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地山散文:補破衣的老婦人

許地山
font print 人氣: 368
【字號】    
   標籤: tags:

她坐在簷前,微微的雨絲飄搖下來,多半聚在她臉龐的皺紋上頭。她一點也不理會,儘管收拾她的筐子。

在她的筐子裡有很美麗的零剪綢緞;也有很粗陋的麻頭、布尾。她從沒有理會雨絲在她頭、面、身體之上亂撲,只提防著筐裡那些好看的材料沾濕了。

那邊來了兩個小弟兄,也許他們是學校回來。小弟弟管叫她做「衣服的外科醫生」,現在見她坐在簷前,就叫了一聲。

她抬起頭來,望著這兩個孩子笑了一笑。那臉上的皺紋雖皺得更厲害,然而生的痛苦可以從那裡擠出許多,更能表明她是一個享樂天年的老婆子。

小弟弟說:「醫生,你只用筐裡的材料在別人的衣服上,怎麼自己的衣服卻不管了?你看你肩膀補的那一塊又該掉下來了。」

老婆子摩一摩自己的肩膀,果然隨手取下一塊小方布來。她笑著對小弟弟說:「你的眼睛實在精明!我這塊原沒有用線縫住,因為早晨忙著要出來,只用漿子暫時糊著,盼望晚上回去彌補,不提防雨絲替我揭起來了!……這揭得也不錯。我,既如你所說,是一個衣服的外科醫生,那麼,我是不怕自己的衣服害病的。」

她仍整理筐裡的零剪綢緞,沒理會雨絲零落在她身上。

哥哥說:「我看爸爸的手冊裡夾著許多的零剪文件,他也是像你一樣:不時地翻來翻去。他……」

弟弟插嘴說:「他也是另一樣的外科醫生。」

老婆子把眼光射在他們身上,說:「哥兒們,你們說得對了。你們的爸爸愛惜小冊裡的零碎文件,也和我愛惜筐裡的零剪綢緞一般。他湊合多少地方的好意思,等用得著時,就把他們編連起來,成為一種新的理解。所不同的,就是他用的頭腦;我用的只是指頭便了。你們叫他做……」

說到這裡,父親從裡面出來,問起事由,便點頭說:「老婆子,你的話很中肯。我們所為,原就和你一樣,東搜西羅,無非是些綢頭、布尾,只配用來補補破衲襖罷了。」

父親說完,就下了石階,要在微雨中到葡萄園裡,看看他的葡萄長芽了沒有。這裡孩子們還和老婆子爭論著要號他們的爸爸做什麼樣醫生。

(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她們還在園裏玩,也不理會細雨絲絲穿入她們底羅衣。池邊梨花底顏色被與洗得更白淨了,但朵朵都嬾嬾地垂著。

    姐姐說:「你看,花兒都倦得要睡了!」

  • 在山中住,總要起得早,因為似醒非醒地眠著,是山中各樣朋友所憎惡底。破曉起來,不但可以靜觀彩雲底變幻;和細聽鳥語底婉轉;有時還從山巔、樹表、溪影、村容之中給我們許多不可說不可說的愉快。
  • 春光在萬山環抱裏,更是洩漏得遲。那裏底桃花還是開著;漫游底薄雲從這峰飛過那峰,有時稍停一會,為底是擋住太陽,教地面底花草在他底蔭下避避光燄底威嚇。
  • 我心裏本有一條達到極樂園地底路,從前曾被那女人走過底,現在那人不在了,這條路不但是荒蕪,並且被野草、閒花、棘枝、繞藤佔據得找不出來了!

    我許久就想著這條路,不單是開給她走底,她不在,我豈不能獨自來往?

  • 我底生活好像一棵龍舌蘭,一葉一葉,慢慢地長起來。某一片葉在一個時期曾被那美麗的昆蟲做過巢穴;某一片葉曾被小鳥們歇在上頭歌唱過。現在那些葉子都落掉了,只有瘢楞的痕跡留在榦上。人也忘了某葉某葉曾經顯過底樣子;那些葉子曾經經歷過底事跡惟有龍舌蘭自己可以記憶得來,可是他不能說給別人知道。
  • 月兒底步履已踏過嵇家底東牆了。孩子在院裡已等了許久,一看見上半弧底光
    剛射過牆頭,便忙忙跑到屋裡叫道:「爹爹,月兒上來了,出來給我燃香罷。」

  • 在這經過離亂的村裡,荒屋破籬之間,每日只有幾縷零零落落的炊煙冒上來,那人口的稀少可想而知。你一進到無論哪個村裡,最喜歡遇見的,是不是村童在阡陌間或園圃中跳來跳去;或走在你的前頭,或隨著你步後模仿你的行動?村裡若沒有孩子們,就不成村落了。在這經過離亂的村裡,不但沒有孩子,而且有人向你要求孩子!
  • 我常得男子送給我的東西,總沒有當他們做寶貝看。我的朋友師松卻不如此,因為她從不曾受過男子的贈與。
  • 靠窗欞坐著那位老人家是一位航海者,剛從海外歸來的。他和蕭老太太是少年時代的朋友,彼此雖別離了那麼些年,然而他們會面時,直像忘了當中經過的日子。現在他們正談起少年時代的舊話。
  • 素輝病得很重,離她停息的時候不過十二個時辰了。她丈夫坐在一邊,一手支頤,一手把著病人的手臂,寧靜而懇摯的眼光都注在他妻子的面上。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