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義(24)渭水文王聘子牙

陳仲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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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渭水文王聘子牙

別卻朝歌隱此間,

喜觀綠水繞青山;

黃庭兩卷消長晝,

金鯉三條了笑顏。

柳內鶯聲來嚦嚦,

岸傍溜響聽潺樼;

滿天華露開祥瑞,

贏得文王傳駕扳。
話說武吉來到溪邊,見子牙獨坐垂楊之下,將漁竿飄浮綠波之上,自己作歌取樂。武吉走至子牙之後,款款叫曰:「姜老爺!」子牙回首,看見武吉,子牙曰:「你是那一日在此的樵夫!」武吉答曰:「正是!」子牙道:「你那一日可曾打死人麼?」武吉慌忙跪泣告曰:「小人乃山中蠢子,執斧愚夫,那知深奧?肉眼凡夫,不識老爺高明隱達之士。前日一語冒犯尊顏,老爺乃大人之輩,不是我等小人,望姜老爺切勿記懷,大開仁慈,廣施惻隱,只當普濟群生。那日別了老爺,行至南門,正遇文王駕至。挑柴閃躲,不知塌了尖擔,果然打死門軍王相。此時文王定罪,將命抵命。小人因思老母無依,終久必成溝壑之鬼:蒙上大夫散宜生老爺為小人啟奏文王權放歸豕,置辦母事完備,不日去抵王相之命。以此思之,母子之命,依舊不保。今日特來叩見姜老爺,萬望憐救毫末餘生,得全母子之命。小人結草啣環,犬馬相報,決不敢有負大德。」子牙曰:「數定難栘,你打死了人,理當償命,我怎麼救得你?」武吉哀哭拜求曰:「老爺施昆蟲草木,無處不發慈悲,倘救得母子之命,沒齒不忘。」子牙見武吉來意虔誠,亦且此人後必貴顯,子牙曰:「你要我救你,你拜吾為師,我方救你。」武吉聽言,隨即下拜。子牙曰:「你既為吾弟子,不得不救你。如今你速回到家,在你床前,隨你多長挖一坑塹,深四尺。你至黃昏時候,睡在坑內,叫你母親於你頭前點一盞燈,腳後點一盞燈;或米也可,或飯也可,抓兩把撒在你身上,放上些亂草,睡過一夜起來,只管去做生意,再無事了。」武吉聽了,領師父之命,回到家中,挖坑行事。有詩為證:「文王先天數,子牙善厭星;不因武吉事,焉能陟帝廷?磻溪生將相,周室產天丁,大造原相定,須教數合冥。」

話說武吉回到家中,滿面喜容。母說:「我兒!你去求姜老爺此事如何?」武吉對母親一一說了一遍。母親大喜,隨命武吉挖坑點燈不題。且說子牙三更時分,披髮仗劍,踏罡步斗,搯抉結印,隨與武吉厭星。次日武吉來見子牙,口稱:「師父下拜。」子牙曰:「既拜吾為師,早晚聽吾教訓。打柴之事,非是長策;早起挑柴貨賣,到申時來談講兵法。方今紂王無道,天下反亂四百鎮諸侯。」武吉曰:「老師父!反了那四百鎮諸侯?」子牙曰:「反了東伯侯姜文煥,領兵四十萬,大戰游魂關。南伯侯鄂順反了,領三十萬人馬,攻打三山關。我前日仰觀天象,見西岐不久刀兵四起!雜亂發生。此是用武之秋。上緊學藝,若能得功出仕,便是天子之臣,豈是打柴了事?古語云:『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又曰:『學成文武藝,貨在帝王家。』也是你拜我一場。」武吉聽了師父之言,早晚上心不離子牙;精學武藝,講習韜略不表。

話說散宜生一日想起武吉之事,一去半載不來,宜生入內廷見文王啟奏曰:「武吉打死王相,臣因見彼有老母在家,無人侍養,奏過主公放武吉回家,辦其母棺木日用之費即來。豈意彼竟欺藐國法,今經半載不來領罪,此必狡猾之民。大王可驗先天數,以驗真實。」文王曰:「善。」隨取金錢占演凶吉。文王點首嘆曰:「武吉亦非猾民,因懼刑自投萬丈深潭而死。若論正法,亦非鬥毆殺人,乃是誤傷人民,罪不該死。彼反懼犯法身死,如武吉深為可憫。」嘆息良久,君臣各退。正是撚指光陰似箭,果然歲月如流。文王一日與文武閒居無事,見春和景媚,柳舒花放,桃李爭妍,韶光正茂。文王曰:「三春景色繁華,萬物發舒,襟懷爽暢,孤同諸子眾卿,往南郊尋青踏翠,共樂山水之歡,以效尋芳之樂。」散宜生前啟曰:「主公昔日造靈臺,夢兆飛熊,主西岐得棟樑之才,主君有賢輔之佐。況今春光晴爽,花柳爭妍,一則圍幸於南郊,二則訪遺賢於山澤。臣等隨使南宮适、辛甲保駕,正堯舜與民同樂之意。」文王大悅,隨傳旨:「次早南郊圍幸行樂。」次日南宮适領五百家將,出南郊布一圍場,眾武士披執,同文王出城。行至南郊,怎見得好春光景緻?和風飄動,百蕊爭榮;桃紅似火,柳嫩垂金。萌芽初出土,百草已排新;芳草綿綿鋪錦繡,嬌花嬝嬝鬥春風。林內清奇鳥韻,樹外氤氳煙籠;聽黃鸝杜宇喚春回,偏助游人行樂。絮飄花落,溶溶歸棹;又添水面文章。見幾個牧童短笛騎牛背,見幾個田下鋤人運手忙;見幾個摘桑□(左提「手」傍,右「零」)著桑籃走,見幾個采茶歌罷入茶筐。一段青,一段紅,春光富貴。一園在,一園柳,花柳爭妍。無限春光觀不盡,溪邊春水戲鴛鴦。人人貪戀春三月,留戀春光卻動心;勸君休錯三春景,一寸光陰一寸金。

話說文王同眾文武出郊外行樂,共享三春之景。行至一山,見有圍場,布成羅網,文王一見許多家將披堅執銳,手執長竿鋼叉,黃鷹獵大,雄威萬狀。見得:烈烈旌旗似火,輝輝皂蓋遮天;錦衣繡襖駕黃鷹,花帽征衣牽獵犬。粉青氈笠,打灑朱纓;粉青氈笠,一池荷葉舞清風;打灑朱纓,開放桃花浮水面。只見趕獐獵犬,鑽天鷂子帶紅纓;捉兔黃鷹,拖帽金彪雙鳳翅。黃鷹起去,空中啄墜玉天鵝,惡犬來時,就地拖翻梅花鹿,青錦白吉:錦豹花彪,青錦白吉遇長杆。血濺滿身紅,錦豹花彪逢利刃,血淋出上赤,野雞著箭,穿住二翅怎能飛?鸆鶿遭叉,撲地翎毛難展掙;大弓射去,青牲白鹿怎逃生?藥箭來時,練雀班鳩難迴避,旌旗招展亂縱橫,鼓響鑼鳴聲吶喊。打圍人個個心猛,興獵將各各歡欣;登崖賽過搜山虎,跳澗猶如出海龍。火炮鋼叉連地滾,窩弓伏弩傍空行;長天聽有天鵝叫,開籠又放海東青。

話說文王見怎樣個光景,忙問:「上大天!此是一個圍場,為何設於此山?」宜生馬上欠身答曰:「今日千歲游春行樂,共幸春光。南將軍已設此圍場,俟主公打獵行幸;以暢心情,亦不枉行獵一番,君臣共樂。」文王聽說正色曰:「大夫之言差矣!昔伏羲黃帝不用茹毛,而稱至聖,當時有首相名曰:風后,進茹毛與伏羲,伏羲曰:『此鮮食,皆百獸之肉,吾人饑而食其內,渴而飲其血,以之為滋養之道。不知吾欲其生,忍彼死,此心何忍。朕今不食禽獸之肉。寧食百草之粟,各全生命,以養天和,無傷無害。豈不為美?』伏羲居洪荒之世,無百穀之美,倘不茹毛鮮食!況如今五穀可以養生,肥甘足以悅口,捌與卿踏舂行樂,以賞此韶華風景。今欲騁孤等之樂,追麋逐鹿,較強比盛;騁英雄於獵較之問,禽獸何辜,而遭此殺戮之慘?且當此之時,陽春乍啟;正萬物生育之候,而行此肅殺之政,此仁人所痛心者也。古人當生不翦,體天地好主之仁,孤與卿等何蹈此不仁之事哉?速命南宮适將圍場去了!」眾將傳旨,文王曰:「孤與眾卿在馬上歡飲行樂。」觀望來往士女紛紜;踏青紫陌,鬥草芳叢,或攜酒而來溪邊,或謳歌而行綠野。君臣馬上忻然而歎曰:「正是君正臣賢,士民怡樂。」宜生馬上欠身答曰:「主公西岐之地,勝似堯天。」君臣正迤邐行來,只見那邊一夥人作歌曰:「憶昔成湯掃桀時,十一征兮自葛始;堂堂正大應天人,義旂一舉民安止。今經六百有餘年,祝網恩波將歇息;懸肉為杯酒為池,鹿臺積血高千尺。內荒於色外荒禽,可嘆四海沸呻吟;我曹本是凔海客,洗耳不聽亡國音。曰逐洪濤歌浩浩,夜視星斗垂孤釣;孤釣不知天地寬,白頭俯仰天地老。」

文王聽漁人歌罷,對散宜生曰:「此歌韻度清奇,其中必定有大賢隱於此地。」文王命辛甲:「與孤把作歌賢人請來相見。」辛甲領旨,將坐下馬一拍,向前厲聲言曰:「內中有賢人,請出來見吾千歲爺。」那些漁人齊齊跪下答曰:「吾等都是閒人?」辛甲曰:「你們為何都是閒人?」漁人曰:「我等早晨出戶捕魚,這時節回來無事,故此我等俱是閒人。」不一時文王馬到,辛甲向前啟曰:「此乃俱是漁人,非賢人也。」文王曰:「孤聽作歌韻度清奇,內中定有大賢。」漁人曰:「此歌非小人所作,離此三十五里,有一磻溪,溪中有一老人,時常作此歌。我們耳邊聽的熟了,故此信口唱出,此歌實非小民所作。」文王曰:「諸位請回。」眾漁人叩頭去了。文王馬上想歌中之味,好個:「洗耳不聽亡國音。」旁有大夫散宜生欠身言曰:「『洗耳不聞亡國音』」者何也?」昌曰:「大夫不知麼?」宜生曰:「臣愚不知深意。」昌曰:「此一句乃堯王訪舜天子故事:昔堯有德,乃生不肖之男,後堯王恐失民望,私行訪察,欲要讓位。一日行至山僻幽靜之鄉,見一人倚溪臨水,將一小瓢兒在水中轉;堯王問曰:「公為何將此瓢在水中轉。」其人笑曰:「吾看破世情,了卻名利,去了家私,棄了妻子;離愛慾是非之門,拋紅塵之徑。僻處深林,虀鹽蔬食;怡樂林泉,以終天年,平生之願足矣。」堯王聽罷大喜:「此人眼空一世,亡富貴之榮,遠是非之境,真乃人傑也!將此帝位正該讓他。」王曰:「賢者!吾非他人,朕乃帝堯。今見大賢有德,欲將天子之位讓爾可否?」其人聽罷,將小瓢拿起,一腳踏的粉碎,兩隻手掩住耳朵飛跑,跑至河邊洗耳。正洗之間,又有一人牽一隻年來吃水,其人曰:「那君子!牛來吃水了。」那人只管洗耳,其人又曰:「此耳有多少污穢,只管洗?」那人洗完,方開口答曰:「方才帝堯讓位與我,把我雙耳都污了;故此洗了一會,有誤此牛吃水。」其人聽了,把牛牽至上流而飲,那人曰:「為甚事便走?」其人曰:「水被你洗污了,如何又污我牛口。」當時高潔之士如此。此一句乃洗耳不聞亡國音。」眾官在馬上俱聽文王談講先朝興廢,後國遺蹤;君臣馬上傳杯共享,與民同樂。見了些桃紅李自,鴨綠鵝長;鶯聲嘹嚦,紫燕呢喃。風吹不管游人醉,獨有三春景色新。君臣正行,見一起樵夫作歌而來:「鳳非乏兮麟非無,但嗟世治有隆污;龍興雲出虎生風,世人漫惜尋賢路。君不見耕莘野夫,心樂堯舜與黎鋤;不遇成湯三使聘,懷抱經綸學左徒。又不見夫傅巖子,蕭蕭簑笠甘寒楚;當年不見高宗夢,霖雨終身藏版土。古來賢達辱而榮,豈特吾人終水滸?且橫牧笛歌清晝,漫叱黎牛耕白雲。王侯富貴斜暉下,仰天一笑俟明君。」

文王同文武馬上聽得歌聲甚是奇異;內中必有大賢,命辛甲請賢者相見。辛甲領命,拍馬前來;見一夥樵人言曰:「你們內中可有賢者?請出來與吾大王相見。」放下擔兒,俱言內無賢者;不一時文王馬至。辛甲回覆曰:「內無賢士。」文王曰:「聽其歌韻清奇,內中豈無賢士。」中有一人曰:「此歌非吾所作,前邊十里,地名磻溪,其中有一老叟,朝暮垂竿,小民等打柴回來,磻溪少歇,朝夕聽唱此歌;眾人聚得熟了,故此隨口唱出。不知大王駕臨,有失迴避,乃子民之罪也。」王曰:「既無賢士,爾等暫退。」眾人去了,文王在馬上只管思念。又行了一路,與文武把盞,興不能盡:春光明媚,花柳芳妍;紅綠交加,妝點春色。正行之間,只見一人挑著一擔柴唱歌而來:「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魚未遇隱磻溪;世人不識高賢志,只作溪邊老釣磯。」

文王聽得歌聲,嗟嘆曰:「此中必有大賢。」宜生在馬上看那挑柴的好像猾民武吉。宜生曰:「主公!方才作歌者,相似打死王相的武吉。」王曰:「大夫差矣!武吉已死萬丈深潭之中。前演先天數,豈有武吉還在之理?」宜生看的實了,隨命辛免曰:「你是不是拿來。」辛免走馬向前,武吉見是文王駕至,迴避不及,把柴歇下,跪在塵埃。辛免看時,果然是武吉。辛免回見文王啟曰:「果是武吉。」文王聞言,滿面通紅,大聲喝曰:「匹夫!怎敢欺孤太甚?」隨對宜生曰:「大夫這等狡猾之民,須當加等勘問;殺傷人民,躲重投輕,罪與殺人等,今若被武吉逃躲,則『先天數』竟有差錯,何以傳世?」武吉泣拜在地奏曰:「吉乃守法奉公之民,不敢狂悖:只因誤傷人命,前去問一老叟。離此間三里,地名磻溪,此人乃東海許州人氏,姓姜名尚字子牙,道號飛熊;叫小人拜他為師傅,與小人回家挖一坑,叫小人睡在裏面,用草蓋在身上,頭前點一盞燈,腳後點一盞燈,草上用米一把,撒在上面,睡到天明,只管打柴再不妨了。千歲爺!螻蟻尚且貪生,豈有人不惜命?」只見宜生馬上欠身賀曰:「恭喜大王!武古今言:『此人道號飛熊。』正應靈臺之兆。昔日商高宗夜夢飛熊,而得傅說;今日大王夢飛熊,應得子牙。今大王行樂,正應求賢;望大王宣赦武吉無罪,令武吉往前林請賢士相見。」武吉叩頭,飛奔杯中去了。且說文王君臣將至林前,不敢驚動賢士;離數箭之地,文王下馬,同宜生步行入林。且說武吉趕進林來,不見師父,心下著慌;又見文王進林,宜生問曰,「賢士在否?」武吉答曰:「方才在此,這會不見了。」文王曰:「賢士可有別居?」武吉道:「前邊有一草舍。」武吉引文王駕至門首,文王以手撫門,猶恐造次;只見裏面來一小童開門。文王笑臉問曰:「老師在否?」童曰:「不在冢,同道友閒行。」文王問曰:「甚時回來?」童子曰:「不定;或就來,或一二日,或三五日,萍蹤靡定,逢山遇水,或師或友,便談玄論道,故無定期。」宜生在傍曰:「臣啟主公!求賢聘傑,禮當虔誠;今日來意未誠,宜其遠避。昔上古神農拜長桑,軒轅拜老彭,黃帝拜風后,湯拜伊尹,須當沐裕齋戒,擇吉日迎聘,方是敬賢之禮。主公且暫請駕回。」文王曰:「大夫之言是也。命武吉隨駕回朝。」文王行至溪邊,見光景稀奇,林木幽曠。乃作詩曰:「宰割山河布遠猷,大賢抱負可同謀;此來不見垂竿釣,天下人愁幾日休。」又見綠陰之下,坐石之旁,魚竿飄在水面,不見子牙,心中甚是悒快。復吟詩曰:「求賢遠出到溪頭,不見賢人只見釣,一竹青絲垂綠柳,滿江紅日水空流。」

文王留戀不捨,宜生力請駕回。文王方隨眾文武回朝。抵暮進西岐,到殿廷,文王傳旨:「令百官俱不必各歸府第,都在殿廷齋宿三日,同去迎請大賢。」內有大將軍南宮适進曰:「磻溪釣叟,恐是虛名;大王未知真實,而以隆禮迎請,倘言過其實,不過費主公一片真誠,竟為愚鄙夫所弄。依臣愚見,主公亦不必如此費心;待臣明日自去請來。如果才副其名,主公再以隆禮加之未晚。如果虛名,可叱而不用,又何必主公齋宿而後請見哉?」宜生在旁厲聲言曰:「將軍此事不是如此說,方今天下荒荒,四海鼎沸;賢人君子多隱於巖谷。今飛熊應兆,上天垂象,特賜大賢助我皇基,是西岐之福也。此時自當學古人求賢,破資格拘牽之習,豈得如近日欲賢人之自售哉,將軍切不可說如是之言,使諸臣懈怠。」文王聞言大悅曰:「大夫之言,正合孤意。」於是百官俱在獻廷齋宿三日,然後聘請子牙。後人有詩曰:「西岐城中鼓樂喧,文王聘請太公賢;周家從此皇基固,九五為尊八百年。」

文王從散宜生之言,齋宿三日。至第四日,沐浴整衣,極其精誠,文王端坐鑾與,扛擡聘禮,文王擺列車馬成行,前往磻溪,來迎子牙。封武吉為武德將軍。笙簧滿道,竟出西岐,不知驚動多少人民,扶老攜幼來看迎賢。但見:屈分五采,戈戟鏘鏘,笙簧拂道,獚如鶴淚鸞鳴,畫鼓咚咚一似雷聲滾滾,對子馬人人喜悅,金吾士個個歡欣。文在東寬袍大袖,武在西貫甲披堅。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畢公、榮公,五賢佐主,伯達、伯适、叔夜、叔夏等,八俊相隨。城衙氤氳香滿道,郭外瑞彩結成祥;聖主駕臨西土地,不負五鳳鳴岐山。萬民齊享昇平日,宇宙雍熙八百年;飛熊預兆興周室,感得文王聘大賢。

文王帶領文武出郭,逕往磻溪而來。行至三十五里,早至林下。文王傳旨:「士卒暫在林下劄住,不必聲楊,恐驚動賢士。」文王下馬,同散宜生步行入得林來;只見子牙背坐溪邊,文王悄悄的行至跟前,立於子牙之後,子牙明知駕臨。故作歌曰:「西風起兮自雲飛,歲已暮兮將焉依?五鳳鳴兮真主現,垂鉤竿兮知我稀。」

子牙作畢,文王曰:「賢士快樂否?」子牙回頭看見文王,忙棄竿一傍,俯伏叩地曰:「子民不知駕臨,有失迎候,望賢王恕尚之罪。」文王忙扶住拜言曰:「久慕先生,前顧未遇;昌知不恭,今特齋戒,專誠拜謁。得睹先生尊顏,實昌之幸也。」命宜生扶賢士起來,子牙躬身而立;文王笑容攜子牙至茅舍之中,子牙再拜,文王回拜。文王曰:「久仰高明,未得相見;今幸接丰標,祇聆教誨,昌實三生之幸矣。」子牙拜而言曰:「尚乃老朽菲才,不堪顧問;文不足安邦,武不足定暾,荷蒙賢王枉顧,實辱鑾輿,有負聖意。」宜生在傍曰:「先生不必過謙,吾君臣沐裕虔諴,特申微忱,專心聘請:今天下紛紛,定而又亂,當今天子遠賢近佞,荒淫酒色,線虐生民,諸侯變亂,民不聊生。吾主晝夜思維,不安枕席;久慕先生大德,惻隱溪巖,特具小聘,先生不棄,共佐明主,吾主幸甚一生民幸甚日先生何苦隱胸中之奇謀,忍生民之塗炭日何不一展緒餘,哀此□(「螢」字將「虫」換成「几」),出水火而置之昇平?此先生覆載之德,不世之仁也。」宜生將聘禮擺開,子牙看了,速命童兒收訖;宜生將鑾輿推過,請子牙登輿。子牙跪而告曰:「老臣荷蒙洪恩,以禮相聘;尚已感激非淺,怎敢乘坐鑾輿。越名僭分?這個斷然不敢。」文王曰:「孤預先設此,特迓先生;必然乘坐,不負素心。」子牙再三不敢,推阻數次,決不敢坐;宜生見子牙堅意不從,乃對文王曰:「賢者既不乘輿,望主公從賢者之請:可將大王逍遙馬請乘,主公乘輿。」王曰:「若是如此,有失孤數日之虔誠也。」彼此又推讓數番,文正乃乘輿,子牙乘馬;歡聲載道,士馬軒昂。時值喜吉之辰,子牙來時,年已八十。有詩嘆曰:「渭水溪頭一釣竿,鬢霜皎皎白于紈;胸橫星斗沖霄漢,氣吐虹霓掃日寒。養老來歸西伯宇,避危拚棄舊王冠;自從夢入飛能後,八百餘年享奠安。」

話說文王聘子牙進了西岐,萬民爭看,無不欣悅;子牙至朝門下馬,文王陞殿,子牙朝賀畢,文王封子牙為右靈生丞相,子牙謝恩。偏殿設宴,百官相賀對飲;其時君臣有輔,龍虎有依。子牙相國有方,安民有法;件件有條,行行有款。西岐起造相府,此時有報傳進五關,氾水關首將韓榮,具疏往朝歌,言姜尚相周。不知子牙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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