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情深

湘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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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媽媽和我們五個兄弟姊妹就已準備就緒,帶著簡單的裝備,踩著腳踏車,一個載一個的摸黑出門了,為了生計,我們不會放棄任何可以掙錢的機會,藉著昏暗的路燈,騎到海邊的堤防旁,把車一靠便趕緊往沙灘走去,藉著月光以及隨之出現的晨曦,低著頭找尋沙灘上一種既黑又光滑的小石頭,一顆顆放進袋子裡,再讓兄弟背到岸邊,論斤秤重的賣給收購的商人,可能是做建材或觀賞石,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換錢、換來溫飽,當太陽從東方的海平面躍起,無意間抬頭望見絢爛的雲彩佈滿天空,那壯觀的景象讓自己顯得渺小,那有如彩繪般的美麗光影讓我看呆了眼,佇立片刻,但又急忙的將視線移回沙灘,只有這短暫的退潮時才是撿拾的黃金時間,一定得分秒必爭,偷懶不得,有人為了撿拾更多更優質的石頭,越走越近海裡去,猛的一個瘋狗浪就可能帶走一個生命,這樣的悲劇不斷的在上演中,為了生活,我們只能在內心祈求老天庇祐了。

童年的時光充滿飢餓與匱乏,充滿艱辛與奮鬥,二哥最不能忘懷這些兒時的點點滴滴,他不只一次的告訴我,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擁有很多財富,一定要光祖耀宗,他厭惡貧窮、他憤世嫉俗,他桀鶩不馴的個性漸漸成形,也慢慢成為父母眼中頭痛的孩子,他會見義勇為,對父母也勇於頂撞,他不滿現實,大放厥詞,也放不過對父親的嚴詞批評,可是我懂得他有一顆最柔軟的心、最良善的心。

美麗的沙灘有我們努力的痕跡,無盡的寶藏讓我們獲得物質的取用,更是內心夢想編織的藍圖,帶給生命無窮的希望,我喜歡望著一層層的藍綴著水天一色,我喜歡踩著鬆軟溫柔的砂、聽著海濤、浸著海風,太平洋濱的花蓮海岸是我夢迴故鄉最殷切的思念,直到傳來二哥葬身海底的噩耗,讓一切的回憶頓時失去色彩,喜歡釣魚的二哥在颱風天於港口堤防垂釣,海濤洶湧,浪頭高漲,他的釣友眼睜睜看著他被大浪打入海裡,在這樣的天候下是無人能下海搜救的,突然的噩耗帶走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生命,除了驚恐與意外,如何教人接受!弟弟親自架著直昇機尋找了三天,不得不宣告放棄,連屍首都無法尋獲,更加深對亡者的哀痛。

和母親決定將二哥牌位安奉在中部一間寺廟之前,我們事先走訪了一趟,那是一處偏僻幽靜的山區,人煙稀少,香客更少,向住持合十後,只說出我們是來問事的,因為在心中仍希望有奇蹟出現,讓我們能夠尋獲屍身,住持要我寫下母親的名字和住所,他伸出手指掐算一番,又翻了翻一本小冊子,然後簡潔的說出結論:「這位施主今年將失去一個兒子,而且無處可尋。」待細問典故之後,他才推論應是被大海捲入海底的礁石,卡住之後浮不出海面,可能都已入了魚蝦之腹,在這一刻我訝異,難道人的一生真的是生死有命,早被註定了劫數難逃嗎?

二哥,你是何等不孝!忍教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再的傷了慈母心,在將退伍的時候你寄回了一封家書,對父母做了無理的批評和質問,讓父親氣得要與你斷絕父子關係,直到你平安退伍才道出原委,因為一場實戰演習極有可能讓你就此丟失生命,為了減輕父母可能的喪子之痛,你讓父母先對你徹底失望,你的用心我知道,這才是我一直了解的二哥。你走了,永遠的離開了,我心中是千萬個不捨、千萬個遺憾,就像是小心捧在手心的稀世珍寶,從手中滑落,碎了一地,無法挽回的沉痛和遺憾,淚水在臉頰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多少次夢見你從遠方航海歸來報平安,醒來又是無比的痛。

你用生命教化我人生是無常的,在物質極度匱乏下,我只能冀求心靈的豐足,我曾經收集書籤像收集美麗與夢想,當作我所有資產般珍惜,你向我借幾張書籤當作油畫藍圖時,我不捨的只願送給你三、四張,二哥,是我不好,是我小氣,我願意全部送給你!只要能再聽見你的聲音、看見你的人!二哥!你聽道到了嗎?你曾許下的願望都還沒有實現,你就寧願當個騙子,永不兌現嗎?你用生命教導我世事是無常的,是無法永遠被我們掌握的嗎?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不屬於我們,包括自己的生命,那世上的一切又有什麼好貪戀的?有什麼好計較的?二哥,我記下來了,不能貪求,要了知無常隨時會取走一切,能夠做的只有珍惜身邊的人事物,坦然、灑脫與隨緣,把握當下,活在當下!

你走了,又會到那裡去呢?當我知道意外死亡的人,他的冤魂將被困在冤死城,直到他另外空間所有生命都走完應走的歷程,無比疼惜這無盡的痛楚,我們不僅要完成生命安排給我們的課程,還要了知生命的意義,迷在紅塵的結果是無盡的輪迴和苦難,我們要找回回家的路,回去我們真正的家啊!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有錢人進不了天堂,因為放不下財富的包袱,而窮人為了填飽肚子更是無暇與上帝打招呼,因此重要的是,對真理的追求在於有所省悟,你用生命換我的省悟,讓我明確的知道今後應該走的路,謝謝你,親愛的二哥,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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