擦手。「多謝。」金海道。這可將小翠兒著實嚇了一跳,抹抹金海額頭,道:「少爺大人,您這是發燒了麼?怎麼突然禮貌起來了。」

金海邊擦額頭,邊往床邊走去,道:「現在想來,我做過很多錯事,也對不起過很多人。」小翠兒替他脫下外衣,又扶他躺下,金海喋喋道:「對了,今早我還踢你,我錯了,對不起。」

「少爺這莫不是瘋了。」小翠兒心內惴惴,忙安撫了他幾句,蓋上被子,放下羅帳,便跑出房門:「朱丹姐姐,不好啦!少爺又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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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

夜涼如水。趙老夫人晚課已畢,走出佛堂。

珠簾道:「老夫人,丫頭接回來了。不肯吃喝,也不言語,而且身上戴著孝。請老夫人示下。」

「為何身上帶著孝?」趙老夫人問。

珠簾道:「聽說是娘親突發急症,數日前去了。」珠簾扶著老夫人走了幾步,到得一處廂房,敲門無人應答,便推門而入,見得那丫頭一身孝衣,坐在地上,雙眼呆滯,神情恍惚。

「老夫人來看你了,石板地涼,姑娘需得保重身子,咱們到椅子上坐。」珠簾便要扶她起身,無奈那丫頭動也不動。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丫頭,你府上發生何事,可否和我這個老太太講講?」

那丫頭仿佛痴了呆了,形如雕塑。

老夫人俯身拉起她手,道:「丫頭,你整日不吃不喝,若是教你娘親知道了,該多傷心。」

聽聞「娘親」,那丫頭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再定睛,發現老夫人拉著自己一雙手,連忙起身跪地道:「老夫人。」

眾人見她回過神兒來,皆舒了口氣。

「丫頭,到底是怎樣回事,可願與我說說?」老夫人坐於堂上。珠簾扶那丫頭起身,她卻依舊跪著。老夫人又問了幾句話,丫頭非但不語,反而嚶嚶哭了起來,惹得眾人皆是憐惜。

老夫人見狀,遣散眾人,又交代珠簾去備些吃食,轉而向丫頭道:「老太太我現在這趙府,也算你的主母。你有何委屈傷心,可放心說與我聽。」那丫頭倒不哭了,但也不說話,只拿手絹兒不住抹著眼睛。

老夫人心裡其實早有幾分明了,見她不說話,便不相逼,只道:「人生在世,孰人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丫頭,你可知道這世上,即便誰人也不肯原諒,總有一個人願意聽你說話,願意原諒任何人、任何錯。」

「誰?」丫頭抬眼問道。

老太太道:「三尺頭上有神靈,你便願意說,總會有神明在聽。」說罷,便離開了。

那丫頭默然半晌,忽地抬頭,看見牆上掛著的一幅佛像,便走將過去,跪在蒲團上,方要參拜,忽地想起娘親生前曾說:「參拜神佛一定要敬心誠意。」便除去生布孝服,端跪合十,將自己如何遭人威逼利誘,陷害少爺一事說了,其間泣涕漣漣,悔意哀心。忽地靈台清明,似是有個聲音:「你便不該請你母親吃那發物,累她褥瘡迸發,壽數已盡。」

那丫頭得知自己造業,連累母親,便是哀悔不已,痛不欲生。叩拜再三,感恩佛祖點化,便起身欲向老夫人坦白,誰知已入三更,便又等了兩個時辰,來到佛堂外跪罰。

趙老夫人做完早課,清秋寒冷,見她一人在外凍著,甚是可憐,便著她入室。丫頭請安完畢,便要將實情吐露,卻被打斷:「方外之人,不願凡塵俗世擾心,你便不必說與我聽。」丫頭叩了個頭,道:「害了少公子,丫頭罪該萬死,這便向老爺少爺告罪。」

「人各有命。事已如此,你便是去了,也是白搭一條性命。若非身在趙府,也沒有這一番孽緣。說到底,也是趙府連累了你。如此,今後你便如珠簾一樣,伴我身側,你可願意?」

丫頭感激涕零,道:「謝老夫人大恩。」

趙老夫人道:「善哉,善哉,佛祖慈悲。」(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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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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