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不到千该万该,再休开口。今人苦不肯谦,只要拿得架子定,以为存体。夫子告子张从政,以无小大、无众寡、无敢慢为不骄,而周公为相,吐握下白屋甚者。父师有道之君,子不知损了甚体?若名分所在,自是贬损不得。
过宽杀人,过美杀身。是以君子不纵民情以全之也,不盈己欲以生之也。闺门之事可传,而后知君子之家法矣;近习之人起敬,而后知君子之身法矣。其作用处只是无不敬。宋儒纷纷聚讼语且莫理会,只理会自家何等简迳。各自责,则天清地宁;各相责,则天翻地覆。不逐物是大雄力量,学者第一工夫全在这里做。
手容恭,足容重,头容直,口容止,坐如尸,立如斋,俨若思,目无狂视,耳无倾听,此外景也。外景是整齐严肃,内景是斋庄中正,未有不整齐严肃而能斋庄中正者。故捡束五宫百体,只为收摄此心。此心若从容和顺于礼法之中,则曲肱指掌、浴沂行歌、吟风弄月、随柳傍花,何适不可?所谓登彼岸无所事筏也。
天地位,万物育,几千年有一会,几百年有一会,几十年有一会。故天地之中和甚难。敬对肆而言。敬是一步一步收敛向内,收敛至无内处,发出来自然畅四肢,发事业,弥漫六合;肆是一步一步放纵外面去,肆之流祸不言可知。所以千古圣人只一敬字为允执的关捩子。
尧钦明允恭,舜温恭允塞,禹之安汝止,汤之圣敬日跻,文之朗恭,武之敬胜,孔于之恭而安。讲学家不讲这个,不知怎么做工夫。
窃叹近来世道,在上者积宽成柔,积柔成怯,积怯成畏,积畏成废;在下者积慢成骄,积骄成怨,积怨成横,积横成敢。吾不知此时治体当如何反也。体面二字,法度之贼也。体面重,法度轻;法度弛,纪纲坏。昔也病在法度,今也病在纪纲。名分者,纪纲之大物也。今也在朝小臣藐大臣,在边军士轻主帅,在家子妇蔑父母,在学校弟子慢师,后进凌先进,在乡里卑幼轧尊长。惟贪肆是恣,不知礼法为何物,渐不可长。今已长矣,极之必乱必亡,势已重矣,反已难矣。无识者犹然,甚之,奈何?
祸福者,天司之;荣辱者,君司之;毁誉者,人司之;善恶者,我司之。我只理会我司,别个都莫照管。吾人终日最不可悠悠荡荡作空躯壳。业有不得不废时,至于德,则自有知以至无知时,不可一息断进修之功也。
清无事澄,浊降则自清;礼无事复,己克则自复。去了病,便是好人;去了云,便是晴天。
七尺之躯,戴天覆地,抵死不屈于人,乃自落草,以至盖棺降志辱身、奉承物欲,不啻奴隶,到那魂升于天之上,见那维皇上帝有何颜面?愧死!愧死!
受不得诬谤,只是无识度。除是当罪临刑,不得含冤而死,须是辩明。若污蔑名行,闲言长语,愈辨则愈加,徒自愤耳。
不若付之忘言,久则明也。得不明也,得自有天在耳。作一节之士也要成章,不成章便是苗而不秀。不患无人所共知之显名,而患有人所不知之隐恶。显明虽着远迩,而隐恶获罪神明。省躬者惧之。
蹈邪僻,则肆志抗额略无所顾忌;由义礼,则羞头愧面若无以自容。此愚不肖之态,而士君子之大耻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