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學與記憶」研討會紀要(七之七)

余傑整理

人氣 5

【大紀元2月5日訊】余傑:好。嘉賓的討論到一段落了。下面還有一點時間,在座的各位可以向章詒和老師和各位嘉賓提問。

一讀者:我的父親90歲了,他有三個名字,第一個名字他是一個老右派,第二個名字他是一個歷史反革命,第三個名字他是一個現行犯革命。聽了大家的討論,我才想起我的父親。我父親90歲高齡了,他有三個光榮的名字,到現在還沒有摘掉這個帽子。為什麼呢?三個名字的性質到現在沒有落實政策。等我父親真的在九泉之下,他不知道他女兒有沒有這個機會,在這麼一個場合替他說這一句話。

  剛才那位先生的講話我已經很感動了,我父親受了這麼多的打擊。我講一下童年的記憶,當時紅衛兵造反派來我家,我很小很小,才幾歲,我們家跪在地上一排,寒冬臘月,地都凍裂了。當時我們很窮,我父親戴了三個高貴的帽子,我們家的生活非常貧困,地都凍裂了,我們跪在地上。當時,我父親跟造反派說了這麼一句話,我的小女兒非常小,能不能請她站起來,不要跪在地上,小孩病了怎麼辦?話沒有說完,因為我很小,我沒看見怎麼把父親打倒的,等我父親抬起臉,我看見我父親的眼睛,帶著那麼父愛的眼神瞅著女兒,父親沒有能力說這個情,讓你站起來,你還跪在地上。這個細節讓我對我父親充滿深愛和感激。我一直在想著這個事,記著這個事,在我心靈中一直抹不掉這個事。我父親滿臉是血,眼睛都淌血了,嘴角都在淌血,身上顫抖,他為我求這個情,因為他戴了三個光榮的帽子。

我沒有高的文化程度,我們家是小小的一個家庭。我有時候也跟我父親講,老爺子你有三個光榮的名字,當時飛機都在等著你,為什麼不回台灣?我老父親說,因為我是中國人,我還愛我的國家,愛我的土地。就因為他一念之差沒有上飛機,這坎坷的一輩子。我們這一家的生活一直到現在,坎坷得不能再坎坷。我想把這個歷史寫出來,老爺子受刺激了,他根本不讓提,有的事情還是一點點滲漏一點點說。我希望這兩本書一定要拿給老爺子看看,讓他知道,社會不是他想像的那麼封閉。實際上我父親總說,我感謝共產黨,實際上他在說假話,沒人怎麼揭穿他,沒有辦法揭穿他,實際上他就是在說假話。作為兒女,我們沒有辦法疏通他,讓老爺子把一輩子的坎坷說出來,有一個歷史的記載。我今天非常感動,我也沒有什麼水平,說不好,只能說這一點點。說到更痛苦的事情我更傷心了。

單曉鵬:我想問章老師,您父親當初為什麼會選擇共產黨?假設所謂老百姓被騙了或被愚弄了,您父親這些人有自己思想的,有國外的背景,他們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共產黨,他們的初衷是什麼?

章詒和:我肯定會回答這個問題,但不是在這裡。我可以跟大家講的就是,我父親在文革的時候,給我詳細回顧了他的一生,他一直讓我替他活著,這是很明確的,你一定要替我活著。其實我處境一直很不好。他要把所有的選擇一直都跟我講了,他為什麼到這一段選擇這樣一條路,到那樣一段選擇那樣一條路。他最後跟我講,他和中共的關係。我肯定會講,但是不是用今天的方式,我會寫出來。但我可以告訴你一點,他有一句話:「把我和羅隆基我們這樣一批人都加起來,絕對沒有想到,共產黨後來會變成這個樣子。」

劉檸(獨立中文筆會會員、日本問題研究專家):我對剛才兩位老師的發言做一個補充。第一,姚教授在發言中提到了我們跟日本之間的歷史問題的關係、糾紛。2004年11月10日,在智利聖地亞哥召開的APCE會議上,胡錦濤最後一次見到小泉,胡錦濤對小泉說,你要以史為鑒,面向未來。當時在那種情況下,日本的反彈很大。第二天,日本第一大報就發表了這篇社論,開宗明義地說《我們如何以史為鑒》。鄰國要求我們以史為鑒,面向未來,在此之前,我們先要研究一下鄰國的歷史性格是什麼,在這樣的國家從遠到幾千年封建帝王的歷史,近到文革期間發生的歷史罪惡,以及對於領袖的評價,對這些每三五天就有一個乾坤顛倒的變化,鄰國是這樣一個國家。如此的一個國家,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們以史為鑒。我把社論翻譯出來跟同行交流,大家認為很對啊。由於歷史瓶頸關係,中日關係深深陷入了一個低谷,但我個人認為,中國作為有幾千年文明歷史的歷史大國,在這上面應該給日本做出表率。我們應該檢討自己的歷史,日本的歷史認識確實也是有問題的,在這上面我們應該從自己做起。只要歷史問題依然成為制約兩國關係的瓶頸的話,我覺得中國也要負起他的責任來。

一讀者:我非常喜歡章老師這本書,我其中也讀到像「天國」這樣的詞彙,我看到不止一次有算命先生的描述。我想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談一下信仰的狀況?

章詒和:我一直很孤立,我一個人生活,我必須要找一個支撐,這個支撐無論我父母活著還是死去,這個支撐是一個,他和他們那一代人。我在監獄裡能夠活下來,我覺得我有父母,其實那時候我父親已經去世了,出了獄以後,所有的親人全部都故去,就我一個人。但是我總覺得,他們在天上看著我,這個東西很頑強,有時候就覺得真是他們在天上,我還沒有形成一個信仰,但我覺得這一點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所有的文章裡,大概都有天國。以後香港出的第二本書序言裡頭也有天國,香港編了《往事並不如煙》系列,我寫了一個總序,序裡頭也有天國,現在寫的第三本裡頭也有天國。我覺得他們就在天堂看著我,所以我要去努力,非常簡單,和信仰和宗教暫時還沒有什麼關係。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所以我很希望能夠上去和他們團圓。

按你看著的現實你就活不了,要不然你怎麼辦,你看著天堂那麼美麗,對我有期待,又深愛我,就能活下去,我的房間面對的就是我父親的像,我暗自要跟他們說很多的話,如果這一段時間不夠抓緊,我都要心裡想,爸爸我很對不住你,這段時間我沒有抓緊。我大概是這樣一個狀態。

姚仁傑:你是父親很好的女兒,要天下的兒女都要像章詒和,所有的父母都會更高興一些。

王東成:我是大學老師,常常能接觸到青年學生,這個話可能跟老村做一個交流。恢復歷史的本來面貌,哪怕是很平庸的事情非常重要,因為他的學生給我的作業裡有這樣一種東西,文化大革命是勞動人民的偉大節日,文化大革命很好,現在有一批在文化大革命被整過的知識分子充滿對共產黨的仇恨,歪曲文化大革命,我們家是貧下中農,我們文化大革命過得很好,一些青年學生的思想裡有這個東西。包括反右,他們都在說,反右鬥爭,像章詒和的書給他們定為必讀書目,這就是國民黨新老遺少對共產黨仇恨的發洩。所以,恢復歷史的本來面貌非常重要。

 還有一點觀念非常重要,有的青年學生這麼說,秦始皇焚書坑儒、歷史上許多帝王非常殘酷,做了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們同樣推動歷史的前進,毛澤東做了那些事情,也不失為一個偉大的人物。這些觀念和事實都需要我們認真對待。

一讀者:我愛反思和反省。最近看了一個人寫的回憶,他被打成右派,回家看到孩子受到同學的欺負,他便去追那些小孩。別人說,多危險,你是勞改人員,到時候罪加一等。

我小的時候,我聽說這家反革命,我們家三姐妹和他們兄弟小時候玩過家家好著呢,聽說他們家是反革命以後,我哥哥姐姐說是不是要揭露什麼,我才六歲多,我就跳到他們家外頭的台子上,拿棍子揮舞著。那家的媽媽抱著剛生的孩子,什麼沒說就走了。我現在想,我就是罪犯啊。文革的時候,我媽媽被打成反革命,我老想跟她劃清界線。後來回想,為什麼去北大荒,其實就想跟家庭劃清界線。有一天晚上,我拿到一本《牛氓》,看著看著,書中說「孩子,是你嗎?」我的眼淚就下來了,我的心就涼了——到這樣還劃不清界限,我知道這輩子不行了。文革時候林彪說,49年的孩子是最純潔的,我是47年的。

後來我就帶著這些想法就出國了。我後來到了國外,有一次我的大姨接待我,才告訴我很多家族的故事。我的舅舅是修滇緬公路的總隊長,因為開會的時候和右派坐在一起吃飯也就成了右派。歷史的反覆,我舅舅已經習慣了,一會兒是反革命,一會兒是革命。

一讀者:我剛才聽了好多老師的發言,我也看過你們的書,文章也看過。我想提一個問題,2001年我上長江三峽遊覽,我以前對長江的印象非常好。我在長江坐游輪的時候,發現順江飄下來七八具民工的屍體,當時我就問遊船上的導遊小姐,為什麼有屍體飄下來,為什麼沒人撈一下。導遊沒回答我的問題,他說您看到的屍體就有幸,為什麼呢?看到屍體就是等於看到棺材,「棺材」「棺材」,一「觀」就發「財」了,您有發財的機會了。這些話成為導遊詞的一部分。剛才老師說的都是對歷史的回憶,所有歷史都是當代史,對中國同胞的冷漠、麻木,實際上對文革那會兒人和人互相的迫害,延續到現在,不管把人當做非人對待還是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都是中國的悲劇。我覺得記憶不光是記憶歷史上的痛苦,而且應該記憶當代的痛苦,應該把中國的歷史和記憶記下來,才能知道中國這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張大軍:今天非常感謝各位嘉賓的精彩發言,感謝章老師、感謝余傑,因為沒有餘傑,章老師也不會來。今天的活動是獨立中文筆會主辦的,希望朋友們以後多支持獨立中文筆會的活動。

——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一日,三味書屋

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四日,由余傑整理完畢

──轉自《民主中國》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相關新聞
劉檸:我們在見證什麼
翟鵬舉:感受右派
劉曉波:方舟教會反抗中共警察的啓示
北京「文學與記憶」研討會紀要(七之一)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