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天生会做父母,父母一职必须学习。何况我从小没有母亲,无从模仿,对母亲形象的塑造,多半来自于自身多年的渴求与企盼。
有了孩子后,我发现自己其实无法做到想像中的那个“完美母亲”的角色。虽然,人生充满了失望、恐惧、忧伤与挫败,但是两个孩子让我有了前进的动力。
老二钧甯更是在我意料之外来凑一脚。那时瀛瀛才七个月大,在手忙脚乱之余,听到医生的恭喜,我愁容满面。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内心委实挣扎了数个小时。虽然,那时一边上学一边带孩子,简直焦头烂额,哪有精力再照顾第二个孩子。但是,我还是决定接受老天的安排。
几个月后照超音波,医生宣布:
“肚子里的老二是男孩!”
做为台湾的传统媳妇,我如释重负,总算可以交代。
朋友给我许多男婴的衣物,并要我多想几个备用的男孩名字。也告诉我,将来在照顾男婴和女婴上的差异性。最重要的是有关胎教,例如看什么书,可以培养出未来的科学家、天文学家、生物学家等。
不过,我私心希望他是个文学家。
总之,为了这个小男孩,我做了很多功课,准备迎接他。此外,还有个小秘密:我每天都对着房门海报上,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的男婴微笑遐思,因为大家不都说这样有助生出漂亮宝贝?
唉!生老大时没经验,错过了看漂亮宝宝的时机。有时望着瀛瀛像小肉包般的圆脸,我就一肚子愧疚,无限自责。
德国的红萝卜很便宜,过去怀老大时,我每天榨汁,喝约五百CC,她出生后半年几乎从未生过病。有这么好的实战经验,当然希望接踵而来的老二也一样健康,何况男宝宝需要更强健的体魄。因此,我每天喝更多的红萝卜汁,喝得好安慰,也喝得好辛苦。
终于,老二哇哇落地了。
“天啊!红萝卜!”接生的实习医生大叫。
咦?医生怎么知道我每天喝红萝卜汁?我纳问。
“是个长手长脚的女娃!”医生接着宣布。
什么?我吓得差点从产台上摔下来,硬是撑起上半身,仔细瞧着医生手上的婴儿。真的,像一条大红萝卜,而且真的是个女婴。
应该不会抱错吧?但产房只有我们一家是东方人。怎会这样?难不成出生前,老天收回了小鸡鸡?我简直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更糟的是,爷爷奶奶一直期待,并以为这胎是男孙!这下怎么解释?
医生把她抱到我怀里,她那舞动着的半透明手脚,被挤压得又扁又长的一张小脸,皱在一起的五官,全不是我祈祷中的样子!这是我的孩子吗?我眉头深锁,定定的望着她。此时,她那怯溜溜半眯的眼睛,好似看出我的惊讶,像试图说什么,她张着小嘴,左右吮动。
我把食指放到她的唇边,立刻被温暖的小嘴紧紧的吸住。瞬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身体末梢传来,涌进心中深处,化成无限的温柔,包容我也包容这个在期待外的女儿。
“嗨!你好!”我轻柔的招呼。
她“咿、嗯”的回应着。我小心翼翼,把她抱得更紧,护着她,有如护着手掌心的颤颤雏鸟。窗外,雪花飘飘落下。无声,却好美。◇
——节录自《凿刻家貌》/ 时报文化出版公司
(〈文苑〉登文)
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