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呻吟語 (三十五)

【大紀元2011年09月16日訊】

夫子豈真欲如此?只見吾道有起死回生之力,天下有垂死欲生之民,必得君而後術可施也。譬之他人孺子入井與已無干,既在井畔,又知救法,豈忍袖手?

明道答安石能使愧屈,伊川答子由,遂激成三黨,可以觀二公所得。休作世上另一種人,形一世之短。聖人也只是與人一般,才使人覺異樣便不是聖人。平生不作圓軟態,此是丈夫。能軟而不失剛方之氣,此是大丈夫。聖賢之所以分也。聖人於萬事也,以無定體為定體,以無定用為定用,以無定見為定見,以無定守為定守。賢人有定體,有定用,有定見,有定守。故聖人為從心所欲,賢人為立身行己,自有法度。聖賢之私書,可與天下人見;密事,可與天下人知;不意之言,可與天下人聞;暗室之中,可與天下人窺。

好問、好察時,著一我字不得,此之謂能忘。執兩端時,著一人字不得,此之謂能定。欲見之施行,略無人己之嫌,此之謂能化。無過之外,更無聖人;無病之外,更無好人。賢智者於無過之外求奇,此道之賊也。積愛所移,雖至惡不能怒,狃於愛故也;積惡所習,雖至感莫能回,狃於惡故也。惟聖人之用情不狃。聖人有功於天地,只是人事二字。其盡人事也,不言天命,非不知回天無力,人事當然,成敗不暇計也。

或問:「狂者動稱古人,而行不掩言,無乃行本顧言乎?孔子奚取焉?」曰:「此與行不顧言者人品懸絕。譬之於射,立拱把於百步之外,九矢參連,此養由基能事也。孱夫拙射,引弦之初,亦望拱把而從事焉,即發,不出十步之遠,中不近方丈之鵠,何害其為志士?又安知日關弓,月抽矢,白首終身,有不為由基者乎?是故學者貴有志,聖人取有志。狷者言尺行尺,見寸守寸,孔子以為次者,取其守之確,而恨其志之隘也。今人安於凡陋,惡彼激昂,一切以行不顧言沮之,又甚者,以言是行非謗之,不知聖人豈有一蹴可至之理?希聖人豈有一朝逕頓之術?只有有志而廢於半途,未有無志而能行跬步者。」或曰:「不言而躬行何如?」曰:「此上智也,中人以下須要講求博學、審問、明辯,與同志之人相砥礪奮發,皆所以講求之也,安得不言?若行不顧言,則言如此,而行如彼,口古人,而心衰世,豈得與狂者同日語哉!」

君子立身行已自有法度,此有道之言也。但法度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以來只有一個,譬如律令一般,天下古今所共守者。若家自為律,人自為令,則為伯夷、伊尹、柳下惠之法度。故以道為法度者,時中之聖;以氣質為法度者,一偏之聖。聖人是物來順應,眾人也是物來順應。聖人之順應也,從廓然太公來,故言之應人如響,而吻合乎當言之理;行之應物也,如取詣宮中,而吻合乎當行之理。眾人之順應也,從任情信意來,故言之應人也,好莠自口,而鮮與理合;事之應物也,可否惟欲,而鮮與理合。君子則不然,其不能順應也,不敢以順應也。議之而後言,言猶恐尤也;擬之而後動,動猶恐悔也。卻從存養省察來。噫!今之物來順應者,人人是也,果聖人乎?可哀也已!

聖人與眾人一般,只是盡得眾人的道理,其不同者,乃眾人自異於聖人也。天道以無常為常,以無為為為。聖人以無心為心,以無事為事。萬物之情,各求自遂者也。惟聖人之心,則欲遂萬物而志自遂。

為宇宙完人甚難,自初生以至屬纊,徹頭徹尾無些子破綻尤難,恐亙古以來不多幾人。其徐聖人都是半截人,前面破綻,後來修補,以至終年晚歲,才得乾淨成就了一個好人,還天付本來面目,故曰湯武反之也。曰反,則未反之前便有許多欠缺處。今人有過便甘自棄,以為不可復入聖人境域,不知盜賊也許改惡從善,何害其為有過哉?只看歸宿處成個甚人,以前都饒得過。

聖人低昂氣化,挽回事勢,如調劑氣血,損其侈不益其強,補其虛不甚其弱,要歸於平而已。不平則偏,偏則病,大偏則大病,小偏則小病。聖人雖欲不平,不可得也。聖人絕四,不惟纖塵微障無處著腳,即萬理亦無作用處,所謂順萬事而無情也。

聖人胸中萬理渾然,寂時則如懸衡鑒,感之則若決江河,未有無故自發一善念。善念之發,胸中不純善之故也。故惟旦晝之牿食,然後有夜氣之清明。聖人無時不夜氣,是以胸中無無故自見光景。法令所行,可以使土偶奔趨;惠澤所浸,可以使枯木萌孽;教化所孚,可以使鳥獸伏馴;精神所極,可以使鬼神感格,吾必以為聖人矣。

聖人不強人以太難,只是撥轉他一點自然底肯心。參贊化育底聖人,雖在人類中,其實是個活天,吾嘗謂之人天。孔子只是一個通,通外更無孔子。聖人不隨氣運走。不隨風俗走,不隨氣質走。聖人平天下,不是夷山填海,高一寸還他一寸,低一分還他一分。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不可知,可知之祖也。無不可知做可知不出,無可知則不可知何所附屬?

只為多了這知覺,便生出許多情緣,添了許多苦惱。落花飛絮豈無死生?他只恁委和委順而已。或曰:「聖學當如是乎?」曰:「富貴、貧賤、壽夭、寵辱,聖人末嘗不落花飛絮之耳。雖有知覺,心不為知覺苦。」聖人心上再無分毫不自在處。內省不疚,既無憂懼,外至之患,又不怨尤,只是一段不釋然,卻是畏天命,悲人窮也。定靜安慮,聖人無一刻不如此。或曰:「喜怒哀樂到面前何如?」曰:「只恁喜怒哀樂,定靜安慮,胸次無分毫加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