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昭(29)

黃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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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下)
花生奪命,柯慶施遽死成都
血書存疑,毛澤東御審林昭

“三、獨夫在林昭這問題上的第三點嚴重錯誤是:作事不忖量後果!——可能也忖量來著,惜乎只忖了一邊,所說這點從‘我制服不了你個黃毛丫頭,我倒不相信!’那句輕躁任性而盛氣淩人的狂言很可以看得清楚。誠然也是,在獨夫恐怕就那麼想來:大江大海闖了多少,又得說蔣家幾百萬軍隊照樣打得個落花流水,怎麼‘我’難道會制不服‘你’——‘個黃毛丫頭’?真正‘我倒不相信!’這從獨夫之錯誤的思想根源及其悖謬的思想方法上去認識原也十分自然甚至必然。……試以下棋為例:不怕你是國手也罷,不敗之地總還是難立的。故最好莫過於君子自重,別要冒冒失失地坐下來就與別個開局動子。

既已不計身分興到為之地就位對弈矣,則那怕對手不過是個黃口孺子也得,思想上可不好捏了個必勝的穩瓶。長江後浪推前浪,幹那行都有後來人;後來人且可能是個刁鑽潑辣歪賴古怪的不在俗理常規之內的鬼靈精,那麼也只叫走多了夜路碰著報應!……闖蕩過大江大海而倒在小河浜裏翻船的事例多得很哩!初出茅廬又怎麼著?先不講論手高手低,反正,既是兩對面的事兒,那就機會均等:誰都興許贏,也誰都興許輸。若下圍棋,還興許你殺這一塊我殺那一塊地互為主客攻來攻去直到最後才得計出勝負。

……與後生小子們的棋那是以不著為高!理由很簡單:勝之不武不勝為笑!贏了也沒面子,說起來欺負小孩子;輸了就更丟臉,說起來下不過小孩子!什麼劃算呢。人們沒理會這個忠告,林昭可是已經作到了盡禮的地步!禮既盡過,當仁不讓;局也入了,那顧得上許多。年青人沒想過自己要怎麼贏誰,但同樣沒想過誰來就必定贏我!鬥爭嗎,一息尚存,鬥就是了!死也沒恨!犧牲在早已自許作殉道者的個人來說正好作為鬥爭之一個無比光輝的頂點!是書生之傻氣,非政客之韜略。然而,即此一端,不僅已判清濁甚且在某種程度上已分高下。

因為其間存在著感性與理性,天道與人道的差別。方式方法多幾手少幾手哪有什麼?能夠照葫蘆畫瓢地使出棋譜上的全套招數也保證不得誰個必勝!而機械地作類比推理就更錯誤了,世間萬事萬物之復雜厥謂無倫:有可比的,有不可比的。若謂打得完蔣家大軍者必能制勝于‘黃毛丫頭’,是便不可以比!何也?古有明訓:‘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以奪志!’獨夫的線裝書當比林昭讀得多,不信他竟不知道這兩句流傳頗廣的名言!問題大致在於:一則從其一貫的不尊重客觀不把人當人出發,根本忽略了‘人各有志,不可相強’這一條。再則就是自信忒過,‘我制不服你?……我倒不相信’!然而客觀存在終竟不能以獨夫之悖謬非理的主觀意圖為轉移!——人與人之間各人對於他人同樣構成為客觀存在之一種,不論是個黃毛丫頭抑或是個紅毛妖精!——故不全面忖量可能產生之後果,也就造成了獨夫在對待林昭這問題上的莫大的被動!而關於這,除了獨夫之片面化地看待問題是直接導致他自己陷入被動的決定性因素而外,任何人都沒有理由需要對此擔負責任!當然林昭就更加沒有理由。

不麼?當初率爾開局動子‘御駕親征’之前何以不想一想:萬一竟‘制’之不‘服’甚至為‘制’不‘服’,則當如何丟手?這說的猶為兵家勝負,可特別是還又動了那麼一點非禮之求的該死的邪心哩!那不更需要想一想甚至需要極其周詳慎重地想一想:萬一那為反抗者的丫頭竟然甯死不從,等等,又當如何下場,乃至如陳訴于第三者之類的事情。既一廂情願地在謀之不已了,按著那分兒老奸巨滑算無遺策的心計,素喜一事擬上十七八種方案的習性,似乎也應該早些思謀及之才是道理。假如竟然真地不曾慮到,則還是那一份病態的自大狂在作怪:通國之大諒再無誰個大過毛澤東的!可是抱歉了萬歲爺,義不帝秦者可不見得是按著這等邏輯去看問題的呢!假如有了如此的‘階級覺悟’,那還成其為什麼反抗者啦?然則獨夫的愈來愈陷入被動除了怪他自己作事不謀善後,又還有誰個應該代他任過呢!?”(47-49頁)

•“一、我的性別不是由我自己選擇的。而且,儘管發起牢騷來怪怨母親生錯了我,究竟她或父親都不能對此事負責。上帝使我生為女身,我不能因此而遂不持自己應持的態度,不走自己該走的道路,不做自己當做的事情。我更看不出一個人性別與他的政治活動之間會得產生任何必然聯繫。儘管貴党的秘密特務包括其總的毛姓頭子于此是骯髒無恥得幾已達到了條件反射的程度!故如《呼籲書》問題發作後便大大致力於調查我假釋期間的住宿問題!真正卑苟之極而齷齪透頂。先生們,站在你們的貴樓梯上大約根本不懂得而且永遠不理解:人與人之間那怕是在政治關係上也會得有一種不涉簡單利害的比較高尚可貴的情操,你們特別是你們的秘密特務怕的也就像那類畫慣模特兒的下流畫家一樣;從那雙混帳眼睛裏看出來天下就沒有穿著衣裳的女子,從這種“階級本能”出發誠然除了使譚惕吾以身交歡德王或使宋慶齡再婚或惡劣地調戲林昭等等,再不可能作出其他更像人樣更有人味的事來!”(50頁)

•“不過也許還有一點即潛藏在獨夫靈魂深處的那一縷輕薄!——不嚴肅!不自尊故亦不知尊人,不自愛故更不懂愛人!存于中者必形於外,所說這一點輕薄年青人在以往亦就頗有所感而且頗有所窺,因為它往往流露於不自覺無意識之間,那怕是一般地成句行文,但當然遠不若幸蒙‘抬舉’而有了直接體驗之後這樣地理會得深刻。總而言之,你們的獨夫——貴第一看守所所長兼貴中央委員會主席具有著一個極其可怕的冷酷而刻毒的靈魂!在這個靈魂中除了羨‘江山如此多嬌’的野心家的貪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不自量的狂妄,‘虎踞龍蟠今勝昔’的自鳴得意,‘六億神州盡舜堯’的自我吹噓以至屁股入文蒼蠅入詩的輕浮,死掉世界人口一半的殘忍等等而外,我懷疑它還會有任何人情與人性的存在。”(53頁)

查考毛澤東行跡,一九六零年、一九六一年、一九六二年、一九六三年、一九六四年都到過上海。這使林昭所述毛澤東御審她、時時瞭解掌握她的情況的時地條件有了可能的保證、佐證;雖然《毛澤東年譜》對這幾年赴上海之行語焉不詳或無記,但筆者從其他途徑作了查證,確認確鑿無誤,限於篇幅,不一一詳加說明。

說書人不由得想起了歷史上御審的故事。歷史上皇帝親審犯人最接近御審林昭故事者是明成祖朱棣殿對方孝孺後怒而“磔諸市”。

明成祖朱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四子,原封燕王,起兵殺了侄子皇帝明惠帝朱允炆,篡位奪國,恐天下不平,要借重當代第一大儒方孝孺寫詔書廣告天下。方孝孺是個認死理的主,堅決不從。《明史•方孝孺傳》載朱棣和方孝孺有這麼段對話:“成祖降榻,勞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輔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成祖曰:‘國賴長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成祖曰:‘此朕家事。’顧左右授筆劄,曰:‘詔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孝孺投筆於地,且哭且罵曰:‘死即死耳,詔不可草。’成祖怒,命磔諸市。孝孺慨然就死,作絕命詞……”朱棣道理講不過方孝孺,最後連“這是我們家事。”都搬出來了,意思是說:反正都是我們朱家的人當皇帝,誰當還不是一回事,同你有什麼關係?!這與林昭說的:“試質之天下人無有誰個謂曰這樣一些語言是政治鬥爭的語言。”何其相似乃爾!歷史竟是驚人的一致。朱棣道理講不過方孝孺,就運用權力殺了方孝孺。

查考毛澤東在最高層間的流氓語言之最典型者有:一九六四年在某次會上對劉少奇說:“你有什麼了不起,我動一個小指頭就可以把你打倒!”毛澤東道理講不過林昭,也運用權力殺了林昭。

論者有以為方孝孺太迂,只要稍微順服一點,就不會罹殺身之禍,甚至把朱棣殺了方孝孺全家八百餘人(或曰十族)的責任也歸咎于方孝孺的固執。這真是更像林昭的故事了。林昭只要稍稍認錯服罪,就可活命,就可出獄;只是認了死理,就步了方孝孺的後塵。時髦論者有很高超的理論:一曰如此凜然認死理是“比不怕死”、“比膽競爭”,愚蠢,會刺激對方更狠云云;二曰人都有選擇的自由,應該選擇活下來云云。怪道責方孝孺“迂”、林昭“執”是愚蠢,應該棄“迂”不“執”,選擇“順服”,就萬事大吉了。人要吃飯,狗會吃屎;人走大道,狗善鑽洞;成仁取義,忘八無恥;都是人世間司空見慣的現象,都是選擇的自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可嘆中華民族方孝孺、林昭太少了,時髦論者太多了。只是若選擇了與方孝孺、林昭相背的精神與原則,就不應拉他們的旗作皮。那對方孝孺林昭是褻瀆,對自己,則成了立牌坊的另類了。

方孝孺千古一人,林昭曠世寂寞。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力擁有者皇帝于理上奈何不了“第一大儒”方孝孺,也制服不了“黃毛丫頭”林昭!

正是:花生奪命,柯慶施遽死成都;血書存疑,毛澤東御審林昭。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註:

本回參考文章:陳丕顯“柯慶施病逝,我第一次充當‘信使’”,載《陳丕顯回憶錄》。柯六六“周恩來和柯慶施”,轉自 http://jsqg.cn/BBS/ShowPost.asp?id=10558
自由亞洲電臺•心靈之旅•“林昭:回憶、紀念與研究系列節目”。《明史•方孝孺傳》。《毛澤東年譜》。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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