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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牙趣
文／黃文海
平生有很多怕，其中最怕的就是看牙。當牙醫師將一口真假虛實的牙齒，用銳利的眼光掃瞄一遍後。就會從他的齒縫冷森森地念出他對那口牙的判決。
接著耳邊傳來咻嘶──咻嘶，電鑽的準備行刑聲。我，沒錯，正躺著，動也不動，不能動、不敢動，也不許動。
右上方犬齒牙齦處老是疼痛，尤其是勞累，沒睡好覺時，更是悶痛一陣，又抽痛兩下。
「這情形，多久了？」醫師在問，但金屬柄的圓鏡仍在我口中探索。有口難言，用右手指比了「2」，含糊說「月」，其實是2個月的4倍有多。上牙科看牙，完全重溫小學生心態：少認點錯，少受點罰。
「兩個月？這樣痛不痛？」金屬柄對牙敲三下。突想起那「敲三下」英文老歌，想笑又瞬間止笑。「嗯。」我喉嚨發音，表示「痛」。
「先生，照張X光片，好～」醫師向我說，然後轉向護士：「Miss吳，幫他照X光，這顆，對。」我走入小間X光室，照小護士指示，照X光片。回到坐位，躺好，眼睛餘光看見醫師在仔細看X光片。
「先生，裡面壞光了，牙齦還有囊腫，來，自己看。」聽那口氣，人家醫師老經驗，一看就知道，這狀況嚴重性，怎麼可能才兩個月！硬著頭皮，以右手接過一約六、七公分直徑的圓鏡，順著醫師尖尖的金屬器材看去。其實，早就看過了，假裝不知而已。
醫師神眼加X光，一切無所遁形，「先生，得把假牙冠蓋破壞、打開，看看內部牙齒神經狀況，再看情形是要將神經抽乾淨或整顆拔掉……」
我就知道！想問有沒有第三種選擇？就這兩種啊？令人恐懼加八級！誰叫我不好好注重牙齒健康，傷害無辜的牙兒。這回，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一定難逃。
「醫師，好吧！」我怯怯地說，我無奈、想哭，但因為我是大人，不能哭，只能無奈。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時之間斧鉞刀槍，電鑽錐鉗，在口裡鏘鏘，咻咻嘶嘶……魚肉已剁成魚漿啦！還不罷手？
過了多久？醫師終於停了手上動作，開口說：「漱口。」咕嚕，咕嚕……我吐著漱口水加血絲水……
打開假牙冠蓋，他看了相關病歷後，說：「先生，我看，這顆牙保不住了，得整顆拔掉，已經爛成這樣，你算好運，看來應沒成蜂窩性組織炎。」「好吧，那，拔，掉。」哪有選擇？我閉上了眼，一動也不動。想些好笑的，快，腦中突然閃過一張漫畫：「牙醫師用盡全身之力，雙腳抵住病患椅，半空中有一鉗子，鉗上是拔出的牙齒，牙齒上還連著頭顱，病患張著大口，牙醫師也張著大口，哇！」拔牙，連頭顱一起拔了出來，有夠誇張。
已上了麻藥。醫師連我想笑都知道，外側一針，內側再加一針，半邊臉開始麻木不仁，等著麻藥效力發作。
隔會，醫師回到我身旁。一張用來吃東西，喝湯水，講話說笑的嘴巴，頓時擠滿了金屬機絲，在口裡又再鏘鏘，咻咻嘶嘶起來。
一邊已麻木，一邊仍有知覺。牙醫師有力又超準，平常沒事一定有舉重與練臂力，還加練敲榔頭，但那是我的嘴巴耶！我努力去想那張好笑的漫畫！
不知過了多久，那張好笑的漫畫怎麼也想不齊全，老是被鏗鏘嘶嘶聲打斷思路。雙手全是汗，我緊握住椅把，感覺那拔牙的力氣，有將我連人帶椅拔起的可能！絕對不止一顆頭顱而已！
「好，拔起來了！」醫師忍住喘說：「來，自己看一下，這是牙，這是牙齦囊腫的部分……」
他揚揚得意，我卻想哭！臉頰濕濕，是汗，是淚，還是水已不清楚，斜眼看著醫師，他正在用尖尖器材在不鏽鋼盤裡撥弄白白紅紅的東西。
「好，冰敷，半小時，休息一下，看看報。」醫師說著，護士遞上毛巾與塑膠袋包住的冰塊，和一落報紙。我一個字也看不下去，護士說明拔牙後注意事項。也沒心情聽！
半小時後，醫師來檢視一番，寫了張藥單，上有抗生素及止痛藥，待會自行去藥局取藥。我看了最後一眼那朝夕相處的牙伴，心想，上面的牙掉了，是應該丟到床底下去……
麻藥退了以後的晚上，痛得我抱頭呻吟。有按時吃抗生素及止痛藥，根本止不住疼痛，第二天，摀住半邊臉，去問醫師怎麼這麼痛，醫師說：「因為囊腫太久，沒有早點處理，所以比一般拔牙更痛……按時吃藥，忍耐幾天，就好。」我就說嘛，醫師心裡其實清楚得很，我這種病患，是歸類「不老實」者。他才懶得動口戳破，但他「動手不動口」！
既生余，何生牙！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牙兒，牙兒，我早照顧你，晚照顧你，我吃喝什麼，第一口，一定給你先吃先喝，從沒虧待過你。
和你朝夕相處，沒有感情，也有恩情！何苦非要搞到第三者插手，取走你而後快？！相見不如懷念，親愛的牙兒，永別了！◇
責任編輯：尚文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