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底层民工纪实--叶飞的29年

杨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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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5月27日讯】按:本文由对叶飞数日的面对面采访而成,既揭示底层民工的犯罪轨迹,亦揭露公安、看守所、监狱的黑暗、恐怖与残酷。全文草稿长达19575字,今浓缩为“精简版”。

叶飞,男,1975年出生于重庆永川市朱沱镇(与我同市同镇),现年29岁。1992年的下半年,正读初中三年级的叶飞因入室盗窃,被永川市第十二中学(亦是我的母校之一)开除。1993年正月初二,未满18岁的叶飞外出打工,地点是广东顺德某磁粉厂。其后,依次经历了广东潮州某塑料厂、广东陆丰某砖厂、广东潮州某煤厂、广东潮州某夜间录像厅、广东潮州某河岸、广东番禺某农场、广东番禺某饮料厂、广东深圳某垃圾处理地、广东深圳某鞋厂等打工生涯。1996年5月19日,因多次遭受当地老板欺诈、盘剥、歧视和参与打架,21岁的叶飞离开呆了三年多的广东,前往福建厦门。一到厦门,便伙同一帮兄弟为非作歹。
  
偷,主要偷钱、传呼、衣服、铜、电缆线、扣件,然后将财物弄到废品公司卖钱(比如一个扣件就值两块半钱);抢,主要是夜间行动,看见什么就抢什么,吃了东西不拿钱,刀子一比,老板就交钱。到偷抢历史的第88天的最后一夜,三人分工:叶飞负责抢钱搜身,其余两个当中的一个负责骑摩托飞奔而逃,另外一个负责伙同叶飞带钱逃跑,坐火车回家乡,一切钱财都归他保管,三人聚拢后再分摊钱物。当夜八点钟,叶飞到桥上拦了一辆比较高档的摩托车,要他把叶飞送到某个地点。车到点后,叶飞突然用左手将司机的颈子勒住,右手将司机右手背拷着往上提,使其不敢动荡。叶飞搜他身,拿下几百块钱,草丛中窜出叶飞另外两个兄弟,一个兄弟将摩托骑走,另一个兄弟将叶飞手中的钱拿下,马上逃跑上车,准备回家乡。

叶飞待两个兄弟都分散后,给了司机几个拳头,拿刀对着他的肚子,叫他转身,10分钟后才准回头,不准喊,一喊就捅人!不料叶飞转过身才跑出五六步,那人就大喊:“抢劫了!抢劫了!”叶飞回头再给了司机几拳几脚,然后逃跑。正这时,联防队的车出现了。联防队的车是三人摩托,上面坐着4个人,手里拿着手电筒和警棍。叶飞飞快地往山下跑,跑到一片芦苇之地,拨开一丛一丛的芦苇,看见一个池塘,想跳下去,潜水而逃。刚刚跳下,方知池塘的水不过一尺多,底下全是淤泥一片!叶飞立即被抓——抓到厦门市湖里区马垅派出所。先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拉去一阵猛打,拿橡胶棒往肩膀、胸膛、肚子一阵乱打,下手狠辣,使叶飞咳都咳不出来,打得清口水长流,脑袋嗡嗡发麻,头重脚轻。
  
“叫什么名字?说!”干警凶狠狠地问。
“周之强。”
“有无同伙?同伙多少?曾作案多少次?说!”

叶飞闭口。然后又提过去打,打得半死,拉到屋子里。就这样连续三天,每天都提出来打,不交代就使劲打。有一回被打得最惨,皮鞭几下之后,拿来高压水管,插在叶飞屁眼里,水管一开,水柱从屁眼直冲至上,五脏六腑挤压快爆,片刻时间,肚皮胀满,肠中米粒全被冲刷殆尽,水柱直冲嘴巴、鼻子而出,喷出三米之远,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叶飞闭口不交代,还是不说一切。

第三天的时候,苟燕(叶飞当时的女友,亦系重庆永川市人)来找叶飞。
  
“叶飞在里面吗?”苟燕轻声问。

一查,没有这个人,叫苟燕去认。苟燕一去就认出了叶飞。这下完了,叶飞冒名的“周之强”被派出所晓得了。在与叶飞对谈时,苟燕哭哭啼啼地说她自己害怕,叶飞说:“我这刑期可能有点长,你还年轻漂亮,你走你的路吧,不要再来看我。我会记住你的。”刚跟苟燕分别,叶飞就被干警拉到刑讯室。

“原来你他妈不叫周之强啊!打!”干警掠起长鞭,像鞭打猪狗牛马一样用尽其力,直打得叶飞快奄奄一息,叶飞拒不交代,紧咬着牙,皮肉之苦快进骨头,也不肯供出半点实情。叶飞又被拉回房屋关押。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恶吼,有个人被抓进来了,叶飞心想,这人又要吃苦了。那人果然被打得满身棍伤,被推进来的时候,一看,是同伙!这同伙叫苟小勇,就是骑摩托车跑的那一个。他爱财心切,跑到厦门市杏林区时转买摩托车,被当场抓获。而另外一个叫周云林的兄弟却逃跑成功,后来一直没被抓获,据说是重庆永川市有熟人当官,那人将发过去的公函一捏,言称:“无此人。”这样,三个被抓两个,这两个便承受下来了。

叶飞问:“你为啥子没跑脱?”
苟小勇说:“我听说你被抓了,想变卖点钱回来,托人来保你出来。”
叶飞闭目说道:“你我本是林中鸟,悲欢离合总有时。你又何苦呢?”

外面看守的发现了,听见里面某些内容,马上两个人被一起拉过去,一个一个地打。苟小勇身体单薄,没打几下就晕过去了。叶飞在一旁看着苟小勇被打,仍拒不交代。几个人把苟小勇拉回去,把叶飞的手吊起来,衣服裤子全部脱光,一身赤裸,脚尖着地。这下干警没打他,从外面拉来一群狼狗,一只狼狗凶猛地冲上前去,逮住叶飞的“老二”(生殖器),嘴巴紧紧咬住,往前一拉,“老二”马上出血,但没断,被拉长了。

干警大吼:“叶飞!说!还是不说?!不说,就一口咬断!”

叶飞此刻想到自己不可能被判死刑,若是这辈子做不成男人了,自己活着也没用。只好承认了这一次的事情,便把事实全供了出来,但他只承认有这一次,其余的他咬定说:“没有!就是没有!”派出所在其他案子中的人证、物证难以俱全,再说,检察院派人来也需要人、物俱全,于是就汇报了这一起抢劫案上去。这样,叶飞就被送到了看守所,等待宣判。

叶飞在看守所待了六个月。一进去,就吃了苦。一般来说,看守所中的每一间房的犯人都有一个号霸,三个打手,一个号长,号长发号施令,号霸就是拳头最硬的人,打手之类也有几刷子。叶飞刚被推进去,号霸就走过去:“先受我三百拳再说!”此时的叶飞先前在派出所早已吃尽了苦头,人已精疲力尽,如同虚脱之人。号霸看着站在外面的看守,没有任何顾忌,往叶飞胸膛上照打不误,看守看了等于没看。叶飞受了十多拳后,忍不过去了,反手还击,号霸被揍了两拳,牙齿出血。这时几个人全部冲了过来,拳头如雨点般向叶飞砸下,叶飞被打趴下了。
  
虽然被打趴下,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毕竟还了号霸两拳,还两拳到位,出了血,大家认为这兄弟有脾气,不是容易受欺负的家伙。而当时同在看守所的威望之人李洪波也护着叶飞。李洪波是四川泸州人,算是叶飞老乡,在当时是个出了名的打打汉,刚被关进去,一说名字,周围的号霸都马上点烟给他,尊称李老大,让李老大做大号霸,但李老大不屑为之。尽管如此,但凡是李老大的话,兄弟们都要听,只须一声将令,想打叶飞的人就立马收手,无人胆敢违抗。

在受李洪波保护的六个月看守所生活中,叶飞一直在等待签逮捕证。五个多月之后,叶飞第一次上法庭,但不知刑期有多长,直到十多天以后,叶飞才拿到通知书,通知书上清楚地写着:“因犯抢劫罪,于一九九六年十月三日经厦门市湖里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年,自1996年8月21日至2002年8月20日。”拿到通知书,叶飞心中一冷,前途一片暗淡。马上上车,经过几百公里路,叶飞被送往福建省福州市闽侯县白沙镇闽侯入监大队服刑。
  
在监狱,中队与中队相连,叶飞在1中队。早上6点钟起床,晚上最迟1点钟收工,一天至少18个钟头做工。一般是做电熔器、瓦片、蔬菜等。一日三餐,吃餐时间每顿15分钟,二两七的大米供一顿,10个人一桌,从来都是一个菜,到了月底加一次餐,一个人有一两肉。在1中队,总共200人,这200人按表现可以加分减刑,减刑一次最多可到一年半。所谓的加分减刑,就是说按生产产品的产量来分配给这200人,其中加5分的有20人,加4分的有30人,加3分的有40人,加2分的有30人,加1分的有60人。加了分的,累积起来到达80分的,可以申报减刑。

叶飞在里面用尽一切心力减刑,但被拳打脚踢的次数仍然不少。里面的武警不当犯人是人,横行霸道,比如说:武警从外面进来,到小卖部或餐馆吃了东西不开钱,犯人们看不惯。有一回,五个武警又大吃大喝,又不开钱,正在种菜的叶飞看到了,给几个兄弟递了眼色,几个兄弟冲过去跟武警打起来了,擦起砖头就往武警身上砸,后来有个兄弟失了手,砸过去把一个武警打得血长流,那个武警逮住这个兄弟,往墙上“咚咚咚”几撞,那兄弟的额头立马露出八厘米长的血口子。这时,武警队长过来了,1中队队长也赶到了,武警队长和中队队长对骂:武警队长说,你的犯人把我的武警打伤了,你没管理好;中队队长就说,我的犯人也被你的武警打了,你看,这口子,8厘米长。就这样,这件事情不了了之。并规定:从此以后,武警不得入监狱买东西吃,要吃到外面去吃。

监狱的犯人中也形成极为现实的社会,有钱就是大哥,外面寄钱钱进来,犯人可以换成票买东西吃、买烟来抽。跟叶飞同一监狱的两个福州人都是专职杀手,但托了关系,没被判15年以上。两人都是壮汉子,前身文有一条虎,后背文有一条龙,肚皮上有个小和尚,腿上各有两只鹰。这两人那时在外面时,杀人无数,老板说要个脑袋,他们就提个脑袋去领钱,老板说要只左手,他们就提只左手去领钱,更有老板要个心脏,他们就提个心脏去领钱。这两人受老板照顾,曾一个月花两万多块钱,烟、酒、茶、肉样样皆有,堪称里面的老大角色。

监狱的暴动也是有的。在那里的当地人始终歧视外地人。那一次,是福建闽南的和福州的打群架,福建闽南的外地人多,也就成了福建之外的人的那一帮,福州就是福建本省人多的那一帮,等于说按地域分成了两帮。当时看电影,正值大年十五。大年十五那一次,这两帮动起手来了,开始还有点两帮打的味道,到后来就打成一片,乱打,见人就打。20多个干部根本压不了镇,只好派武警进来,一来就来40多个。前20多个武警手执皮鞭,一个一个地挨着打,后20多个就半蹲,举起冲锋枪对着1000多个犯人。所有人都把手放在头上,蹲下了。

犯人是根本跑不出去的,监狱外面的围墙有8米多高,上面三根火线,下面一根警报线,碰到四根中的任何一根都会有警报响。整个监狱有20多亩,到处警戒森严。犯人们在里面可以看书,但95%的都没有时间。为了减刑,一不能违半点规,二就是要踏实改造。每天早上一起床,5分钟穿衣穿鞋叠被洗漱,全部要求迅速快捷、一尘不染、整齐划一。在里面的日子,拿叶飞后来对我讲的话说:“又累又饿,日子难过,度日如年,狗都不如。”

犯人在监狱里死的死,伤的伤。跟叶飞同一间牢房的兄弟张安华,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叶飞起床叠被,看见张安华还在睡,就以为他是在贪睡,所以就马上跑到操场集合,大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好些犯人轻声乱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全监狱的犯人就要逃跑了!说得到,做得到,劳改兵的队伍壮大了!全体犯人大团结,要把那共产主义一起打倒,一起打倒!”那天叶飞种菜时,突然看见一群人把张安华抬在单架上,张安华此时的手平摆着,软绵绵垂下,一看就死了。叶飞这才想起,原来张安华昨晚就死了!

经过法医鉴定,四个大字一批:正常死亡。这事儿就算完了。张安华的母亲和哥哥来看过尸体,若是要运回老家去,火车又不准运死人,若是要拿去焚烧,家人又出不起钱,只好摇头叹气。这样,张安华的尸体就被裹上一层布,抬到后山,挖个坑,埋了就是。最可惜的是,再过十天,张安华就要出监狱了。“一定是在派出所和看守所被打惨了,属于旧病复发。”叶飞后来对我说。

叶飞在监狱里表现好,曾两次申报减刑,一次是100分申报,一次是80分申报,两次减刑,一次是10个月,一次是8个月,这样,叶飞被判了4年半的刑。4年半过去了,叶飞刑期已满。先是从牢房出来,向班长立正报告:“报告班长,里面犯人刑满释放,请指示!”班长头一偏:“出去!”叶飞再到干部处:“报告干部,里面犯人刑满释放,请指示!”那干部重重地给叶飞的释放证明书盖了一个章,指示到大队办公室。叶飞又喊道:“报告大队,里面犯人刑满释放,请指示!”指示说,到秘书处。那秘书是女管教,给叶飞全面地开了释放证明书,叶飞拿着释放证明书,证明书上写道:

  释放证明书
  (2001)字第52号
  
  兹有叶飞,男,现年26岁,系重庆永川市人,因犯抢劫罪于一九九六年十月三日经厦门市湖里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剥夺政治权利(空)年,自1996年8月21日至2002年8月20日执行刑改。在执行期间,曾被依法于1999年5月12日、2001年1月18日经福州中院裁定,分别减刑10个月、8个月,刑满日期为2001年2月20日。现因执行期满,予以释放,特此证明。
  
  (公章)福建省监狱管理局罪犯收押中心闽侯大队
  二00一年二月二十日
  (此页由被释放人员保存)

叶飞捧着证明书,走出监狱大门。看着这变化万千的社会,真如脱了缰的野马;再看着自己散了架的身体,又觉满身空虚,前途一片渺茫。在刑满之前,家里给叶飞寄了200元钱,让他下山之后,坐汽车到福州,再到厦门找他爸爸。叶飞在厦门待了一段时间就回永川朱沱老家去了,此时苟燕已经嫁给永川某老板。在与当地姑娘姚二妹完婚之后,叶飞到朱沱镇上学修车,修底盘。2002年9月,又到重庆石桥铺烧电焊,相当于是去打杂工,烧电焊、安装机器、抬板、贴砖头,什么都干。不料某夜又与一个山东人打起了架,将对方打伤(小小的轻伤)。为防止自己的手纹被查出,逃跑的时候他连带钢筋一起上车。从市桥铺离开,又坐车到重庆菜园坝火车站,搞防水工作,但很快工程便满,只好带着不多的钱回到家乡。年底,女儿叶馨格出生。其后,携同其妻姚二妹,身带1420元钱再次来到广东打苦工,截至目前已辗转了数十家工厂与工地,仍然所获寥寥,手中空空。

夜幕降临,此时的叶飞正坐在我的面前,一脸的迷惘、痛苦与哀伤,手里拿着用糯米纸裹起来的烟丝,嘴里哼着被中国底层民工广为传唱的《离家的孩子》:

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
没有那好衣裳,
也没有好烟。
好不容易找份工作,
辛勤把活干,
心里头淌着泪,
脸上流着汗。

离家的孩子夜里又难眠,
想起了远方的爹娘,
泪流满面。
春天已百花开,
秋天落叶黄,
冬天已下雪了,
你千万别着凉。

月儿圆呀月儿圆,
月儿圆呀又过了一年。
不是这孩子我心中无挂牵,
异乡的生活实在是难!

(大纪元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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