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了悟，我腦部受傷，是上帝賜給我生命的豐盛禮物。
有一天，三位銀行的業務員走進辦公室來拜訪我，其中有兩位生面孔，一看到我立刻大聲說：「咦，你是人家說的那個超人主任嘛。我在電視上看過你。」另一位較熟識的女業務在旁插話：「是啊，就是他，我們主任很有名耶。」
這場景讓我想起幾個月前，當我忙完夜間門診，在開車回家途中，我到台東市中華路旁一間賣滷味的小攤買吃的。
我下車走近攤位時，一個陌生男子在幾步之遙向我招呼：「主任嗎？剛下班呀。」我仔細端詳他的臉龐，心裡想，他是誰？我們認識嗎？
卻聽到他對著老闆說：「他是達仁鄉衛生所的主任，是從大醫院回到家鄉服務的年輕醫師，很優秀，也非常有名，我在電視上看過他的故事，只可惜後來因為太過拚命而中風了……」後面他說什麼，我沒有注意聽，因為我拿起滷味，就匆忙離開了。
星期五下午休假時，我前往娜魯灣酒店喝下午茶。服務生看我行動不便，不但扶我入坐，還貼心地幫我端盤子、挾取菜餚，我發覺自己心情異常平靜地接受他的服侍，不過卻猛然想起在兩年前，我剛重返工作崗位時，有天下午我去銀行辦事，當時服務人員看走路不便，於是前來幫忙，那時我對於服務人員的幫忙，其實心裡是相當排拒的。
過去，我的腦部還健康完整時，兩個大腦半球巧妙而平衡地控制著我的身體，雖然大部分時間，我的生活是由理性的左腦意識掌控，然而有些時候，我那感性而充滿熱情的右腦意識會佔上風。
但自從兩年半前中風後，我的右腦意識已經喪失宰制能力，我的生活完全由自我尊嚴、精於分析批判的左腦意識主導，使我的思考經常停留在負面情緒裡。
記得剛回來那幾個月的某一天晚上，我突然感到極端的頭暈不適，血壓也急遽上升，我因為擔心復發，所以馬上到醫院追蹤腦部電腦斷層檢查。
通常腦中風過的病人，在事後追蹤的電腦斷層影像裡，會發現病變的位置因腦細胞死亡而造成的吸收空洞，但出乎意料地，那次的電腦斷層圖片卻可以看到我的右腦實質依舊飽滿，那時我心裡想，原來我右腦的運動皮質還在，只是它使喚左側肢體的功能暫時沉睡了。
在寧靜的星期六下午，我想起身邊那些從未遺棄我的同事、朋友，我想起那些自始至終信賴我的病人，於是我告訴自己，不要一直把心思放在我身體的失能，而應該轉移到我還存在的功能上。
儘管我的左側肢體不再受大腦控制，但我應該想想自己其他還健康的全身細胞，每天是如何努力地協調分工，並為了維持一個完整的個體，不斷奮鬥地生活著。
雖然病倒後，我的生活充滿艱困與不便，然而因為我的病體，我的心靈卻更加豐富了。因為我生病，我身邊的朋友才開始注意自身的健康，我許多醫界朋友，在知道年輕建壯如我病倒後，紛紛去做全身健康檢查。
要不是我生病，又有誰會關心偏遠地區的醫療？又有誰會知道有我這麼一個在遙遠山區部落服務的小醫師？
從前，我自認自己親切的服務態度已將「醫生」這個對眾人而言遙不可及的名詞平民化，但或許上帝覺得還不夠，祂不但要藉由我的身體告訴世人「醫生也是凡人」這個既存的事實，更想透過我來傳達我們這個社會需要能貼近病人苦難並和他們站在一起的醫師。
於是我終於了悟，我腦部受傷，是上帝賜給我生命的豐盛禮物。因為經歷一場大病，我不僅開始反思自己生命的真諦，也讓自己透徹明瞭醫學的最終目的。@(本文結束)
摘編自 《守護4141個心跳》 寶瓶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提供 (http://www.dajiyu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