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505)

下集-第十一章:尋訪

第二節:馬開先的下落(3)

(二)訪少年學友(2)

九十年代,中國的大款已紛紛上市,住的小洋房,駕的小汽車,請的是保姆。游泳池花園,高檔生活設施應有盡有,還要養情婦二奶,靠的是官本位的錢權交宜,隨手撈來,八旗子弟們發福得輕飄飄的人們,從八九年的六四民運以來,更感到這特權不可丟失。

現在對「性資姓社」的無聊爭論不感興趣的官僚們,只盯著權和錢,活得快活的人,不屑於知道創造財富的下苦力都市勞動大軍;也不屑於知道,中國的科學家和專家們,在怎樣條件下奉獻自己的奶汁。

我忽然想起1979年回重大時,已癱瘓的錢企范教授。

可惜,中國知識階層這頭「牛」除了耕耘,被人鞭打,被人擠奶外。最令我不解的是,他們為什麼不像正常人那樣反抗施暴者?卻以德抱怨。

「過去的就不談了」這是我的舊友們共同的口頭禪。

能不談麼?能不知羞恥麼?能不知雪恨麼?能做一輩子忍字當頭的順民麼?毛澤東對知識界的一個斷論,就陷死了中國知識界的一生?他說:「知識份子是附在統治階級身上的毛,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正談話間,忽然樓下傳來了喊聲:「楊明彥接電話」。她向我做了一個歉意的手勢,便匆匆下了樓。我再次環顧了四周,暗暗自問道:教授也夠可憐的,不但身居陋室,連電話都沒有一部。

兩分鐘後她上樓來了,帶著無奈對我說道:「真對不起,本來今天,為了你遠道而來,我專門請了一天假,但連這一天假我都不能自由支配。剛才繫上來了電話,叫我把資料室的鑰匙拿過去。」

她的母親剛從副食店回來,不聲不響的獨自到廚房去忙碌了,我又插不上手,便在屋裡教她的小外孫玩唐老鴨。

大約十二點鐘了,她和她的丈夫一起回家,我們互致問候後,便忙著將她母親已弄好的菜餚端上方桌,今天除了我這個「遠道」來客沒有外人,相互之間沒有拘泥。一到吃飯照樣會與十年前聯繫起來,大家都是飢餓年代的過來人,對那段數糧票過的日子印象太深,比較起來,眼前日子算是「天堂」的生活。

席間,她告訴我,她已問遍了過去重大畢業來成都工作的同事,他們並不知道馬開先其人,更不知道她的下落。

不過在成都科技大學機械實驗中心工作的楊治國認識馬開先,而且是馬開先的遠房親戚。看看能不能在那裡得到馬開先的一些下落?

楊治國是我在重大同一專業同年級的同學。在重大時,因為詩歌文學創作方面愛好,我同她都曾是重大業餘話劇團的成員。1956年的暑假和寒假,我們還在重大話劇團的組織下,去重慶市話劇團受過培訓,在參觀了當時該劇團採排的曹禹名劇「雷雨」時有過交往。

在楊明彥家吃過午飯後,便在他們夫婦的陪同下轉了一下校園,直到下午五點多鐘我便向她道別,回到了我出差住的川南旅舍。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楊明彥提供的電話先給科技大學掛了一個電話,證實楊治國確在成都大學的機械實驗室裡工作,並且這些天沒有外出。

吃過早飯便乘坐公共汽車外環線路南進,過了九眼橋,大約九點鐘,我已順利地走進了科技大學的校門,並在門崗指點下向學院東側的中心大樓走去。

當我走上實驗大樓門口的石階上,一位工作人員接待了我,在他帶領下,我走進楊治國的實驗室,見一位穿著白色大掛年近半百的女士,正同兩個年輕人忙碌在一台拉力試驗機前。引路人指著她,示意她便是我要找的人。

學生時代一別至今整整三十三載,眼前的她已兩鬢花白,只是托老天保佑,在亂世後,和楊明彥一樣,在她多年耕耘的天地裡忙碌奉獻,若不是因為我突如其來的尋訪,恐怕我們今生都難以重逢。

按學校規定,工作時間謝絕會客,但她破例轉過身去向兩個年輕人交待了幾句,便引我到隔壁的小會議室就坐,我明白,雖然是久別重逢,但這裡不是暢說舊事的場所。在遞出了我的名片後,簡單介紹了我現在工作和近況,聽完了我的故事,她喟然一聲長歎傷感的說:「這些年大家都有一本辛酸經啊。」這簡單的感慨已勾畫了這三十多年來,她所走過的人生道路。

明白我的來意後,她走出會議室,兩分鐘後拿了一張名片遞給了我,告訴我說,馬開先現在何處她不知道,但她有一個親堂弟就是名片上的這一位,你不如去找他,說不定他能告訴你。

那名片上寫著馬開運,工作單位是成都氣象學校總務處。看來工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多年尋找,我終於在浩如煙海的人流中覓到了她的蹤影。

從成都科技大學乘公共汽車奔氣學校的路上,我坐在公共汽車上,想這些年,我在中學同學中每次打聽馬開先下落,就聽他們說我和她的種種誹聞,這些誹聞,全是曹英們為批臭我們而編造的!

至於我的冤情和當年事實卻無人說起。他們寧可道聽塗說,為什麼不顧事實和受害人長達二十多年痛苦,起勁向受害人傷口上撒鹽?也不願為被害人說幾句公道話!

母親聽到這些謠言,勸我再不要找馬開先了。

然而不明真像的人還在向我身上撥髒水,就越堅定了我揭示真像的決心。雖然我將拜訪的是馬開先的弟弟,這個人會持什麼態度我心中沒有底。(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