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懿:別樣的俄羅斯 別樣的中國

歐陽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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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2月5日訊】四川民運人士歐陽懿今日出獄,特重貼歐陽懿一篇感人至深的舊文以示慰問──胡平 

別樣的俄羅斯

這是真實的,在飢腸轆轆的童年時代,我有良好的記憶。

是飢餓增強了人的記憶還是上帝收回了曾經賜予我的良好記憶對於事物細節的記憶的喪失,或許會使人的生存能力強化,而對於他的思考卻是災難性的,這將導致他思考的不嚴謹。

一個鄉下孩子,他最應該具備的是抓捕玉米窩窩頭的能力。上帝將他超量放置於我肉身中的記憶收回,他是對的、正確的。而我以可怕的固執沉溺在漫無邊際的思索荒原,是對早年良好記憶的喪失的依戀還是對上帝的無聲抱怨原諒我,上帝,我真不知道。這當然是引子,為曾經在幾本書上讀過的關於別樣的俄羅斯的文字和記憶的模糊尋找護心鏡。

關於俄羅斯,時代烙印的早期記憶主要來自於連環畫:小老頭兒列寧和瓦西裡的革命故事;共產主義戰士保爾□科察金和小資美眉冬尼婭的青梅竹馬;無產階級文學大師高爾基的《童年》、《在人間》和《我的大學》。還有那些家庭較殷實的工人、幹部家庭的牆壁懸掛:戎裝的革命導師──約瑟夫□斯大林。

我一直沒有弄懂我家的牆壁上為什麼沒有懸掛世界革命導師的原因,我很豔羨別人家牆壁的這種時髦懸掛。我曾經試著要自己積攢一些分幣來結束這種豔羨,但或許是因為那些分幣換成的幾枚劣質糖果更具有使窮人的孩子墮落的誘惑力,我不斷地樹立遠大理想,又不斷地放棄。

這種動搖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現在,那牆壁早已經被我老祖父的信仰──天主及耶穌佔領。還有,不斷地燒、殺、擄掠、奸淫、攻城掠地、欺詐白銀,野蠻的老毛子,以及新沙皇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走資本主義。這是歷史學和政治學課本上的東西。

我所知的別樣的俄羅斯,最初是因為我的高一語文老師,一個從鄉村中學跳進城裡來的女人,這種飛躍使她瞧不起鄉下人,而那些城裡人最好是城裡有權勢的人及寶貝,她的眼神是另外的。有幾次,男生寢室裡的散碎銀兩被盜,她和班裡的幹部一齊固執地懷疑一個愛夜間看書的農村同學(後來,我無意中發現這類事是幾個紈□ 子弟幹的)。這種偏見使我對這個全省的重點極其失望,它的直接後果是從此以後,一上課我就走神:要麼固執地挖掘一個非常主觀的地洞(這在我早前一篇《地下室》的小說中有記載),要麼就看貴族老頭托爾斯泰的懺悔與新生。

我不喜歡安娜□卡列琳娜,她是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女人;她的老公我也不喜歡,一個無恥的政客,除了挾權勢吃喝拉撒地應酬,老給別人戴綠帽子的同時被別人扣綠帽子;她的情人更流氓,儀表堂堂另一種紳士的標準樣式。正是這樣的淑女與紳士的肉體遊戲,使俄羅斯成為我記憶中的一片寒冷、潮濕、暗淡、冰雪覆蓋的茫然森林。瑪絲洛娃讓我噁心,我無法從她的出身和命運去理解她,她美麗的軀體裡包裹了過量的遲鈍、蒼白與浮腫,長期的皮肉生涯,使她散發出一種揮之不去的荷爾蒙味。聶赫留多夫是一個亮點,這種亮色來自於他靈魂深處的復活。那片寒冷、潮濕、暗淡、冰雪覆蓋的茫然森林開始變化:仍然有寒冷、潮濕、暗淡、冰雪覆蓋的茫然森林,但有了幾間原木堆砌的小屋、發著亮光的窗口,以及屋內的人語聲。尋著亮光靠近小屋,發現圍火而坐的有男有女,衣著破舊,聲音低沉,俄語中偶爾冒出幾句法語。他們的經歷和聶赫留多夫一樣,是律師、醫生、工程師、音樂家、詩人、作家、教授、商人、地主和他們的女人,曾經荒唐,然後復活,曾經活躍於宮廷或家族舞會,然後致力於民族的偉大革新。現在,沙皇來了命令:將男人們流放西伯利亞荒原。那些高貴而浮華過的女人們說:不,讓我們一起去。於是有了我記憶之中的這情景和人語聲。

還有,那些在夜間自家木屋的窗台上放置食物的伐木者、獵戶和農民,他們在為這些人的逃離盡綿薄之力。別樣的俄羅斯隨著道聽途說、文化解禁和我的閱讀、我的經歷漸漸豐滿起來。《靜靜的頓河》、《日瓦格醫生》和《古拉格群島》對於我而言是一個漫長的旅程。如果可以說這些是這個別樣的俄羅斯民族的事件,那麼,圍繞這些事件的一個群體即那些律師、醫生、工程師、音樂家、詩人、作家、教授、商人、地主和他們的女人以及在窗台上放置麵包的伐木者、獵戶和農民,正是這個民族的偉大精神。

對於來自格魯吉亞的矮個兒、大鬍子約瑟夫□斯大林同志來說,人的個體並不重要,它可以像水一樣流進荒野或者無聲蒸發,但對於這種從未斷裂的民族精神卻無能為力。一位女鋼琴家,生活非常艱辛,約瑟夫很崇拜她,派人給她送去些盧布並希望獲得鋼琴家的回信。鋼琴家寫道:你送來的盧布收到,我已經把它捐給了兒童福利院。為此,我將在上帝那裡為你祈禱,上帝一定會寬恕你犯下的罪惡。人們沒有找到約瑟夫接到藝術家的信箋後有關反應的蛛絲馬跡。阿歷克謝□馬克西莫維奇□彼什科夫這個名字你可能沒有語義上的認識,但我說這是高爾基的原名你就會把他與魯迅、郭沫若聯繫在一起。魯迅的早早離去,使他留給我們的影響,正如我們沒有結果沒有擺脫情感纏繞的初戀情人,我們的記憶常常要強化她心靈的神聖。郭大師呢他的消失了的長子郭士英曾經戳著他已經偉岸的後背給自己的同學說什麼什麼我已經記不清。意思與我的一位結拜小兄弟的問題──給你一根狗骨頭,你的屁股後會不會長出尾巴搖曳多姿──相似。這不是別樣的俄羅斯的高爾基。弗拉基米爾□ 伊裡奇之後,約瑟夫是一路陰冷殺伐壓在結實的俄羅斯身體上的。他需要人來捧場和粉飾,除了逃亡的人,高爾基是一個很好的人選。但最初的多次邀請碰上了釘子。約瑟夫同志說:不來捧場我就處死A、B、C、D、E、F、G……高爾基後退了,他開始像一個精明的商人與約瑟夫討價還價:釋放哪些人,流放誰誰誰,哪些人在獄中的生活待遇得改善,否則拉倒。一次又一次……

充滿人道主義精神的民主主義者、讓使希特勒也頭痛的約瑟夫□斯大林元帥也得耐著性子軟磨的文學大師。這是解密後的高爾基。這不是人願意讓我們知道的別樣的俄羅斯。

1993 年6月,我帶領我的學生進城考試。考完後帶他們到涪江堤上鬆弛。一學生問:“老師,沒有下暴雨沒有看見水奔流江水怎麼暴漲起來了”我說:“它的上游連續三天下暴雨呢。”他一頭霧水中。這不能怪他們笨拙。這些鄉下孩子,為了擺脫宿命,除了死記硬背一點應考的知識外,我們的確沒有教他們什麼東西。這江水的起落,正如別樣的俄羅斯,它在我們的視野之外。

但它是一種真實的存在。

別樣的中國──母親篇

寫下了《別樣的俄羅斯》以後,我覺得我要寫下別樣的中國。

這與其說是一種延續,不如說是一種預謀。《別樣的俄羅斯》的寫作,為我要寫的中國之別樣掃清了外圍障礙。這,是我精神世界中最豐富的積累。在《別樣的俄羅斯》中我寫道:

“1993 年6月,我帶領我的學生進城考試。考完後帶他們到涪江堤上鬆弛。一學生問:‘老師,沒有下暴雨沒有看見水奔流江水怎麼暴漲起來了’我說:‘它的上游連續三天下暴雨呢。’他一頭霧水中。這不能怪他們笨拙。這些鄉下孩子,為了擺脫宿命,除了死記硬背一點應考的知識外,我們的確沒有教他們什麼東西。

這江水的起落,正如別樣的俄羅斯,它在我們的視野之外。

但它是一種真實的存在。”

我想,在這段文字中,我隱含著這樣的意思:不錯,今日的中國也在一天比一天開放,但這開放的源頭,有著“別樣的俄羅斯”一樣的連續不斷的活水補給。這是在一般人的視線和意識之外的,盡管這種“之外”存在有意識和無意識,“但她是一種真實的存在!”

於是,我要寫下我別樣的中國──母親篇。

1989 年7月某一天深夜,中國,四川,遂寧市絲廠(現錦華公司)宿舍。普通女工劉芳玉家的門被粗暴敲開,十余名便衣衝了進去。兒子陳衛被抓走,同時抄走大量書籍、照片、傳單。老人很快明白:秋後算帳開始了!兒子是北京理工大學高自聯的學生頭。無數次政治運動和殘酷的事實使她明白,迫害和苦難剛剛開始。她對丈夫和其它子女說:沒什麼了不起!再大的困難有我頂著,你們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這話兒在別人聽來不明究裡。老人心裡卻沉甸甸:丈夫會受牽連嗎其它子女還有機會讀書嗎哥幾個感情特別好,會不會失控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疏導著:還好,沒有失控!她舒了一口氣,而白髮爬滿了她的頭。

1992年,被關押兩年半出獄不久的陳衛,又因自由民主黨案再次被投進秦城監獄,被判四年半後再轉四川南充監獄。家中的積蓄早已經在兒子第一次坐牢時花光。怎麼辦

為了能常去探望兒子(中國政治犯在監獄裡被歧視被迫害的真相,常常是因為這些探望才得到發現),為了能給兒子送進去大量書籍(這需要上下打點),這位小學未畢業的普通女工進出股市,開始了她人生旅程上的新搏擊。憑著那份偉大的慈愛之心,她成為了股市上的短線高手。股市上掙來的每一分錢,成了她頂風寒、冒酷暑探視旅途的開支,而她甚至渴了也捨不得喝幾滴水。

四年半,走出監獄的兒子滿腹經綸,身體不壞,思想和行事沉穩。

老母親放心了─這牢沒白坐啊!

在中國的四川省遂寧市,像劉芳玉女士這樣的人被我們稱為老母親。遂寧的民運分子多並且有名氣,這樣的老母親也多但未必出名。

劉賢斌先生的母親──鄭代輝女士也正是這樣的一位老母親。

在中國,體制製造的城鄉差別的鴻溝是巨大和災難性的,特別是一條街道或者一條河流的跨越,便是兩重世界。它最明顯的特徵表現為城鄉結合部農村人口心理的不平衡,從而是大量農村青少年走上犯罪之路。賢斌家就處在這樣的一個“特區”。賢斌以優異成績考入了中國人民大學經管系,不會和街坊鄰居小青年混在一起,老母親放了心。

一學期後回來,賢斌對母親說:“媽媽,我要做一個有用的人。”老母親說:“媽媽高興,媽媽支持你。”從此,每個假期,同學們都聚集在賢斌家裡,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為中華之崛起。老母親樓上樓下忙過不停,可她總是樂呵呵的。

1991年4月,賢斌在學校被當局逮捕。老母親咬緊牙不關,說:“沒什麼,你們還來這裡玩。”

後來,她隻身去北京探監,四處打聽賢斌的下落。終於探出了,說是在秦城裡關著。為了能見上兒子一面,她跑了不少路,求過無數的人,仍然沒有辦法。眼看錢也要用完了,獨自在半步橋垂淚,然後涕泣:“北京的人,你們的同情心哪裡去了”老母親的辛酸打動了一位來半步橋辦事的上年紀的女幹部,她領她見了許多人,寫了許多紙條,最後見到了賢斌。臨別時,那位女幹部說:“老姐啊,路太遠,費錢,不要來了,給他寫信吧!”

老母親只上過幾個月學,不會認字寫信。回到遂寧,在孫女兒的輔導下,不到一年,60多歲的老母親就能給賢斌寫信了。在以後的日子裡,賢斌總能收到媽媽的親筆信,同時從信中探看出我塹拇□場?p>老母親還做起了小買賣,支撐賢斌在獄中的大筆花費。

這期間,她患了膽結石症,大家勸她手術,她堅決不答應。她擔心手術出意外,再也見不到兒子。為了控制病情,她找中醫偏方,結果花了冤枉錢,還是得忍受那煎心的疼痛,一直持續到賢斌出獄。

我的母親劉素英,是一位最平常的農村婦女。除了比別人更勞苦更不愛說話以外,我不能說出她還有什麼特別的。從她身上,我學會了勤勞、樸素、隱忍、奉獻的性情。

1991年5月,我因劉賢斌案被抓走,那是她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日子。妹妹不懂事,想當然地去安慰:“媽媽,你不要慪氣了,即使哥哥死了,也還有我們三個人(母親有四個子女)呢。”母親更加傷痛:“女啊,你們都是我的兒女,就像我的指頭,你教我斷去哪一個指頭不痛啊!”

我出獄後,人們都不和我談我被抓走後的情景。很久以後,我才聽說,自從我出了事,母親見到任何一個人就攔著訴說不停:“那些棉花是我兒子種的,那些麥子是我兒子種的,那些穀子是我兒子種的,山上那些樹木是我兒子給村長建議後種上的……”

一次,十次,幾十次,她不停地訴說。後來,人們見她迎面來了,遠遠地避到另外的路上去。這以後,人們發現,母親對著棉花、麥子、稻穀、樹木、石頭和虫子垂淚、說話:“我的兒子是好人,我的兒子沒有罪,那些棉花是我兒子種的,那些麥子是我兒子種的,那些穀子是我兒子種的,山上那些樹木是我兒子給村長建議後種上的……”。人們都說:“完了,她瘋了。”

母親是那種一貫少言語的人,現在,她不放過任何一個言說的機會,她要告訴一切有生命和無生命的東西:“我的兒子是好人,我的兒子沒有罪。”這種固執,攪得鄉親們很不安寧。

母親的身體垮了,一下子得了幾種病。我們結婚後,妻子把所有積蓄拿出來,說:“給媽媽醫病。”母親的病有些痊癒了,而有些病永遠不會好。看著病魔對她的折磨,我的心就不停地戰栗。

1989年西安學生領袖張明被判處10年重刑,並在獄中受到虐待自殺未遂。張明的母親胡清秀女士硬是以口攢肚落來的近兩萬元人民幣和無數次下跪,將兒子的刑期減少了一年半。老母親說:“我給他們下跪啊,給和我兒子一樣年紀的人下跪……”回想起往事,她聲音顫抖,淚流不已。

2002年初,海內外掀起推舉“天安門母親”作為諾貝爾和平獎候選人的活動,我很認同。但鑑於過去的一些紛爭,以及因為生計的艱辛忙碌,我沒有及時的文字上的參與。那時我想:中國的民主要進行下去,對我們這些民運人士給予精神支柱的母親的推崇是很重要的。

我寫下我所接觸過的中國民運的老母親們是平凡的,在我的書寫之前,她們都沒有任何公眾意義上的姓名。但她們的精神和努力,對於中國民運的貢獻卻是不可磨滅的,是我們英勇不屈和勇往直前的永恆動力。

這種精神和努力,在中國的歷史上是不曾有過的。

願上帝賜母親們健康!

願上帝賜母親們長壽!

我希望看到更多的人,將更多的這樣的母親書寫出來,接受我們的祝福和敬禮。

是為我別樣的中國──母親篇。

別樣的中國──妻子篇

“在那嚴寒國土的茫茫草原,一個勇敢的妻子形像是多麼令人迷戀……”

1825 年12月14日,一群出身貴族而主張社會變革的俄羅斯青年軍官,為了推翻沙皇專制政體,利用新沙皇宣誓就職之機,在彼得堡參政院廣場舉行起義,後世稱這次起義為十二月黨人起義。起義失敗後,五位領袖被處絞刑,121位參與者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服苦役。十二月黨人被流放西伯利亞後,許多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其實還包括情侶、母親、姐妹)自願前去流放地陪伴親人,為親人分擔憂患苦難。這些十二月黨人的妻子,義無反顧地放棄了貴族的封號、地位以及公民權,捨棄財產、自由以及優渥的物質生活,奔赴冰天雪地荒無人煙的西伯利亞。

這些堅貞勇敢的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受到俄羅斯社會─尤其是上流社會的普遍敬仰,文章開頭詩行,是著名詩人涅克拉索夫《俄羅斯婦女》對她們的頌揚。

親愛的讀者,到你閱讀的這個地方,我自己寫下的還不足10個字。

這是我在為寫下《別樣的俄羅斯》時收集的文字。在中國的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私有制度,因而不可能產生什麼貴族和貴婦人。

然而,為實現民族、國家的現代化轉型的百餘年曆史,不少熱血男兒前仆後繼,他們的可歌可泣的事蹟,不遜於俄羅斯精英。特別是在989年以後的黑暗與恐怖日子裡,中國民運人士的堅韌卓絕,令知者嘆為觀止。在這一種意義上,他們是這個災難深重的民族、國家的精英、良知、脊樑。對於他們的記憶和頌揚,也有過部分文字。這裡,我所要寫下的是這些精英得以依存的靈魂,是這些良心得以勃躍的血液,這些脊樑得以挺立的大地!她們是我所熟知的中國民運人士的忠誠的妻子。

1992 年,為了推動中國民運事業,民運人士熊炎和陳衛達成共識:熊焱出走海外尋求外部支持,陳衛在國內運動。不久,陳衛被捕,熊炎遠走海外。友人去安慰熊炎先生的妻子錢立筠女士。錢立筠女士平靜地說:“在中國推動民主事業,我個人認為,實現的可能不具有必然性;民主實現之後,對最初參與的個人而言,沒有太多的功利價值。他們所作的努力,但求良心的安寧。作為妻子,我所能作的惟有承受而已。”

1989年,四川廣安,“總設計師”鄧小平的家鄉,一位年輕的女稅務官被告知,丈夫雷風雲因參與學潮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雷風雲是廣安中學傑出的英語教師,因而被舉薦到大學深造,從而參加了學潮,成為學生領袖。12年後的一天,我有幸與他們夫婦和他們漂亮的女兒見面。女稅務官說:“那時,女兒才4歲,現在高中快畢業了。12年,來勸我為自己考慮的各色人從未間斷,生活中的誘惑很多。但是,我是雷風雲的妻子,我不能玷污這個名字。12年,在充滿了漏洞和機會的稅務崗位上,我沒有拿過一個紅包,沒有接受過一次宴請。如果我沒有做到,我就不配是他的妻子。”看著這剛剛重逢的一家子,聽著這位女稅務官的平和述說,我想,這不是報告會,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偽與矯情。在一個大多數人以沉默為圭臬為神性的國度,在一個將功利及其效率推向顛峰的時代,有誰願意用12年的苦難與離別換取幾分鐘的私人之間的談話的虛偽與矯情。請記住這位民運人士雷風雲的妻子的名字─唐亞菲女士。

中國民運卓越的活動家劉賢斌先生第一次出獄是1993年10月,出獄後繼續民運事業。 1994年初,為了生存於發展,他來往於成都和遂寧。這時,他邂逅中學教師陳明先女士。當陳明先女士知道劉賢斌出獄不久及其原因後,她感到這正是她所要尋找的終身伴侶。結婚後,賢斌四處奔波,累了、沒錢了就回家,然後又出門遠去。她默默地等他回家,又默默地看著他離去。“那是他的理想和追求,我接受罷了。”她總是這樣對我說。

她接受的不只是這些,還有經濟上的壓力,和無數次的抄家。還有,賢斌不顧一切的奔波,終於把自己身體拖垮了,病倒街頭。回到家,四處舉債治療,花費不少,有些債務是賢斌坐牢後由她慢慢償還的。

賢斌是肺結核復發,具有很強的傳染性。那時,她們的女兒不滿周歲。在賢斌、小姪女與工作之間,她□轆轉。累不累不該是一個問題,重要的是她沒有任何抱怨。

1999 年8月6日,因籌組民主黨一案,賢斌被當局作為最痛恨的持不同政見者判刑13年,剝奪政治權利3年。當晚,海外電話採訪她,她正酣睡中。在其它人看來,這不可思議,而在她,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7日上午,我還在關押中。我想,上帝啊,求你讓我12點前出去,陳老師今天生日。我知道,現在,沒有比我陪伴她度過她30歲生日更好的了。11時,我被放了出去,我喜出望外。

陳衛是8月8日放出來。聽說賢斌被判13年,哽咽著說:“歐陽,13年啊!如果陳老師提出離婚,我能夠理解和支持。”是啊,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

她學校裡的那些同事私下裡認為:才開始呢,能不裝著沒事或堅強時間在延伸,他們或她們以為的並沒有發生。後來,部分老教師見到她時,對她說:“陳明先,沒事!”

2000年7月,我們把她母女接到成都玩耍。後來,我們兩家五口一同到青城山去,在上清宮合影,並將照片寄給了賢斌。

姪女剛滿3歲,從青城山腳爬上去,然後走下來,沒有要我們代理半步。她一直走在前面,熱了就把衣服脫下來。沿途的老外看見她行走的樣子,沒有不豎起拇指嗷嗷叫喚的。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中國當局最痛恨的持不同政見者劉賢斌的女兒而已。賢斌坐牢去了,女兒如此健康有毅力,陳老師,你辛苦了!

有人說:“中國當局在六•四事件後對學生領袖判刑沒有過去那樣重,王丹才判四年半。”姑且排開國際社會正義的聲援去看,西安學生領袖張明被判刑10年,許劍雄被判12年就是一個不可逾越的事實。

1998年,張明出獄,他過去的女友早被逼瘋了,這在張明的文章中有無限傷痛的記錄,在此我不贅述。

2000年,張明因為前學生領袖被判刑的事實總被聘用單位知道而彷徨在街頭。一個偶然錯碼的電話使他認識了黃曉玲。張明心有餘悸,不敢深入下去,只好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了黃曉玲,並告訴她前女友因此被逼瘋的事實。黃曉玲說:“如果他們要再判你十年,我好好地等你。”

張明說:“我們曉玲的學識不多,但她的心地是學識所不能替代的。”這個高大堅強的漢子,為這句話流淌了多少回熱淚。

如果你覺得真情值得診視,請記下一個學識不多的女性的名字──黃曉玲,89學生領袖、中國著名異議人士張明先生的妻子。

我不知道在這裡寫下我妻子羅碧珍女士的名字是否合適。1991年8月,我出獄後和她在同一所中學教書。那時,我的前女友為了有回城的機會與我分手,碧珍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毅然與我相愛的。其實,我們的祖輩父輩早就熟識,然而,他們更熟悉一個被當局盯上和歧視的政治人士和他們的家屬的悲慘命運,因而,她父親為此病倒在床,但她對她的選擇卻毫不猶豫。

為了民運,我和賢斌都負過債,碧珍省吃儉用替我還,還完了我又欠。每次為當地民眾爭取權利的實現,她是最堅決的參與者。她弟弟的岳父是市教委主任,為此拒絕幫助把她調進城裡。聯想到前女友的分手,我感嘆不已。1999年6月,遂寧鬧瘟疫,參與促成將此事公開的人中,她是最積極的一個人。我常對人說:“她使我想起《飄》中的一個人,郝思嘉的母親,那個在瘟疫中奔波不停的女人。”

1999年8 月3日下午,我打電話叫碧珍把我們婚後唯一的一筆兩千元存款帶進城營救賢斌,她在電話裡支支吾吾,我火冒三丈,把電話摔得山響。兩小時後,她趕進城,默默地把錢交給我,然後又獨自趕車回去。她很暈車,但我沒時間管她。後來才知道,那段時間太忙亂,避孕失敗。為了不影響我們徒勞的營救,那天上午,她一個人悄悄去做了手術,身體正虛弱的厲害。我不知道,我還對她發脾氣。

9月,我們夫婦被驅趕被發配去作學前班或幼兒教師。

10月,我離開教職和遠離了家庭。她和兒子在那人地陌生充滿敵意的地方相依為命。“我有一萬個理由不讓你離開,但想想賢斌,我不攔你。”這是我臨行前她的話語。

寫出《別樣的中國–妻子篇》是我很早的願望,我曾經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在我看來,中國民運苦難的最大承受者,不是那些當坐牢家、運動員的兒子、夫君、父親,而是他們的母親、妻子(包括前妻、前女友)、幼女、稚子–在我們,是自主的選擇,在她們,是被動地承擔,還默默地。”

中國的民運和民運人士在默默地前進,民運人士的妻子們在默默承擔。

俄羅斯12月黨人的腳上鐐銬由他們的女人親吻了,而中國民運人士的親人需要我們自己的真愛去擁抱。

寫下她們的名字,兄弟!
鐫刻她們的功勛,先生!
愛你們,親人!
心痛你們,愛人。
你們是──
我們得以依存的靈魂!
我們得以勃躍的血液!
我們得以挺立的大地!
200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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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歐陽懿
出 處 :北京之春
日 期 :2003年7月15日

──轉自《新世紀》(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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