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羿(上)

文:童若雯, 图:古瑞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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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8月31日讯】时辰到了。羿明白,骑上大花马,背上神赐的彤弓素矢去十头金乌出没的山渊的日子到了。十太阳不耐地把天空燃到沸点,一寸寸加强了光度,它们刺耳的一声声嘎叫是对羿下的战书。

1.
在人里头,羿是神所钟爱的。他有盖世的气力,箭无虚发的神技和人人渴望的,神赐的不死药。在人眼里,他拥有一切权力的意志与表征。肩扛林中猎来的巨貘,背上是神赐的彤弓,羿大步走过,身披藤蔓的野人望着他,一双双透明的眼瞳射出来羞怯和迷茫,像是他比自己高大 许多,是人里头的半神。

神射手羿披一块豹皮,裸出半截褐色的山岩肩,一双鼓槌似的腿肚子一左一右捶在地上,山径上的鸟虫惊飞四起。打背后瞧,他金黄的背脊凹凸起伏,腰上缠根粗藤,发在风中扬。这样的羿跨在大花马背上来到了深山大泽,叫在上古动物界中所向无敌的洞熊、披毛犀瞧了也不免胆颤心惊。

肩负着神的恩宠,羿不敢掉以轻心。说不清多少回,他背上弓箭,跨上花溜马去遥远没有人迹的莽林。老木下、山谷中,一双大赤脚在烫石上奔跃,一个接一个脚印子迅速蒸发,不留一丝影踪。到了无路可走的悬崖前,他在掌上抹把土,捉住老藤攀上危崖,射下平原上少见的紫眼鹰隼。莽莽大地上,羿上山下地找杀害人的无名猛兽,十太阳在身后追猎他,在地下、树冠上投下十个浓烈的影子。

光赤赤的天下,猎人羿戴上妻子为他编的藤盔,护住火烫的,栗子也似的头颅。不戴这盔,一头发要叫火鸟的焰一把烧尽。来到林间一道沁凉的山溪,羿扑在地下,头浸入水,把体内的一把火熄灭。

袋中的矢少了,羿折了树枝背靠岩壁盘坐,拿利石削好箭身,一下下磨打出一划见血的石矢,撕下藤皮在箭身上一匝匝捆牢固了,又是一支取命的箭。神赐的素矢留 在穴中——它不是为了射地上的生灵而造的。远处,花溜马立在树下吃草,缰绳垂在地下,背上没有鞍,马在树阴下垂颈专心吃草,像是羿忠实的影子。

羿立起身来。十个贪玩的,不肯落下的太阳把沸腾的金液泼在大地上——他不去惊动它们。他得为在前方等待的神话之旅做好准备。还有时间——他不急于把箭矢调转了,朝向骄傲的十日。

2.
和所有古代的英雄一样,羿有一个姣美的妻子。她有和她的脸蛋一般妩媚,引人遐思的名字:嫦娥。嫦娥的眼是一双陈年琥珀,嵌在鹅蛋般白净的脸上。时常,这双 眼睛瞅着羿擒来的香猫、马鹿、狸,小兽被催眠了一般,愣愣跌入两池幽深的金湖水,偎上她柔软,没有边际的身子,任她探入葱一般的十指一下下抚摸它们柔腻的毛发。

这是史前独特的景致:每天,嫦娥穿一身轻如蝉翼的纱衣走在羿为她掘的,高大而深广的穴中,十太阳轮流出现在天上,把暴烈的光探入巢穴。女奴拿兽胃做的革袋去山泉打清水来,让她打湿了手脸取凉又大口大口喝下,水化作小泉沁出来,打湿了累赘的纱衣贴在身上,叫她苦不堪言。

她为没有止境的无聊折磨。又一次,羿跨上花溜马越过山去探十头金乌的行踪,嫦娥被留在后头,像一个没有技能,没有用处的人。

立在穴前一株奇形的大树下,嫦娥拿手逗赳赳地瞪一对圆睛的硕猕猴。擡起头,远方是升腾的热气。热气一股股蒸上来,大地是一张变形、扭动的画片,把人的视线弄迷糊了,一切像是要蒸发掉,什么也不留下。她丢个坚果给猕猴,猕猴双掌握住,尖牙一口口啃下去啃不到好处,险些丢了果子。她想:“这不是神的第七休息日,而是女人加入生活的漫漫黑夜前夕。”

女奴裸一双烧成炭的手脚一路顶水袋打山边跑来,到了穴前扔下水袋不由分说捧起石槽中的水朝头顶上泼:“火鸟的喙凶猛!吓人!险些啄了头。”

嫦娥拾起水袋把水倒入石槽,一边拿鹿头骨磨成的水瓢浇水上女奴的头,又把水洒上自己发烫的臂。

女奴垂下一截黑炭似的脖子,把水扑上:“这鸟大胆!飞得近了,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生民涂炭啊!”嫦娥叹了一声。

“噫,这是什么?”女奴低低睨了她一眼:“你也咬起舌头来了?趁早丢了它,这习惯养成了,怎么去?”

嫦娥扯开纱衣,撩开脖子上那串磨亮的野狸犬齿,把水拍上胸口。她的脸仰高了,眼前是红海一般的天穹,一日日憔悴了的大树冠。“火鸟老飞上大树,把叶子烤焦了,烤枯了,救不得了。”

“哪顾得上树?火鸟把人煎成焦炭了!瞧,把头兔子缚在石上,不出两个时辰,熟了。”女奴拎起石上烤透了的兔子朝壁上打了几下,斜瞅一眼流了一身汗的嫦娥。汗流多了,嫦娥倒是结实了。“你精力过多了。”

“可惜,使不上劲。”嫦娥从女奴凌乱的发髻拔下枝丫,把发齐整又挽高了,再插入黑枝。“瞧,俊多了。”嫦娥轻拍一下她的背。女奴左右瞥了瞥水中的脸,抿了抿嘴,拎起兔子走入巢穴。

3.
时辰到了。羿明白,骑上大花马,背上神赐的彤弓素矢去十头金乌出没的山渊的日子到了。十太阳不耐地把天空燃到沸点,一寸寸加强了光度,召唤羿:来,你或是我都知道,时间已临。羿大步走在林间,行在山岭,听见它们刺耳的一声声嘎叫是对自己下的战书。

白昼里把弓横在背上,夜里把弓搁在身边入睡,渐渐的,这弓成为羿的一部分。坐在石头上拭弓,羿听见弓呼唤:羿,你不是懦夫,你在等什么?把掌抚过大弓华丽的身形,弓弦轻轻颤抖,一道冷泉流过他的血脉。

羿记得把大弓赐给自己的神。祂郑重地把弓交递到羿手上,挺直的身子高贵,充满了不可错认的神性,羿从来没有看过。祂把弓和矢交到羿手里,他的双臂修长,颈子优美,面容如罩在雾中。他把大弓交到羿的手中,然而祂赐下的到底是什么?

羿收拾行囊准备远行的那一日,火鸟和以往一样一圈圈在天上飞,吐出带尾巴的火球威吓地下的人兽。嫦娥把采集来的浆果、块茎收入羿的革囊,手指触到了收在囊底,磨得锐利的赤鹿角、鹿角根,刺痛了一下。这时,她瞥见了一旁鼓涨的箭袋。列好的矢尾一根根突出箭袋,一列等待出发的兵卒,又像是箭猪背上立起的刺。她不能再欺骗自己:没有什么可辩白的,这不自然的状况,这半瘫痪的状态持续太久了。

“你这神的宠儿。”羿让她收好裹在红叶里的丹丸时,嫦娥笑着瞅他。

“我不吃这药。”羿立在洞穴口,望向十日盘据的天穹。“路远,火鸟神出鬼没,谁能近得了身?你不是没瞧见,鸟落下的一根羽能把地烧焦。”

嫦娥倾斜鹿头骨,灌满兽胃缝的水袋。“你是神射手。谁把弓赐给你?他没有把弓赐给别人。我也没有选任何别的人做我的丈夫。”

“火鸟是天帝的儿子。”

“你也是。不然,你以为自己是谁?”她把水袋搁在箭囊边。

“火鸟和天地为敌。那一日我去山里猎嘴长了一对大牙的虎,火鸟叼走了藤盔。火鸟一圈圈旋,金眼钩魂似地钩着我。”他的声音沉下去:“鸟想吃了我。”

“听我说,”嫦娥上前握住他的臂膀:“你去射火鸟,不要看它们的瞳人。”

羿转过头来,脸上有些沉郁。自他接下彤弓后,不觉中一日日表情就变了:“我担心你。”

“我什么时候要人担心了?放心,我一路跟定你,和头鹞鹰一样。”

羿惊讶地瞥她一眼。“你会感到的,我一路在你身边。要不,”嫦娥微微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深幽的琥珀却朝后退,退入羿无法触及的地方:“有什么法子?你从不让我碰马。”

羿把她拥入怀里,嫦娥贴上他带有兽味的体温,吸入他熟悉的,带有森林羊齿草、树皮味道的粗犷气息。嫦娥没有告诉过羿,她渴望他的怀抱,为了他把整座野蛮的 森林移到了她面前。她闭上眼,把遥远的森林,森林中移动的雾气吸入身体。“真要把一切丢弃?”她问自己。确实,猎人羿的怀抱充实而又完整,像鸟巢一样把她裹住。哪个女人这般不知足,敢抗拒这温暖的巢穴?

黎明前,羿背上了行囊,横披大弓、箭袋,翻身跃上马背,策马奔去。马蹄踏上久旱的土地,溅出粉末般细碎的尘土在风中扬。嫦娥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马蹄声远了,马背上的人影小了,马在蒸郁的热气中拉长、扭曲了四腿,身影拂摇着,像是被热气稀释了,溶化了,成为海市蜃楼奇幻的一部分。许久,人马远去,消失在大 地上。

嫦娥凝望眼前空虚的蛮荒景致,有声音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吃下不死药。你为什么不吃下它?没有别的出路了。和羿一样,你的时间已经到临。

她走回无人的洞穴,取出收妥的红叶,打开来,拿出那枚丹丸,吞下了它。

以后发生的事,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上古神话史。◇

转载自《新纪元周刊》第83期【创造】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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