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画与话】老照片背后的故事

画/ 文 杨纪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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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张黑白摄影的老旧发黄照片,大约是民国三十八年春吧!照片里两排女娃儿,穿着各式各样在当时来说是相当华丽的舞衣,摆着这样的姿势:右手插腰,左手拉起裙䙓,双膝微弯,右脚点在左脚之后,身子稍向右倾,面带微笑的注视着镜头!居中有一位可爱得像个日本娃娃似的,由照片中可以看出,那身舞衣是泛着亮光的浅色绸缎制成的,头发上也别着一朵同色缎带花儿,可特别哪!

而其他女生清汤挂面的学生头上却一无所有!站在前排最左边的那个女孩儿,那身衣服质料、式样,怎么看都带点儿土气,比起其他的可逊色不少!思惠!你知道这个土包子是谁吗?她就是我!你的奶奶小一时,参加游艺会舞蹈节目表演后,大伙儿合照时留下的珍贵影像!

这件事儿,可说来话长哪!除了上学期十月的运动会,是全校学生人人都得参加之外,下学期固定还有个“游艺会”,好像是三、四月份吧?依节目表演型态及内容的需要,到各班去挑选适当的人选,当然得有表演天分才行!主要考虑点是有经济能力的,能负担服装部分的。因为父亲的职业,所以被误认为有所谓的“政经背景”,真是天晓得!那一份微薄的收入,可是要养活一家八口人耶!食衣住行外加学费,经常是捉襟见肘,哪有闲钱应付额外的开销哪!

话说奶奶被挑中参加舞蹈节目,课余之后留下练习,小一嘛!挺新鲜又“爱现”的!差不多练熟了之后,指导老师宣布游艺会开演的日期近了,参加的人,得把握时间,自己准备一套舞衣,式样倒没要求。这下惨了!我那幼小而敏感的心灵知道踢到铁板啦!回家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传达了师长的口讯,母亲大发雷霆,把我数落了一顿!骂我不知天高地厚,被选中时为什么不拒绝?叫我隔天告诉老师:没钱!无法参加!要退出!心中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可衡情度理,知道除此之外,别无良方!第二天练习时就告诉了指导老师,心情沮丧的低头回教室自习了。

没想到放学回到家不久,级任老师和舞蹈老师双双莅临和父母沟通了起来,那时的的庭训是:“大人讲话,小孩不得闻问,闪一边儿去!”所以谈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隔天我又参加练习了。事后想想,可能父亲碍于面子而应允的吧?然后见到母亲买回一块暗红底,黄白花儿的布料,开始在家务活儿的空档中,比比量量、裁裁剪剪,每晚我们做功课时,她也凑过来,就着灯光缝制起来,并且一再严厉的告诫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而那笔额外的支出,是如何弥补的?我就不再关心了。只是庆幸自己,平添了这么一件美美的衣裳!这张照片拿回来之后,又挨了一顿骂,因为要缴洗照片的费用呢!那年头儿,什么都跟钱扯上关系!什么都被钱箝制着!

往后的五年里,我安分认命的不再参加舞蹈项目,只在三年级时,参加了一出话剧演出,演的是学生角色,那当然不牵涉到钱的问题。我记得很清楚:游艺会通常演出两场,当然在晚上,否则白天大家上班,哪有时间观赏?租借的是县党部礼堂——中山堂。就在校门口左侧,过个马路就是了。

第一场演出时,我父母早早就去占了个好位置,准备好好观赏我的演技呢!话剧内容记不清了,只知道我和另一位同学,扮演放学路过该地的学生,手里拿着小沙包,边走边往空里抛着玩儿,然后就退场了,总共出现不到两分钟!弄得我爸妈啼笑皆非!这才搞清楚,练习了这么久,原来是个跑龙套的!哈!

乖孙女!奶奶告诉你,那小沙包是我们当时女生必备的玩具耶!一组五个,人人书包里都有,有人还不只一组哪!都是我们自己亲手缝制的。把家中碎布裁剪好,对折成正方形,左右两边用针线来回缝上,针脚得细密,防漏!留下一边当开口处,再沿着开口处折个小边,在小边上缝上一圈儿,先别收线!然后翻转过来,缝合处全部朝里,就是一个正方形布袋,而外观是平整的。再装入细沙或精心拣拾的,个头儿差不多少的小石子粒儿,家境好些的则装上白米,装到八分满,就把开口处缝好的那一圈儿线收紧,在聚合处来回缝几针,能密合不往外漏就成啦!刚开始制作时得请教母亲,做熟练了以后,同学之间就互相传授了。

玩法记不清了,似乎是划拳分先后,首先拿起一个沙包往上抛去,利用这时,把桌面上剩下的四个一把抓起,再算准时间点,让刚抛出的那一个沙包,稳稳的落在手背上,再顺势一抛高,丢下手心的四个,反手将那一个往下落的沙包抓在手心里。然后拿两个……拿三个……直到五个。玩法很多,花样不少,可惜奶奶已全忘了!那时下课,女生就聚集在一起,往桌面上玩了起来,尘土飞扬中,上抛、下落、参差不齐、不停飞舞的五彩沙包,紧紧的锁住这些女孩子们的心神与视线,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这幅画,我取名为“相看两不厌”。主要表现动静、大小、明暗的强烈对比:岩石的黝暗与厚重衬托瀑布的灵动与洁白;岩石的巨大、巍然凸显菌类的惹眼、娇小;前景的深暗烘托出背面的明亮。我觉得那气势磅礡的瀑布,日夜冲刷、飞溅,一刻不得停顿,也许它正私心羡慕那三朵红菌的安祥自在与宁静哪!彼此欣赏对方的长处,总比相互妒忌、比拼要好,是吧?用正的、善的角度来看问题,绝不会招来困扰,对吧?

当时画完这张在岩石缝隙间,流淌、奔窜、冲激的水之后,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放远点左看右看,那气势,那动态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怎么感觉哪不对劲?想了想,凭着直觉,加上这三个“小不点”之后,气氛改观了!那桃红色使整个画面亮了起来,温暖了起来,柔和了起来!其实技巧是学得来的,摸索得到的,可是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思惠!将来你走这条路的时候,你就会体验到奶奶所言不虚!

这可爱的菌类,不管它有毒无毒、美或不美,都是大自然的杰作!我们经常能接触到。那时每年举行两次远足,春秋两季各一次。什么叫“远足”啊?那就是用你的“足”,走很“远”的路耶!懂了吧?现在叫郊游、旅行,并以各种交通工具代步。

每回远足的前夕,奶奶肯定兴奋得睡不着,想着母亲一大早给准备的便当里,加了些什么特殊的菜呀?想那水壶里,装的是那吃厌了的芭乐茶,还是新自制成的酸梅汤啊?……。每次去的地方都不同,按照年级、体力规划出路线、地点,但一定是用走的!那时很多同学都买到了一个经验:别穿新鞋去远足!肯定脚会磨破、起泡,吃尽苦头!

目的地一定是学校附近的山巅、水湄。那山上除了果农和造林人士之外,大都人迹罕至,自然生态没遭到什么破坏,所以虽然走得满头大汗,但一进入山林小径,那份阴凉,立刻让我们暑气全消,精神大振!

那些不知名的鸟类,羽毛色泽之奇特美丽,叫声之婉转动人,让我们自动闭上嘴巴,用耳朵静静的聆听,用眼睛细细的观察。触目所及都是平地罕见的植物:各种蕨类,大同小异分也分不清;树头上的檞寄生,蓬蓬勃勃的;粗大的枝干、虬结的枝桠间,攀爬着各式各样的藤蔓,还开着花儿呢!那腐朽的烂木中,冒出的菌类可多啦!白的、褐的、黄的、粉的、桃红的……,多了去了。

瞧那细细的菌脚,高高的挺立着,顶着那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菌伞,昭示着:“别小看我!我也是生命!”哪!那平地上很难找得到的,治咳嗽的“鸡屎藤”,在这儿举目皆是;那做草仔糕的“鼠鞠草”,多到你采都采不完……。找到合适的地方坐下,打开凉了的便当,吃了起来,那滋味儿夹杂了天光云影、山雾烟岚、清静幽深……的大自然气息,由口中直沁入胃肠、心脾之间,让所有的心灵与天地契合,体会并享受大自然所给与的一切!直至兴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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