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上海之殤(二)

作者:望月
圖為2022年4月21日,處於封鎖下的上海靜安區住宅樓夜景。(HECTOR RETAMAL/AFP via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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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II

就這樣,兩天又兩天,然後再是兩天,光正又在看著空空如也的冰箱,「念覺,冰箱裡沒東西了,今天你搶菜搶到了嗎?」

「沒。」念覺在教舜舜英語,頭也沒抬,「昨天搶到的沒有了嗎?」

「沒了,就剩一根胡蘿蔔了。」光正回答。

「你不是說聽政府的話,沒問題的嗎?政府總會給你吃的!」

「這倒是真沒想到啊!我認為超市總是可以開的,老百姓雖然封在了家裡,外面的物流、超市總是不會停的。再說武漢、西安有先例的,到上海封城嘛,總會有點經驗的,沒想到還是這樣。但是好像中央督察組來了,應該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念覺抬起頭,「前兩天你沒看新聞啊?已經有人因爲無法看病而死了,還是個護士。自己工作的醫院都不讓她進去,太可憐了!只不過是哮喘而已。你還在那裡說政府好?」

光正關上冰箱,走到廳裡,「話不是這樣說的,上海這些基層幹部真的是不行,水平太低,這麽簡單的保障基本醫療,保證食品到位也做不到,都是一幫吃乾飯的!」

「那你的意思是上面的人是聰明的?武漢、西安都是下面的人自己搞出來的事,跟中央一點關係也沒有?那麼中央到底是幹什麽的呢?」念覺讓舜舜自己看書,隨後盯著光正。

「中央的命令是動態清零。這是好的,中國管得那麽嚴,才有了中國抗疫的成功。感染人數最少,死的人最少,全世界有哪一個國家能和我們比?你喜歡美國!我告訴你,你爸媽要是跟你妹妹去了美國,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呢?怎麽會像現在這樣精精神神的!所以我們老百姓要謝謝共產黨。再說政策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之前説是要清零,現在變化成動態清零,就是要保障老百姓的生活,這是一種進步。」

「美國的事先不説。你自己聼不到外面的聲音,就相信國內的新聞。我從小菁那裡聽到的,你都説是假消息,我沒辦法和你再溝通了。你説動態清零是那樣解釋的,我個人感覺你就是胡説八道。那只不過就是換了個名字而已,就跟現在封城不叫封城,叫靜態管理一個樣,有什麽區別?你看到有條新聞說一個老頭生病沒辦法看,直接跳樓嗎?照片上是他的老伴牢牢地抱著死在地上的老頭。你查查現在有幾家醫院是開門的?這就是你所謂的動態清零的功勞。」

「老頭的事嘛,官方說是假的,你不要相信小道消息。」

光正正想繼續說下去,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舜舜放下書,對著光正叫道:「是爺爺打來的,我來接。」

「爺爺,我們在上課呢。」

建軍出現在手機上,「舜舜,你這幾天還好嗎?」

「好的,媽媽在教我英語呢。」

「好好讀書,我找你爸爸。」

「好的。爸爸,爺爺要和你說話。」

光正接過手機,把鏡頭對準自己,「爸,你們好嗎?有解封的消息了嗎?」

「沒呢,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事,好像政府有新規定,因為上海感染的數字一直往上升,所以要封城了。沿黃浦江分兩半封,四月一號封我們浦東這裡,四月五號解封;接下來封浦西,好像也是封五天。這下是全部要封了呀!」

「真的啊?」光正問。

「好像是真的,我現在手機裡也看到了,跟爸說的是一樣的。」念覺看了一下朋友圈,說道。

「早就應該這樣做,上海這些外地人領導一點魄力也沒有,做事情半吊子。什麽精準管理,都是瞎胡鬧,一點用也沒有。你看人家深圳,我有一個朋友在深圳,人家也是一千七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全面封停一個星期,現在不是開放了嗎?上海早就可以全面封停了,現在還在搞這種一半一半的,真的是神經病!」

念覺斜眼注視著光正,不敢相信他竟然有這種邏輯。她感覺這幾天,她嫁的這個男人很陌生,自己完全不認識了。

「這種事情都不重要,現在是我們浦東先封,但是小區不讓我們出去買菜,我和你媽沒東西吃了。還有藥,你媽的高血壓藥和我的糖尿病藥都沒有了,這下麻煩了!」建軍急道。

「一點東西也沒了?上網買呀!藥怎麽能沒準備好呢?」光正回道。

「倒也不是都沒有了,米還能吃兩天,還有點掛麵和醬菜,蔬菜、水果、肉都沒了。我們又不會上網!你倒是説説,都是聽你的,說醫院不會停的,醫生開藥是要定期觀測的,會根據身體情況改變劑量的。現在好了,醫院關掉了不説,就算醫院開著,我們也不能出去配藥。」建軍在那裡抱怨道。

「我是聽醫生朋友說的,藥不能多配,我也不知道醫院也會關掉。我想什麽地方都能關,醫院總是不會關掉的。除了新冠,還有其他很多病需要去醫院的,關掉醫院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我還是相信,醫院肯定會馬上開的,藥就不要擔心了。吃的東西嘛,我聽聽還能堅持兩天,我叫念覺幫你們在網上搶搶看,你們自己也節省一點。現在政府有難,還是為了我們老百姓的安危,你們也只好忍耐一下了。」光正還是很積極。

「你也不要專說好聼的話,你還記得樓裡那個王阿姨嗎?胖胖的那個。」建軍明顯不是很滿意兒子的論調。

「記得呀,老房子動遷,一起搬過來的那個,以前一直給我糖吃的,怎麽了?」光正不以為然。

「就是她。前兩年腎壞了,一直在做透析。這下倒楣了!醫院關掉,沒地方去透析,已經八天了。政府對居委會說,這種病都有定點醫院的。等有事情了,居委會去問了,定點醫院都説滿了。居委會倒真的是幫忙,昨天直接開車送過去,但醫院拒收,說沒核酸報告。我們現在天天捅鼻子,還說沒有核酸報告,也真的搞不懂。反正人又拉回來了,說過兩天再去試試。你媽剛剛給她打了電話,她話也說不動了,估計快不行了。你説這叫什麽事?」

「這倒是挺麻煩的,定點醫院是裝裝樣子的啊?基層人員真是沒能力,領導的方針到他們手裡就變樣了。」光正說。

「所以我們給你打電話,一是看看你能不能幫忙配到藥,二是叫小方幫我們搶點菜。」

「我到什麽地方去配藥啊?」

光正還沒講完,念覺就搶過手機,「爸,我們知道了。我來搶菜,我叫光正打電話到居委會問問,看藥的事怎麽處理。」

「好的好的,那就這樣,你們自己也當心點。」

「舜舜,和爺爺說再見。」念覺叫過一邊看書的舜舜。

「爺爺再見。」

「舜舜再見,聽爸爸媽媽話。」

視頻一掛,念覺就對光正說:「你父母找你幫忙,你怎麽能這麽説話?」

「我是不認識人配藥呀?」光正顯得很無辜。

「現在你就算認識人也沒用。目前就是要讓你父母安心,你再打電話到居委會協調協調。你不是一直說政府是很關心人民的嘛,現在你去和政府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幫老人配點藥。聽你爸的意思是連透析也沒人管,何況是慢性病。」

「我還是覺得不會的,我們是第二大經濟體,有錢又有人,怎麽會老百姓生病沒地方看呢?」

「先不要說看病的事,先關心關心吃飯的問題吧。是你說不要囤食物的!」念覺一邊說,一邊把手機放到光正眼前。手機上貼著一個通知,和建軍說的一樣,四月一號開始靜態管理浦東,到四月五號結束,接著浦西開始封。

「那現在我們這裡是可以出去買東西的?」光正問。

「我怎麽知道啊?你等會打到居委會去問問,還有不要忘記打電話給你爸媽那裡的居委會,問問配藥的事。」說完就走進廚房準備泡麵,打算用掉最後那根胡蘿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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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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