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义龙:为了彻底的忘记

——“六四”怀想

杜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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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5月18日讯】还记得十五年前,到火车站为奔赴天安门广场的朋友送行。那是一群十八九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尚且未脱尽一脸的稚气,几十位男女同学拥挤在火车站前的台阶上下,脸上洋溢着希望和热情,额上扎着白色的布条,手中擎着自制的彩色旗子,说着些令人激动万分的豪言壮语。然而这种热闹的气氛,并没有能够使我受到多大的感染,也许是家庭和我幼年曾经遭受过的打击,使我对所有旨在反对这种权威的行为始终心存顾忌的原因吧,我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运动忧心忡忡,只能一再告诫临行的朋友们,小心啊小心!易水之情油然而生。

虽然我也曾为这样的场面感到内心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有许多次也甚至感到或许中国从此就要改观,可是我所经历过的往事,又一再地浮现在眼前,似乎在提醒我,对于这样的政府,任何乐观与期望,与其说是展示我们的善良,勿宁说是暴露出我们致命的愚蠢。

还记得父亲被平反后收到恢复公职通知的那天,母亲双腿一软,跪倒在华国锋的画像下,痛快失声。几十年来我的家庭在中国大地上颠沛流离的苦难生活终于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这对于已经习惯于在一种强权的管制下生活的我的家人来说,真不啻是一记惊雷,如果说它是喜悦,倒不如说是震撼。父母亲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辈子还能够再次活回到人世间来。

而最令我难忘的,不是这突然降临的时来运转,而是这样的两个场景:一是那天,头戴有着一颗闪亮的红五星的帽子、身着镶嵌着红领章的蓝制服的法院公人,来送平反通知时,给父母亲所带来的惊悸。特别是母亲,用两只惊恐的眼睛望着那两个公人,张大着嘴,呆看着那两个陌生人。以至于公人们连声询问我父亲的名字都没有听到,父母亲这种特别的惊恐使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恐怖,因为平时每当我感到害怕时,父母的怀抱就是我的避风港湾,在我的心目中,那里是世界上最最安全的所在,可是这时他们的惊恐之状,给我这一存在内心最长久也最深沈的信念以毁灭性的打击。事后我才知道,他们所惊惧的是,那封写给原单位要求平反的信会招来又一场横祸,他们虽然在寄出那封信时思量再三,可还是抵挡不住许多人都已经平反这一事实的诱惑。而那之前因为要求平反而再次罹难的例子太多了,企图“翻案”或是“变天”,就是他们给你罗织的罪名;二是看到平反的通知后,父亲把跪在地上的母亲拉起来的那一幕:父亲一脸漠然地执意要拉母亲起来,而母亲满面泪水,执意要跪着,要磕完她正在磕的头。人的头颅重重地而又诚恳地敲击着地面是声音,多年来一直都萦绕在我的耳际,仿佛那一下下敲击着的不是地面,而是我的心。

“六四”过去了,然而清算还没有过去。身着草绿色制服的公安,在搜查了我的办公室后,又搜查了我的家。我在母亲的脸上,再次看到了那曾经出现过的惊悸,所不同的是,母亲比原来老了许多,她的表情中除了惊悸之外,还饱含着岁月的辛酸和难以支撑的疲惫,我为此感到深深的愧疚,虽然我很想留下来给她最诚恳的安慰,可是我不得不和公安们一起离开。

我不知道过去的经历究竟给父母亲留下了多少难以磨灭的痕迹,这痕迹究竟有多么深多么重!我只是知道,那带有明显标记的制服,会给他们带来一种类似于条件反射式的恐惧,我不由得想起了巴甫洛夫所训练的那些动物。即使是根本不相干的人,只要穿着那样的制服,从他们的身边走过,也会给他们带来一阵莫名的紧张。

到了九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位女友,她是个少尉军官。有一天,我正在里屋看书,有人敲门。是母亲去开的门。门开后,突然听到了母亲变了腔调的声音在询问进来的人找谁。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我急忙起身想冲出里屋看个究竟。

这时又传来了那位女友清脆的笑声,原来是她与几位战友结伴来的,只是不像以前都是着便装,几个人一色整齐的军服,腰间扎一根宽宽的军皮带,那头上的大盖军帽,使母亲几十分钟后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当我迎出去后,母亲脸上的惊悸之色尚未褪尽。

同样的表情后来我在一位朋友的家人的脸上也看到了,不过他们的那种惊惧的表情没有我的家人所特有的苍桑。然而我担心这种苍桑最终也会同样在他们的脸上出现。面对事后朋友们一脸的无奈和落魄的窘境,还有那早已失却了的当初的那股干云的豪气,在他们还是同样年轻的脸上,露出极不相称的成熟和事故。我不知道这是否能够算作六四的功绩,继之而来的全国红色恐怖和十五年来日益健全的专制统治,大概也是六四给中国政府的历练吧。我有时很难说,六四是给了我们很多,还是给了中国政府很多,也许真正的收获者,正是我们所最不愿意看到的尴尬结局,甚至多年来,被六四之火洗礼的人们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那些最坚定的六四精英们,都因此而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甚至整个人生。

真正令我痛心的是,那些从六四的枪林弹雨中爬出来的人们,披着一身的血迹,却孜孜以求中共当局对六四的平反。看来奴性在刀光剑影中根本无法洗刷干净,如果还是由制造惨案的人来给六四平反,则是六四永远的耻辱,那样我宁愿用烧红的烙铁从脑浆中烫掉这段痛苦的记忆。

人生容易改变,而人的灵魂实在难以改变,曾经有过的记忆,除非痴疯之后,否则永难磨灭,悲哉!六四,但愿我们能够在怀念它的同时,彻底地忘记隐藏其中的奴性屈辱。或许那时,真正的豪气还会再次生发出来,而这样的豪气,或许能够有些持久一点的壮丽。

(2004/5/13)

──源自《议报》(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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