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78) 天衣局-峰迴路轉1

作者:云簡
圖為清 錢維城《山水下冊.遠峰塔影》,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公有領域)

圖為清 錢維城《山水下冊.雲關俯眺》,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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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峰迴路轉(1)

話說當日,白門柳、獨孤唯吾前往荷城,董伏卿和管離子坐鎮蓮花峰,日已西斜,轉眼夜幕降臨。管離子道:「大師兄此次,既要救回鄭三堂主,還要奪回天都峰,但是為何天既黑了,卻還不出兵?」

便在此時,哨兵來報:「稟軍師,光明頂火光沖天,不知發生何事。」

「噢?」董伏卿拿起扇子,道:「快帶我前去觀視。」說罷,二人隨小兵來到瞭望台,只見光明頂火光沖天,黑色夜幕之下,甚是耀眼奪目。管離子急道:「朝軍襲擊光明頂,大師兄快出兵啊!」

「莫急。」董伏卿瞭望片刻,只見火光中一束耀目白光,沖霄而去,夜空中宛若啟明長庚,遂道:「無事,無事。連雲飛放白色信號,此次又是納蘭庭芳佯攻之計,要我等出兵救援,如此好將蓮花峰漏出缺口。」原來自上次林西被騙攻入荷城之後,董伏卿便交代三峰之間,務必使用焰火信號聯絡,及時通報敵情,免得被朝軍詐計所騙。

董伏卿從瞭望台上下來後,細思片刻,吩咐道:「齊良,你帶一小隊,從南坡而下,遇見朝軍,先戰再退。朝軍不熟悉此地地形,且讓他們在山上繞暈即可;張寧,你率眾駐守蓮花峰,待大寨主等人回歸;管離子,你同我出兵,直取天都峰。」

眾人領命,各自就位。

董伏卿與管離子整軍待發,此時管離子所派探馬回報:「我按管先生交代,向京城方向查探,沿路留下許多行軍鍋灶,朝軍八十萬大軍已至。」

「啊!」管離子大驚失色,速速對董伏卿言明,誰知其人聽聞,卻依照前策:「進兵天都峰!」

「這豈不是自投羅網?!」管離子訝異道,但他仍相信董伏卿胸中計策,只好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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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白門柳身陷荷城府衙,滿身掛彩,再遇永延火藥逼命,生死瞬間,只聽一聲雷鳴,白色光芒自地而起,籠罩整個荷城,勉力睜眼而視,仿佛於白光處看到一件事物,白門柳伸手一摸,竟是自己此前交予劍器求援的無上火焰令,登時心花怒放:「援軍指日可待!」雙喜齊降,獨孤唯吾縱身躍入府衙,搶出受傷的白門柳,便只幾個縱躍,脫離險境。

「將軍,還點火麼?」

永延大怒道:「點什麼?!還不快追!」此令一出,眾朝軍立即刀尖轉向城門,追擊白門柳而去。一時間,城門之處,朝軍如蟻附膻,綿延不絕。白門柳與獨孤唯吾縱然身負絕世武功,也免不了力分則弱。見此朝軍陣勢,白門柳忽想起軍師交代。此前林西率領五萬人馬殺至荷城,雖有折損達半數,但仍有半數,被朝軍納為俘虜。董伏卿未免萬無一失,特差管離子喬裝入城,與那頭領接洽,連番遊說,答應到時裡應外合。

念及至此,白門柳「嗖忽」一聲,吹起祁連山寨暗號,亂軍中卻無人應答。試了兩三次,援手未至,卻召喚出了永延:「王爺早已識破爾等伎倆,叛軍俘虜皆已殺盡,爾等再不投降,便是一同下場。」說罷,怒然揮刀,向白門柳砍殺而來。

聽聞此語,白門柳胸中絞痛,竟被永延殺得技拙。永延瞅準空隙,但要取他性命,冷不防一道暗器襲來,正中右側後肩曲桓穴,永延單刀落地;又一飛劍射入腰間,永延登時從馬背上翻將下來。劍器奪馬而立,手中數百飛劍齊發,連環往復,如同旋風,竟劈出一片空地。白門柳、獨孤唯吾得空,雙掌齊出,合力撞開城門,三人奪馬而去。

原來那方才白光,非是炸藥,而是梁幣開鳳榜所造之象。梁幣對鳳榜之主懷恨已久,侍職其下,不過委曲求全。現下萬事俱備,他本可逃之夭夭,但為報仇,竟將全部醴泉倒入金盆之中,造成爆炸之象,而他本人,則早已趁亂逃脫。劍器一路打聽,得知白門柳在此,即刻躍馬應援。慕容楓不願趟此渾水,又感此次事大,須趕快稟報鳳榜,遂連夜出城。

董伏卿和管離子連夜興兵,由那匹清營老馬帶路,於夜色掩護下,悄無聲息,合圍天都峰頂。是時,官營寨前肅穆,一個朝軍也無,實屬罕見。管離子自告奮勇查探,董伏卿同意。少時,卻見寨門打開,一個書生人影,從從容容走將出來,大聲道:「此地是空城!」董伏卿聞聲知是管離子,但眾義軍害怕是計,竟無一人敢出頭,氣得管離子大喝:「怕甚!此地是空城,一個朝軍也沒有!」

董伏卿派出十路小隊,沿山路尋蹤,一無所獲。遂驅使大軍進寨,點起燈籠巡視,果不其然,不僅一個人影也無,連鍋灶馬匹也搬得精光。眾人大呼上當,董伏卿心內升起不詳之感,念及至此,腳下一個踉蹌:「速速回轉蓮花峰!」

同一時間,荷城白光耀目,方圓十里皆如白晝,董伏卿大驚,叫住眾軍,暫駐天都峰。一個時辰之後,荷城探馬來報:「納蘭庭芳是假,大寨主不知所蹤。」董伏卿心內一痛,嘆息道:「此次,董某真是愧對義軍了!」

管離子不明所以,問道:「大師兄,若納蘭庭芳不在荷城,現下又在何處?伍鎮聰又在何處?為何八十萬大軍,能一夜之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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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頂上,納蘭庭芳正在飲茶,忽覺冷風襲人,打了個噴嚏。哈爾奇轉進帳中,道:「小王爺料敵機先,將叛軍俘虜全部調去祁連村種菜。白門柳喊破喉嚨,也叫不出來半個人。」

「他們可有安心種菜?」納蘭問。

哈爾奇道:「起先鬧個不停,但用了小王爺計策,但凡收十成,一成歸他們,這下他們倒是比兵士還要努力。」

納蘭放下茶杯,道:「小民所求,不過小利而已。兩個叛軍頭目如何?」

哈爾奇道:「在鐵籠裡關著呢。」

納蘭點了點頭,道:「這麼久了,董伏卿還沒有反應過來麼?」說話間拿起扇子搖了搖,道:「既然如此,我們把蓮花峰也順便拿了罷!」

「末將領命!」哈爾奇領命而去。

納蘭獨步出帳,但見手下朝軍放出紅色焰火,直衝天頂,開出一片耀眼煙花,將這銀色蔥蘢高崗映出一片紅暈。冷月高懸,一如那夜的蓬門陋室,他,身臥冷桌,望月興嘆;她,淚赴親殤,愁斷肝腸。「中秋之夜,真不知她怎樣了?孤寂的尼姑庵裡,是否也有如此月圓?」念及昭雪,納蘭自笑一聲,口中吟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1]

蓮花峰頂,張寧見光明頂放出求救信號,心內焦急,聽聞齊良回營,立時上前道:「情況如何?」齊良將頭一偏,道:「你問他吧。」說罷,身後轉出一個人來,臉上身上皆是血污,仔細一看,竟是周山,猛然跪地,哭訴道:「光明頂已為納蘭庭芳所奪,連二堂主和刀門主失手被捉。求軍師快快出兵營救!」

張寧雙手扶起他,道:「軍師和管先生出兵天都峰,現下未有消息回傳。軍師臨走之前,交待我務必守住蓮花峰……」話未說完,雙臂便被周山死死捉住,道:「張寧!你怎可忘記我祁連山眾兄弟結義之情!二堂主身陷險地,隨時有生命危險,你……你此刻不出兵救援,算……算什麼兄弟!」說罷,用力將他一推,自己卻因受傷過重,摔倒在地。

原來哈爾奇為引誘蓮花峰出兵,專門驅趕一小路義軍,令其倉惶亂撞,死裡逃生,向蓮花峰報信。張寧面有赧色,道:「此前林西將軍,不聽軍師之令,草率出兵,陷五萬兄弟性命,我……我不能出兵。」

齊良道:「朝軍已取天都峰,若再坐穩光明頂,蓮花峰豈不是會被兩面夾攻?」眾人一聽,登時心驚。張寧道:「如果失敗,連帶損兵折將,蓮花峰若不存,軍師等人向何處退。」主援主守,一時僵持。忽然,只聽劉木道:「天都峰失守,我劉木罪責難逃,現下就讓我一探光明頂,如何?」袁野道:「你失卻一臂,不宜冒險,我去。」二人爭搶不下,遂一同前去。

白門柳、獨孤唯吾、劍器逃出荷城,便往蓮花峰方向奔馳。忽見光明頂上一道紅色焰火,心內大叫不好:「光明頂出事了。」遂往光明頂方向奔馳,以作援手。不過片刻,忽見天都峰亦燃起一道紅色焰火,三人暫時駐足。

白門柳道:「軍師進軍天都峰,難道遭遇埋伏?」話音未落,只見蓮花峰頂竟也冒出紅色求救焰火。「三峰皆在求援,莫非朝軍八十萬大軍已至?」劍器道。

白門柳臨危不亂,道:「極有可能,納蘭庭芳並未現身荷城,想必是在部署戰策。蓮花峰白雲頂有我祁連山寨結義象徵,白某定要保住。如此,便請二位分別前往兩峰救援,多謝!」

「慢!」劍器道:「蓮花峰位於中央,若天都峰、光明頂失守,取蓮花峰如探囊取物也!白大俠須三思。」

「這……」白門柳遲疑。

劍器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劍某拙見,白大俠宜前往天都峰,與軍師匯合,再做打算。」

「嗯,這是比較明智的做法。」獨孤唯吾道。

白門柳猶豫之際,忽然,天都峰連發三道紅色焰火,情勢緊迫。白門柳雖不捨情義象徵,但終究迫於情勢,取道天都峰而去。劍器和獨孤唯吾分別前往光明頂和蓮花峰查探。

蓮花峰頂,哈爾奇所向披靡,義軍無主帥坐鎮,亂如飛蝗,潰不成軍。少時,納蘭庭芳策馬長驅直入,登頂白雲,只見那祁連山寨大旗傲立壇中,迎勁風招展。除卻逃往天都峰的人馬,剩餘叛軍皆繳械投降,伏首跪地。

納蘭對叛軍道:「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情義象徵麼?」眾俘虜皆低頭不敢說話。哈爾奇抽出長刀,手起刀落之間,祁連山寨大旗腰斬兩截,倒落在地。眾多義軍嚶嚶哭泣,場面悲涼。哈爾奇喝道:「祁連叛軍,今日滅亡!」朝軍喊聲震天,將義軍哭聲淹沒得再無蹤跡可尋。

****************************

白門柳快馬加鞭趕往天都峰,路上一個朝軍也沒見著,正自心下蹊蹺,忽見密林處有一個羽扇綸巾之人,好似董伏卿,便策馬上前,果不其然。董伏卿見白門柳身受重傷,心內自責不已,雙手托劍請罪:「董某失職,令大寨主險些喪命,連失光明頂、蓮花峰兩地,罪該萬死,請大寨主……賜死!」

白門柳聽聞,心內悲痛,吐出一口血來,連忙用寒鐵重劍支撐,方才勉強立住:「軍,軍師請起。曲正風前輩曾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先、先生不必如此。」董伏卿連忙起身,將他扶進帳內,令貼身軍士為其包紮傷口。

少時,獨孤唯吾進帳,身邊帶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白大哥,你,怎麼傷得這樣重?!」昭雪泣涕不止。白門柳方才想起自己早前託付過獨孤,若事發突然,定要照顧好他這位義弟。「義弟放心,我沒事。」白門柳轉身對獨孤拱手道:「多謝獨孤壯士。」

「客氣了。」獨孤道:「蓮花峰已為納蘭庭芳所奪,我只來得及通知幾位壯士,率兵前往天都峰,餘下之人都充做朝軍俘虜了。」此時,劍器進門,將朝軍駐守光明頂,活捉連雲飛和刀器之事說了。聽聞兄長被捉,劍器既惱怒又擔憂,無奈朝軍將光明頂圍得鐵桶一般,只好坐定商討計策。

「軍師可有方法?」劍器對董伏卿道。

董伏卿拱手施禮,道:「為今之計,先以立穩為重,再行緩圖之。」

「只可惜,奪回了天都峰,卻失去了另兩座。」劍器嘆息,不無埋怨之意。

白門柳道:「我在荷城之時,眼見一道白光之中,顯出無上火焰令,想必劍門主找到鳳榜之人,完成重託。」

「是的。」劍器遂將過程大致講述一番。

白門柳道:「真是無巧不成書,此一策正好救了白某一命。」接著便將方才發生之事講了一個大概。

「想不到納蘭庭芳竟有如此計謀,董某失算了。」董伏卿道,忽而想起一事:「敢問獨孤壯士,鄭三堂主何在?」獨孤便將自己一方之事說了。便在此時,有一小兵進帳:「稟告大寨主,山腳下發現三堂主蹤跡。」

「速帶我去。」白門柳起身道。

管離子道:「想必三堂主是看到軍師你連發三道紅色焰火,才往天都峰來的。」

董伏卿道:「納蘭庭芳在光明頂求救,是要引眾人入陷阱,所以我只好出此策。」

「只可惜,這樣就失去了蓮花峰。」劍器道。

「屬下失職。」董伏卿道。

眾人隨白門柳行至山腰,果然看見一道紅色身影,騎快馬而來,正是鄭笑笑,而其身後又有一道紅色身影,不知何人。

董伏卿忽地眼前一亮,道:「連二堂主、刀門主有救了。」

眾人詫異之間,笑笑已奔至眼前,下馬跪拜白門柳:「笑笑向大寨主請罪!」

白門柳道:「回來就好。」

「白大哥,你為何受如此重傷,都是我的錯。」笑笑說罷,便要打自己幾個巴掌,卻被白門柳攔住,道:「無事,你無事就好。」

二人敘話之間,忽聞身後吵嚷之聲,那身著紅衣之人已被義軍團團圍住,雙刀壓頸,挾持而來:「笑笑。」聽見慕容玉林聲音,鄭笑笑並不轉身,倒是董伏卿搶道:「來人,速將此人關押起來。」原來慕容玉林一心只顧追人,無視周遭,待反應過來之時,早已進入敵軍營地。

「笑笑,你是我過門的妻子,你不跟我走嗎?」慕容玉林急道。

「來人休要做夢,鄭姑娘是祁連義軍三堂主,來人,帶下去綁起來!」董伏卿道。

多個小兵上前,皆奈何他不得,獨孤見狀便要抽劍,忽而聽見一聲清脆:「慢著!」笑笑對白門柳拱手道:「此人詭計多端,留在營中恐洩露我軍虛實,不如趕快將他逐出營地。」白門柳道:「不可,朝軍俘獲連雲飛和刀門主,我方須以慕容玉林交換。」

笑笑道:「沒用的。慕容玉林為了救我對陣朝軍,納蘭庭芳早就已對他下了格殺令。他身上傷口也是為朝軍所刺。」

董伏卿道:「納蘭庭芳詭計多端,不可信,不可信。來人,速速將他綁了。」

「白大哥!」笑笑單膝跪地,雙目含淚道:「笑笑求你,放過他!」

白門柳也看出笑笑心意,但身為一方主帥,豈可為兒女私情牽絆,只道:「將他拿下!」

「白大哥!」鄭笑笑哭喊一聲,手持長劍逼命,道:「今日,你不放過他,笑笑便……便死在這裡。」

「住手!」白門柳萬料不到,事情發展如斯,心懷兩難:身為兄長,他若有心成全他二人,又怎生對得起其他義軍兄弟!

「大寨主!」眾人齊呼。此時,人群中走出一個少年:「笑笑姐,你不要死,不然掌姐、掌姐會傷心的。」笑笑一時分神,獨孤心思瞬動,便要搶下長劍,卻不及笑笑躲閃之速,只見她流下兩行清淚:「小四兩,以後你要照顧掌姐。」

小四兩從未見笑笑若此,心內害怕不已,慌忙轉向白門柳:「白大俠,求你救救笑笑姐!」

白門柳自語道:「笑笑若死了,白某如何向傲掌門交代。」雙目一闔,右手一揮:「放人!」眾小兵雖心內極不願意,也不得不讓出一條小路。慕容玉林一臉痴狀,卻對上笑笑一聲哭喝:「傻子,還不快走!」心思瞬轉,慕容搶上一匹快馬,如風而去。

長劍落地,斬斷情絲。笑笑跪下給白門柳磕了個頭,拉起小四兩:「我們,回家。」掉頭而去。劍器本來心頭不滿,但想來董伏卿此番失策,自己身為掌門亦難辭其咎,遂也只好先行作罷,再思解救刀器之策。

眾人不勝唏噓,回轉大帳。方始坐定,便有小兵呈上納蘭庭芳手書一封。白門柳打開觀視,登時怒髮衝冠,起掌震碎。

「信中所提何事?」董伏卿問道。

白門柳道:「納蘭庭芳揚言三日內不投降,便要踏平天都峰。」眾人聽之,憤怒不已,誓言絞殺朝軍報仇。(待續)

[1] 語出:宋·蘇軾《水調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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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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