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子樹:我們學校的叛國者

歪脖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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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月10日訊】文化大革命的1967年,國內武鬥四起,工礦停産,交通阻塞,到處亂成一鍋粥。即使如此,國家的秘密警察力量仍然有條不絮地運行著,機警地監視著社會各層,表現出神秘、高效、無孔不入的特點。中國科學院的集團叛國案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偵破,又不動聲色地一網打盡,就是他們的傑作。

獵犬就是獵犬,即使它跛一隻足或者瞎一隻眼,照樣也能嗅出獵物的蹤迹。 這個案件涉及到中國科技大學、高能物理研究所和其他多個研究所,牽涉到的人有學者、教授、講師、研究人員。被公安部定爲“六八.一專案”,意思是六八年的第一宗國家大案。

案子的罪名是最爲唬人的那一種:“叛國”。被這叛國罪法網兜進的獵物,基本上都是朝鮮族人。但是他們投奔的物件不是列爲一號敵人的美帝蘇修,也不是遜據二號敵人的日本,更不是本家的骨肉親敵臺灣。他們投奔的是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

說到朝鮮,一般中國人馬上會沖口說出一串標準的辭彙描述:中朝人民鮮血凝成的友誼牢不可破;中國朝鮮唇齒相依、唇亡齒寒— 而實際上中朝關係也象四季天氣,有個陰晴圓缺的變化。就算是唇齒關係吧,也免不了有大板牙咬著厚嘴唇的時候。共產黨國家之間的關係,說的直接一點,實際是黨和黨之間的關係,再說的入骨一點,是党的首腦和首腦之間的關係。自從毛澤東和赫魯雪夫頂上牛,玩起了搶椅子的把戲(國際共運第一把交椅),兩個人都自封馬克思的嫡傳弟子,都希望有一幫兄弟出面擁立自己承襲掌門人。毛澤東一向自認爲有大恩于金日城,滿以爲小老弟會帶個好頭,不料金日城卻支支吾吾,來個兩面都不得罪。公開和毛澤東站在一起的,只有霍查一人。這種冷落場面自然令毛舵手失望,由不得要老羞成怒。這怒氣當然先沖著原來最親近的弟兄發作。文化大革命不久,就有“朝修”的稱呼,可不是空穴來風。

文化大革命目的是挖掉中國的赫魯雪夫,連泥帶土的牽涉到資產階級知識份子。一時間專家掃廁所,教授戴高帽遊街,鬧得斯文掃地人心惶惶。由於文化關係,中科院的朝鮮族知識份子之間,節日假期會有一些聚會,有時也有朝鮮留學生參加。在太平年間,這聚會是表現朝鮮族能歌善舞的場合;在文化大革命多事之秋,這些人舞興不高,卻不禁表達了對自己前途命運的憂慮,感到鬱鬱不得志;有人提出到朝鮮發展的設想,引起一些人的呼應。在聚會後,有幾個人認真行動起來。委託朝鮮留學生到朝鮮大使館預先打招呼。朝鮮駐華大使館也暗中派人和他們接觸,表示朝鮮建設很需要人才。鑒於大使館的地位,話說到這份,實際是一個鼓勵,使得這些人棄華投朝的情緒高漲起來。在一次聚會上,朴洪道模仿當時文化大革命的流行方式,舉起酒杯,提議敬祝偉大領袖金日城萬壽無疆。 還有人趁著大串聯的混亂,到鴨綠江邊游泳,勘探邊界管制情況,選擇越境的陸路和水上路線。

他們還得到消息:朝鮮市場打火機火石奇缺,在中國才兩分錢一粒,到朝鮮要十倍二十倍的翻價。火石體積小,易藏匿,比帶錢安全。於是有人開始採買火石,準備日後變賣做爲落腳費用。 就在他們準備分頭實施偷越國境計劃時,全部有關人士,突遭拘禁。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還又一次應驗了。

可以想象,中朝關係正處在低潮,文化大革命又處在興頭上,此時此刻做這等大逆之舉,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工人和解放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進駐中國科技大學不久,開始清理階級隊伍,剛開過動員大會,就有了成果,一天早上,忽然傳來消息:

“又有人跳樓了。”
“是誰?”
“二系的教工朴洪道。”
“什麽問題?”
“不知道—反正有問題唄!”
朴洪道是物理系的講師,他是中科院叛國案中的重要人物,經不住壓力,投樓自盡了。當時關閉他的房間在二樓,趁守護一時沒留意,他突然破窗而出,頭直沖水泥地面,倒栽蔥落下,腦顱破碎,可見其求死意志堅決。救護擔架還沒送到校醫院,就咽氣了。鑒於當時叛國案還沒公開,好多人糊裏糊塗不知道他爲什麽死的。倒是朴老師自己死得明明白白。

在清理階級隊伍運動進行到後期,忽然一天召開批判投修叛國分子金昌憲大會,地點不在平時的大操場,而是在學校禮堂。金昌憲被一邊一個紅衛兵戰士夾持著,反剪雙臂, 用超低空俯衝姿態,押上舞臺,這是文革的經典方式。批判人歷數金昌憲圖謀叛國的罪行,人們才知道原來他和朴洪道同案。

在數落到陰謀叛國分子們舉杯敬祝金日城萬壽無疆時,隨即有人帶頭高呼口號:“打倒金大胖子!”“打倒現代修正主義!”
是呀!這“祝福萬壽無疆”,是專供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崇拜儀式,你金日城一介夜郎小邦之君,也趕來湊熱鬧,豈不壞了孔周大禮?

批判會結束前,當即有人登臺宣佈紀律:批判會內容不可外泄,批判會上的口號不可在公開場合呼叫——會場的氣氛既嚴肅又神秘,讓參加批判會的人覺得自己背負了一項國家的重任,把持了黨的核心機密。
金昌憲講師是近代物理系實驗室主任,30 多歲,正處在學術的黃金時代。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學識精深,頗受同事同學的歡迎。他還特別愛整潔,衣服穿得有棱有角。 在半年多軟禁期間,搜去了他的刮臉刀片,他卻用一把剪指甲鉗,一根一根地把鬍子修理的整整齊齊。文化大革命亂糟糟的形勢,令他心懷不滿,加上他的高麗民族情結,就琢磨著到朝鮮打工去,這不是腦袋缺根弦又是什麽?

金昌憲老家距離朝鮮邊境不遠,他也到過鴨綠江游泳。據他交代,他曾遊到江心,只要再劃幾下水,就到了朝鮮,只是想到老婆還在北京,放心不下,終於返回了。回到北京,看到文化大革命愈加高漲,沒有結束迹象,又後悔沒劃過去。冷靜下來以後,他開始打聽哪里可以買到打火機的火石,悄悄存了二百塊火石的現貨。這二百塊火石,成了他賴也賴不掉的叛國證據。話又說回來,當金昌憲看到已經身陷羅網、無路可逃時,也就不再抵賴什麽了。

金昌憲沒有走朴洪道一死了之的辦法,走的是求生的路。他竹筒子倒豆子,徹底坦白,以求得寬大處理。六九年春天,他被遞交到近代物理系工程專業,接受群衆監督改造。 當時全體同學被抽調到北京西郊曉幼營修建東方紅煉油廠鐵路,金昌憲隨同學一同來到工地,開山、搬石頭、鋪路。

六九年的文化大革命形勢已經大大不同於六六年形勢,人們激情衰退,逍遙派大行其道,對文化革命質疑的情緒日益公開化。學生對工、軍宣隊佔據學校不滿,常常以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表現出來。從北京造紙廠來的一位女工,經常擺出一副從毛主席那裏領了上方寶劍,要來管教管教學生的姿態,她的名字叫姚玲。學生們用諧音轉義爲“搖鈴 ”。只要有同學做出搖鈴的手勢,或者嘴裏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音,大家馬上意會到“姚玲師傅到”。在工人師傅走近工地的時候,隨口編的打夯歌就響起來:

領唱:修鐵路呀! 衆應: 咳么!
流大汗呀! 咳么!
工人師傅, 咳么!
站著看呀! 咳么!
該用力呀! 咳么!
就用力呀! 咳么!
只看不幹! 咳么!
王八蛋呀! 咳么!
姚玲師傅看同學幹得熱火朝天,開始還挺高興,但很快品出滋味不對頭,不由勃然大怒,馬上返回造紙廠,再也不回來了。
另外一位師傅,是在舊社會苦大仇深的老工人,人很忠誠老實,只是長相差些,生了一臉麻子。同學們背後叫他“麻師傅”。有兩次有人叫漏了嘴,當面叫他“麻師傅”,他還懵懵懂懂地糾正:“馬師傅已經回廠了,我姓王”。

除了一臉麻子,突出的還有一副大肚皮,鼓繃繃的像懷孕足月的婦女。麻師傅的肚子好像裝滿了舊社會的苦水,並隨時準備倒給大家喝。他說那幅大肚皮,完全是在舊社會吃糠咽菜撐大的——讓麻師傅這麽一解釋,那幅醜陋的大肚子,反而成了值得珍重的階級教育的活教材。班上從農村來的幾位同學並不買他的帳,說舊社會過來的人多了,沒有幾個象他老兄這麽大肚皮,六零年困難時期,我們也吃糠咽菜,肚子也沒撐得像他那樣。

鐵路工地的帳篷,到了夏天,悶熱難熬,大家都打了赤膊。麻師傅脫掉上衣,肚皮不僅大,而且也和臉上一樣麻麻點點,有一個同學不禁開口說:“師傅的肚子真大呀!” 這一下子又捅開了話匣子,麻師傅清了清喉嚨,提高了嗓音:“同學們,這都是萬惡的舊社會——” 突然“咚”的一聲響,有人從側後方在他肚皮上猛擊一掌,周圍的人被逗得個個捧腹大笑。使得一堂嚴肅的階級教育課,變成了一場笑話。

麻師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認准這是個政治性問題。可是,當時他正在醞釀情緒,精神集中在憶苦思甜的講演措辭上,根本沒看到是誰發出的霹靂掌。他只好把同學一個一個的找去談話:“小秦呐!你要打消顧慮,放下包袱,敢於對壞人壞事揭發。你站的位置離我不遠,應該看到是誰打的我呀!” 他沒想到,正是面前的這個裝摸做樣的小秦抽了他一巴掌。

一天傍晚,大家收工後剛擦洗完身體,有的還沒來得及潑掉髒水,麻師傅一臉怒氣地跑進帳篷,大叫:“緊急集合,緊急集合!階級鬥爭新動向!” 工程班近20人,馬上列隊。麻師傅激動地訓話:“我們不能只埋頭建設,看不到階級鬥爭,叛國分子金昌憲, 竟然在光天化日下脫光屁股,破壞群衆紀律,對抗監督改造,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金昌憲以待罪之身下放勞動,幹起活來十分賣力氣。讓監督他的同學都看得過意不去。 他掄起大錘來乒乒乓乓的不停,渾身總是汗淋淋的,衣服像浸過水。每天完工,他都要在擦洗過身體後,更換內衣。如果在帳篷裏換,有許多同學在場,似乎當衆裸體有點不好意思,他就選在兩個帳篷之間的狹窄夾道裏。看到兩端沒人,迅速扒下濕淋淋的內褲,套上乾淨的。劈裏啪啦,總共也就是兩三秒的曝光時間。偏偏這一天碰巧了,麻師傅經過夾道,看到金昌憲暴露下體的一幕。

通常的批判,人們總會從毛主席語錄裏撥拉出兩條似是而非的話來,鑲嵌到自己的發言裏,顯示自己的批判正當性。但是對於金昌憲暴露下體的批判,卻不知道該引用哪條語錄,麻師傅咕嚕了半天,舌頭轉來轉去還是那兩句話,“這裏靠近農村,如果讓人家大姑娘小媳婦看見多不好”,最後,把這“如果—多不好”上綱到 “破壞和貧下中農的關係”,“破壞東方紅煉油廠的鐵路工程建設”。同學們見到麻師傅抓階級鬥爭新動向的癮頭也差不多過足了,咋呼了幾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口號散場。這是金昌憲最受冤枉的時候,長期的拼命表現,因爲脫了個褲衩,被一筆抹殺了。
金昌憲也有進退兩難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天深夜,忽然集合的哨子響起,高音喇叭播出緊急通知:“全體貧下中農同志們,全體革命師生們,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發表了,讓我們熱烈慶祝這一偉大指示的發表,現在全體集合,馬上遊行,” 這種“半夜機叫”,大家經歷得多了,早産生了厭惡。我們帳篷的同學不約而同,用被子裹上腦袋,裝做聽不見,最後軍宣隊到每個帳篷裏拉開燈,吹著哨子湊近同學的腦袋,同學們依舊不動。

一位工宣隊的成員走進帳篷,隨手抱起一架手風琴說:“大夥既然不想起來,我也不想讓你們睡,我就給大夥拉一段曲子提提精神。” 說著就嗚嗚拉拉地彈奏起來,他接連表演了幾支曲子,大家依舊直挺挺躺在床上,毫不爲所動,最後這位多才多藝的工宣隊員也只好沒趣地退出帳篷。其他帳篷情況類似,折騰半小時後,工、軍宣隊領導才決定:同學們在工地上幹了一天,都累了,,明天再遊行慶祝吧。一直喳喳叫得高音喇叭也嘎然停止,周圍又陷入一片平靜,這時同學們才從被窩裏伸出腦袋,抑制不住哈哈直笑。

金昌憲這時候很爲難,他既不敢象同學一樣裝傻,又不便脫離班上自己行動,就穿好衣服,站在帳篷口尷尬地站著。直到通知遊行取消,他才敢回到床上。雖然他心裏也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中朝關係在迅速變化,一段時間兩國又達到某種諒解。後來從鴨綠江越過邊境的人,又被朝鮮政府遣返中國,這些被五花大綁的越境者,嘴裏還勒緊麻繩。因爲他們大罵金日城,朝鮮人民軍只好取消他們的發言權。叛國者被中方接收後,很快被公開槍斃。叛國投朝修的潮流,很快被制止了。

朝鮮族學者叛國投修的案子被偵破,即使對涉案者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舉起酒杯祝福鴨綠江對岸的獨裁者萬壽無疆,和祝福此岸的獨裁者萬壽無疆,實在是沒什麽差別。

金昌憲罪名一年後就淡化了。其中一個原因,70年,中國科技大學在一打三反運動中, 挖出了大批帝修反別動隊。在他被監督勞改的近代物理系工程班上,20名學生,有12人被立案審查,8人給以處分結論。其中5人,有惡毒攻擊毛澤東的言論。這要在地方單位,這些學生被槍斃也夠分量。在這裏,卻有點法不治衆效應。要知道,工程班的學生,屬於絕密級專業,他們經過嚴格政審,是党和國家充分信任的一群。在反革命分子美不勝收的近代物理系,金昌憲的孤立感漸漸消失了。隨著中朝關係的回春,叛國投修的罪名也沒人追究了,到了70年代末,在倡導科學技術興國的氣氛下,這些人又擔負起科技工作,回歸社會主流了。

中美建交,改革開放,標誌著中囯共產黨由政治猿人進化到政治新人,中國經濟建設取得了毛時代從未有的進步,形成了朝鮮不如中國的情形。歷史又轉換了角色,很多朝鮮人從鴨綠江偷渡到中國,其中又有人企圖轉去南韓。可是最近胡錦濤發表內部講話,指出朝鮮雖然經歷經濟困難,但是政治上始終正確,號召黨員政治上學習朝鮮。這似乎標志著中共政治上出現返祖現象。人們回顧歷史,不禁擔心,會不會有一天,中國也將偷渡入境的朝鮮人五花大綁,遣返回朝鮮去,讓老羞成怒的金正日開開殺戒消消火氣呢!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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