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心、耐心、同理心
心臟外科醫師只要在主動脈端和肺動脈端兩端用線扎扎實實地綁住，中間一刀劃開，剪斷肺動脈導管就沒事。
沒想到當天主治醫師一刀劃開後，綁的線竟然掉了下來，造成病人心臟大出血。
細心要以毫米來計算
我在當住院醫師時，一位病人剛做完心導管手術，被送回病房後，心跳突然變快了。
雖然病人當下並沒有立刻感覺不舒服，心電圖顯示也沒有血管再回縮或急性心臟問題，但心跳從七十多下變成一百多下的現象，讓我隱隱察覺必有某處不正常。
於是我們立刻用心臟超音波進行檢查，發現病人有心包膜積血造成早期心包填塞的狀況，此時若不能及時將積血引流出來，病人會在十分鐘內休克，心跳停止。
我們立即做心包膜積血引流術，再將病人送到心導管室做冠狀動脈血管造影，果然發現有非常微小的部位正在滲血。
接著用氣球擴張術在滲血部位做氣球擴充，五分鐘後再觀察，滲血狀況解除，病人血壓心跳回復穩定，住院三天後便順利出院。
這個病人顯現出來的輕微不適，唯一看到的變化只有心跳不正常，經由細心的觀察及診治，才能早期發現這種足以致命的併發症，挽回病人的生命。
從事醫療工作，有幾項非常重要的人格特質必須經常自我檢視，那就是細心和耐心；再加上成為好醫師的必然要件――愛心，有了這三心，才能勝任醫師的工作。
舉個例子來說，心導管支架置放術或氣球擴張術，這種手術一般是以毫米（mm）作為血管直徑的單位度量，中國人的冠狀動脈血管直徑平均是二點八毫米，常用的氣球直徑大小有二點五毫米、二點七五毫米、三毫米、三點五毫米、四毫米等尺寸；如果是比較微細的血管，也有二毫米和二點二五毫米尺寸的氣球，因此在操作這種冠狀動脈氣球擴張手術的時候，選用的氣球直徑大小，一定要配合病人的血管直徑大小，萬一病人是二點五毫米的血管，卻裝了三毫米的支架，就可能增加病人動脈破裂的可能性。
進行手術時，當護理人員把氣球導管送至手術台上，我的習慣是一定要 double check，重複檢查一遍，旁邊的整個團隊也都要跟著複誦，如果送上來的是二點五毫米乘以十五毫米（長度）的氣球導管，那麼團隊也要將氣球導管的大小長度「二點五毫米乘以十五毫米」再複誦過一次，以確保萬無一失。
耐心：遇到困難，更要放慢腳步
在做心導管檢查或治療時，若遇到困難病例，使用多種方法都無法勾到病人冠狀動脈血管的開口；或者在做氣球擴張術時，無法將非常細微的鋼絲導線，通過病人狹窄或阻塞的病變處；或者某些病例在通過鋼絲導線時需要有非常純熟的技巧，這時，不妨先深呼吸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要心浮氣躁，慢慢來，一旦失去耐心，就可能會出事。
如果手術或檢查已經過了兩、三個小時，自覺體力有點不支，隨時提醒自己先停下來，甚至兩三天後再執行手術都可以。
很多醫師在這個關鍵點無法停下來，據我的觀察有兩個理由：第一個理由是耐心不夠，只想盡快結束手術。第二個理由是面子掛不住，一旦手術治療不成功，醫師無法在病人面前啟齒，開口解釋手術不成功的原因。
當一個醫者，病人的健康是首要顧念，其他的什麼面子、自尊或經驗都可以試著再突破。
很多醫療行為中，耐心真的很重要，像心臟科偶爾會遇到一些困難病例，臺大醫院尤其經常碰到困難病例，愈是困難，愈需要耐心處理。
臨危不亂，豐富經驗，極致耐心
當我還是實習醫師時，曾經對開刀房的某一幕印象深刻。
那個案例是個開放性肺動脈導管截斷手術（這類手術在臺大心臟外科算是簡單），病因是病人先天在肺動脈和主動脈之間有一條血管――肺動脈導管，一般來說，肺動脈導管在嬰兒出生一週後就會關閉，而該病例則是因為在嬰兒時期沒有關閉，一直到了成人還存留著，這樣就極可能會出現肺動脈高壓症，甚至造成心臟衰竭等併發症。
當年因為還沒有心導管閉合器或螺旋線圈，可以直接阻塞住肺動脈導管，一定要開刀才能解決。
心臟外科醫師只要在主動脈端和肺動脈端兩端用線扎扎實實地綁住，中間一刀劃開，剪斷肺動脈導管就沒事。
沒想到當天主治醫師一刀劃開後，綁的線竟然掉了下來，造成病人心臟大出血，血壓急速下降，我當場在旁看了也覺得很可怕，因為一條生命正在我眼前急速地消逝。
當時，主治醫師非常努力地想找出出血點，但當下是血海一片，要找到出血點不是那麼容易，因此，護理人員立刻向正在隔壁開刀的洪啟仁教授求救。
洪教授一過來，發現要找到出血點很困難，馬上做出一個決定：利用心肺循環機讓病人的心臟先停止跳動，再立刻找出出血點。
這樣的處理方式，除了要有純熟的經驗，還必須要有耐心，一旦沒有耐心，驚慌失措，病人就可能失去生命。
當時洪教授當機立斷與沉穩的模樣，讓我這個實習醫師印象深刻，深深佩服洪教授除了經驗豐富，還能臨危不亂，耐心地完成救援任務。
回想起來，那時主刀的主治醫師不僅面露驚慌失措的神態，還因自己忐忑難安，而拚命責怪別人配合度不夠。
看到這種場面，我更是提醒自己，未來一旦遇到危機，一定要沉得住氣，耐下性子，才能面對困難，順利完成手術。@(待續)
摘編自 《醫者：披上白袍之前的14堂課》 寶瓶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