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古典長篇

哈克歷險記(17)

Huckleberry Finn

  我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一下懶腰,剛準備解開繩子打算走的時候,聽到遠處河面上傳來一點聲響。我仔細聽了一下。很快,我就聽出來了。這是每逢寂靜的夜晚,船槳在槳架子上發出的那種有節奏的沉悶的聲音。我從柳樹枝椏縫縫裡往外偷偷張望,可不——河對面正有一隻敞篷平底船。上面有多少人,我一時間還看不清。它正迎面駛來,等到幾乎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才見到原來只有一個人。我心想,也許正是我爸爸吧。儘管我才不盼望是他呢。他順著水勢,在我的下面停了槳,在水勢平穩的地方划到岸邊。他離我離得那麼貼近,我要是把槍桿支出去,就能觸著他的身子。啊,正是爸爸,千真萬確——並且不是喝醉的樣子,這從他划槳的那個模樣可以看得出來。

  我毫未遲疑,馬上就沿著岸蔭底下,悄悄地、快速地朝下游划去。我划了兩英里半,然後朝河中央划了四分之一英里多一些,因為我很快便會划到渡口,人家可能會看到我,跟我打招呼。我插到了漂著的木頭中間,然後在獨木小舟上往下一躺,聽任著它漂到哪裡就是哪裡。我躺在那裡,舒舒服服地休息,吸了一口煙,望著遠處的天空,只見萬里無雲。在月光下,躺著望天,才發現天這麼幽深,這是我從前所不知道的。像這樣的夜晚,河上的聲音,老遠老遠都聽得到!渡口那邊的說話聲,我也聽到了。還一個字一個字聽得一清二楚。只聽見有一個人在說,現今是快到日長夜短的時刻了。另一個人說,依他看,今晚上還不是夜短的時刻——接著他們笑了起來。這人把上面的話又說了一遍,兩人又笑了起來。接下來,他叫醒了另一個人,對他也說了一遍,並且笑開了,可是這人並沒有笑,只說了句氣話,叫人家別惹他。第一個人說,他要把這話告訴他老婆——她準定會認為說得很對。不過,要是和他當年說過的一些話相比,這就算不上什麼了。我又聽見一個人在說,快三點鐘了,但願等天亮,不必像等一星期那麼久。在這以後,談話聲越來越遠,再也聽不清在說些什麼了,不過還能依稀傳來些聲響,間或有一聲笑聲,從遠處傳來。

  現今我已經漂過了渡口。我直起身來,傑克遜島就在眼前啦,就在河下兩英里半外,林木深深,聳立在大河中央。又大,又黑森森,又沉穩,活像一隻沒有點燈的大輪。島上頂端的沙洲,連一點兒影子也看不見——如今都沉在水裡了。

  我沒有花多大功夫就划到了那裡。水流很急,我的小舟箭一般划過島的頂端。接下來劃到了靜水地段,便在面對著伊利諾斯州的一邊上了岸。我把小舟划到了我本來熟悉的一個深灣裡去。我得撥開柳樹叢的枝椏,這才進得去。等我小舟栓好後,誰也無法從外邊看到它的影子。

  我上了岸,坐在島頂端一根圓木上,朝外一望,只見前邊是大河,還有黑森森漂流著的木頭,三英里路外便是鎮上了,只見三四點光亮在閃閃爍爍。上游一英里路外,正有一排龐然大物似的木筏子漂過來,木排正中間點著一盞燈。我看著它慢悠悠地過來,快到跟前時聽到一個男子在說,「喂,搖尾漿啊!往右邊掉頭!」聽得一清二楚,就彷彿這人是在我身邊說的話。

  天上有些發灰了。我便鑽進了林子,躺了下來,在吃早飯以前,先打個瞌睡吧。(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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