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逃生记(13) 初识地狱——融入社会(下)

作者:叶光
北京逃生记(夏琼芬/大纪元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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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入社会(下)

韩哥听上瘾了,还让我讲,我又讲了一个“限期破案”的例子。这是我进来前几天,刚在《北京周刊》上看的:昆明一个戒毒所民警,叫杜培武,他老婆也是警察,他老婆和一个县的公安局长在一辆警车里被枪杀了。市里限期一百天,必须破案!专案组没线索,就怀疑杜培武情杀。因为杜培武夫妇和那个被杀的局长都是同学,所以他老婆有可能跟那局长私通——这么一猜,就把杜培武抓了。不承认就打,什么刑具都使。姓杜的挺了两个月,实在挺不过去了。作为警察他明白,不打出来不算完,打死也能弄他个畏罪自杀,也算破了案了!他就按专案组的意思编。招供了就转到看守所,看守所不收,伤太重怕死了,后来市里发话才收监。看守所按正常手续给伤处拍照,怕自己担责任。杜培武留了个心眼儿,把他血衣藏起来了。

他们听入迷了。不少人低着头,好像怕看电视一走神儿,少听到一个细节。这个案子可是每一个犯人的借鉴啊!

我继续讲:“破案了,市局、派出所开庆功会,姓杜的在里边是手铐脚镣过日子。头仨月根本不让请律师!案子到了检察院,翻供没人理!开庭是冬天,他偷偷把血衣藏在腰里,要不然不让他带!在法庭上,他抽出来血衣,说刑讯逼供,屈打成招。还说:看守所有他受伤的照片。检察院可上火了,调档案吧。结果看守所说:‘好像有这么回事儿,但是照片找不着了!’”

“真你妈不是玩艺儿!”唐山人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继续说:“法院审判的时候,双方对质那相当经典:

“第一条:公诉人说杜培武有犯罪动机,是情杀。他老婆和那局长通奸,证据是:杜培武家的电话,有不少是他老婆往那局长那个县打的,足以认定。

“杜培武说:‘我们家的电话是分机,查不出来往哪儿打电话呀?不能把总机往那县打的电话都记成我老婆打的!我还打过哪!’

“法院认定,杜培武狡辩,公诉人的有效。”

大家都给气乐了。

我又说:“第二条:公诉人说杜培武袖子上有开枪后的火药残留,这是杀人证据。律师拿出十多份证据,证明杜培武有十几次射击训练,当然袖口有火药残留,警服近期也没洗。法院说证据很好补造,不予采信。

“第三条:公诉人说杀人的车里的刹车上的泥,和杜培武袜子的气味一样。大家一看鉴定结果:两条警犬鉴定过,只有一条警犬鉴定气味儿一样,好,有一样的就行!”

“律师说:案发后两个月警犬才鉴定,怎么还能闻出来呢?还有一条狗没闻出来呢!

“法院说:那狗连味儿都闻不出来,能是好狗吗?”

大家又给逗乐了。

“律师说:刑讯逼供的血衣,伤都在,刑讯逼供无效。法院说:看守所谁不挨打?没有照片,你不能冤枉专案组!

“律师说:杜培武案发的时候不在现场,有戒毒所的人看见过他,拿出证词来,法官一看,说:这吸毒的人也能做证?无效!

“律师说:戒毒所有个警察也能证明杜培武不在现场。法院问检察院的:那是他同案哪?抓了吗?吓得律师不敢提了。

“律师说:口供上说在车上枪杀,车上都没血,怎么能在车上枪杀?枪也没有,子弹也对不上,怎么能定杀人?法官说:他就不说枪在哪儿,他就说在车上杀的,你赖谁啊?谁让他签字画押啦?

“律师说:杜培武两口子感情很好,出不少证据来。法院说:感情好,他老婆还给那个局长打那么多电话?!”

大家笑骂起来。

“结果怎么判?律师的辩护不予采信!死刑!”

一下炸了,犯人纷纷开骂。

“都给我歇×,听老美讲!”

韩哥平息了骚乱,我接着讲道:“这家伙不服,上诉。二审的时候,上边一看,这口供一看就是编的,几乎没有一样对得上的。有证词没证物——血衣也丢了!那个法官还算有点儿良心,改判死缓。”

韩哥问:“那么大的案子,在警车上枪杀两警察,还死缓?!”

我点点头,“二零零零年夏天,昆明一个做案四年的杀人劫车团伙告破,团伙老大也是个警察!审训的时候,‘案屁’把杜培武顶罪的案子撂了!那把找不着的枪就在那个团伙老大的保险柜里,做案时间、地点、开枪的部位、角度都对上了。一上报——为这个案子平反都扯皮了一个月,都择清了责任,总结完教训才放人!春风化雨呀,党给你平反了!”

大家一片唏嘘。

我继续讲:“杜培武坐了二十六个月的牢,打得他走路都不利索了,出狱先住院。公、检、法说给你官复原职,补偿十万块钱私了。他不干,上告,可是那些办冤案的,从公安局到检察院到法院,一个没动,连个处分都没有。他就上访啊,告啊。开始还有人接待他,后来都没人理他了。后来他找记者,发的这篇稿子。”

“稿子在云南报纸刚登一天,马上,云南的媒体就查禁了,可是外省开始转载。现在他还上访呢!”[1]

唐山人道:“老美呀!这杜培武万幸啊,他还没给整死。我哥都死在这里儿咧,我都知不道上哪儿告去呀!”

“‘唐山’,停停停!”韩哥马上打断,“你的事儿管儿可嘱咐了,不让在这里儿说。来来来,你放烟茅来吧,小武子,搓火儿!”

刚搓完火,没抽一口,筒道钥匙响了。他们迅速坐了回去。

一胖一瘦两个警察停到了门口儿,胖子像狗一样闻了几下,瘦子厉声道:“搓火儿哪?!”

小龙马上过去:“刘所儿,你好!”

胖子说:“小龙!真肥了!”小龙笑着说:“我这做好准备。”

“我操!可别!咱好好聊聊去!”说着把小龙带走了。看来他是怕小龙绝食。

又一次历险,我胆子都快练出来了。韩哥问我:“美国有冤案吗?”

我说:“我就知道一个,一个黑人被冤了三年牢,出来赔了他三百多万美元。把他乐坏了,他说‘我在外边,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

老陈问:“韩哥,你说那个姓杜的能给他赔多少?”

韩哥说:“就算官司赢了,绝对赔不到十万。”

“为什么?”

韩哥说:“党得告诉社会:还是私了好!”

“经典!”我一挑大指。

韩哥问:“你们知道那个处女嫖娼案赔了多少?”

这太新鲜了!

韩哥说:“麻旦旦,警察逼她承认卖淫,屈打成招。后来一鉴定她是处女,结果赔了她——七十四块六毛六!不信你出去查,就今年的事儿,上报纸了!那个小丫头听见这个判决,当场晕菜!”

老陈说话了:“这警察就够人道的啦,还他妈给他验个处女,你还没见过更黑的警察哪……”

简直让我不寒而栗!真是地狱啊!不对,地狱还讲个理呀……

“铃……”铃声响起。

“各号儿关电视!”大喇叭又发话了。

大家睡下,韩哥还想让我讲,看来我已经融入社会了。我还得提防夜审呢,就用“身体没太恢复”,推脱了。

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今天聊虽然都是别人的冤案,可我身边的“唐山”已经被冤案砸着了,一点儿也不遥远。我抽空得探探底儿。千万不能让冤案也扣我头上。

过了老半天,小龙回来了。他样子很高兴。

他凑我耳儿边说:“还没睡?记住了,晚上提你,可千万不能钻圈套儿。他们不会打你,你有美国身份,又不是大案!就要(让)见大使、见律师,不让见就不留口供,见了律师再商量。”

这对我真是莫大的安慰。(本章完,全文待续)

[1] 我2001年7月下旬坐牢,不知道杜培武案后面的事。后来查到大陆官方报导:
1. 1998年4月20日,昆明市公安局民警王晓湘(杜培武妻)及石林县公安局副局长王俊波被枪杀,尸体在警车上。
2. 1998年4月22日,杜培武被扣押。
3. 1998年7月2日,杜被屈打成招,开始刑事拘留。
4. 1999年2月5日,昆明市中法一审判杜死刑。
5. 1999年10月20日,云南省高法二审改判死缓。
6. 2000年6月,“民警杨天勇特大杀人劫车团伙案”告破,该团伙4年作案23起,杀19人,团伙供认了杀死王晓湘、王俊波的经过。
7. 2000年7月11日,云南省高法改判杜培武无罪。
8. 2001年8月3日,昆明法院判处刑讯逼供者原政委秦伯联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队长宁兴华1年零6个月缓刑2年——判缓刑不坐牢,等于没判,而检察院错诉、法院错判无任何责任!
9. 2001年10月,云南省高法判定杜培武获赔偿9.11万元,精神赔偿被驳回。令人愤愤的是,我在查证这些案子时,竟然发现了一堆类似的冤案,有的被冤狱14年,还有几个被屈打成招的人,在真凶现身前已经被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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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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