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泥:我們是怎樣吃「狼奶」的?(下)

蔣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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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月8日訊】初、高中語文第六冊比較

兩書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小說和外國文學,從中你可以見出編者的大而化之。

今天,小說已成為文學最重要的部分,其表現方法、思想內容多種多樣,我們有什麼理由忽略不計?

外國文學更是啟迪學生思路的良好工具,如果缺少一流的世界性作品,鎖著大門,看見一個諾大的院子,人們會自以為是,不知道自家的庭院再大,也代表不了整個人類!

沒有比較,就找不到差距,缺少參照,時日越久,國內某些「偉大」的作家就越不知黑白好歹了。

更嚴重的後果則是,它造成了思想和表現技巧的單調、蒼白,使後人的精神日益封閉、萎縮,卻又不清楚自己很可憐。

最奇的是二者所選論文幾乎全是這三個人的:魯迅、馬南邨、毛澤東。風格之單一、內容之相近,讓人吃驚!

魯迅的文章是《「友邦驚詫」論》、《論雷峰塔的倒掉》(初中)、《文學和出汗》、《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高中)。

《「友邦驚詫」論》諷刺國民黨和當時的「國聯」。現在「南京政府」早已垮臺,日本人也已趕出中國,「國聯」更成為過時的東西,選它為教材要達到什麼目的呢?

是魯迅所寫?讓學生學會「仇恨」?讓學生瞭解歷史?

歷史自有歷史課講授,語文課有必要來重複嗎?

我們真能憎恨那一代人的政府嗎?

學生請願之類的事60年前發生過,60年後不也有嗎?難道是歷史未去,在在可鑒?

《論雷峰塔的倒掉》據「提示」說抨擊了封建道德禮教和封建復古主義。其實你何必向這方面歪想呢?

傳統中也有好東西,過去妄想剷除一切傳統,已使我們喪盡了建設的根基,於是有識之士都明白現在應該復興良好的傳統,讓它發揮基礎之功用,從傳統裏尋求發展現代性的生長點,這種復興和當時一些人所努力謀求的有何不同?難道這該詛咒痛駡?

今天我們擁有了更多的理性,更平和的外在環境,對70多年前知識份子提倡的「整理國故」、「保存國粹」,實該有一個全面的分析和認識。如果說當時的魯迅抨擊這些做法尚情有可原,意識到了它的負面作用,那麼今人除了見其負面外,也該認識它的合理性。這種合理性在一個統一和平的環境中才表現得尤為突出。所以,對「整理國故」等等應正確對待。

如果導向不變,還應該反傳統,還嫌反不夠,想全盤、徹底、轟轟烈烈地反,那麼「文革」時已這樣做過了。

結果怎樣呢?

好的幾乎都反掉了,剩下的恰恰是傳統裏最惡劣的部分,並將它發展得登峰造極!

《文學和出汗》批駁的是梁實秋的「永久不變的人性」。

憑良心講,梁實秋的說法也有立得住的一面。人類的愛情、友誼、責任感、不甘平庸的上進心等,都是「永久不變的」,過去需要,現在需要,將來也不會有太大變化。

這篇文章寫於1927年,當時魯迅仍信仰著達爾文的進化論,視點著重於人性裏變化的一面。現在我們對「進化論」都已抱持懷疑態度了。

人性中既有變,也有不變的成分。衣食男女就永遠不變,無論「進化」到什麼程度。

梁實秋所說的正是這「不變」的一面,覺得寫「變」的一面無益,只有寫「不變」的一面,作品才能久遠流傳。

這屬於正常的學術分歧,教科書卻將它拔高到意識形態的高度,把梁氏一棒錘死,顯然又是一個誤導。

我倒贊成梁實秋的看法,而認為魯迅最大的缺點之一就在於寫「變」的方面太多,受特定時代情境束縛過多,從而影響了他作品的長遠性價值。

《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則主要針對當時一種錯誤看法進行辨別,那環境既已過去,那麼文章除了幾句概括中國歷史的話以外,差不多已「過時」了。

可見二書在選取的魯迅雜文上,格調、語氣、指向基本上雷同,局限性大,火藥味濃,缺少平和氣、寬容心,不利於初、高中學生形成健全的心理,缺少動態的日常生活性,距今天的時代氛圍較遠,重複選擇,意義不大。

這種現象不僅限在兩冊教科書上,整個初、高中階段選擇的魯迅論文與小說,都存在這一缺陷。

並且,初三、高三本屬兩個層次,我們在選取範文時卻無視這種分別,把初三的幾篇論文和高三的對調完全可行,體現不出一種「進化」意識,連範文作者都可以不變。

我無法理解選編者的用意。難道中國就這幾位作家?

二書附錄更成問題。

初中第六冊是「中國現代文學」,高中第六冊是「我國的現代文學」。主要內容完全相同。這再一次讓人驚歎!

據統計,全世界有三個國家各類書的信息量最低,這就是朝鮮、越南、中國。中國最突出的問題在哲學書上,而一本書的信息量若超不過16%,便是廢書。

這兩篇附錄為什麼不能叫「廢文」呢?

奇怪的是,為什麼這種費紙費工的廢文章能擠身教科書裏呢?為什麼初中的入選文章以「左傾」作家居多,到高中還是如此呢?為什麼我們每冊書必須以批評國民黨「反動」政治和「反動」文人為主呢?除此以外世界就沒有更值得關心的人物、事情了?

除了有些人認為的那點子狹隘的、叫喚不息的某某「主義」以外,我們還想讓學生學些什麼?

這是很值得進行反思的。

厚「古」薄「今」

此高中語文教材中無一文與現代生活相關。

現代高科技社會似乎離我們特別遙遠。都說我們已處於「資訊爆炸」的社會,可是不論外面如何天翻地覆,我們的學生仍被扔在井底坐井觀天。這樣的課本如何能培養出什麼博學通才,它們對幫助學生形成獨立的思想人格又有何用?而沒有這種獨立,所謂「人才」就大可讓人懷疑了。

據說蘇聯所有的科學家裏,只有自然科學家才是政府真正認可的。沒有了思想的人,可不就是自然人嘛!

試看周立波的《娘子關前》。

這是一篇較長的記敍文,寫的是「在日寇盤踞的娘子關前行軍時的見聞和感受,控訴了日寇燒殺洗劫的滔天罪行」。

如果僅僅這些,怕還難被選中。關鍵在於,它「表現了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軍民為‘還我河山’而戰的決心、力量和氣概,也表達了作者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的思想感情」。

這樣的主題我們已耳熟能詳。

緊接著是柯岩的《漢堡港的變奏》。

文章記敍了我國遠洋貨輪船員,在德國漢堡港面對外人的傲慢與偏見時,克服種種困難,順利完成高難度裝船任務的經過,最終贏得外人的讚揚和敬佩,「為祖國爭了榮譽」,「唱出了一曲中國人民的高亢的正氣歌」。

這樣的說法再一次叫我困惑。

難道我們的強大還非得靠老外來下結論嗎?難道只有外國人贊許,我們面上才有光嗎?

假如即使你做好了,外人也不露聲色、無動於衷呢?難道這些人全去跳河?萬一失敗了就說明中國人沒志氣、沒能力,丟了祖國的臉?

以他人的態度、看法,來左右自己的有無尊嚴、志氣,豈不是奴性哲學荒謬透頂?

況且,就這幾個人,他們的能力、水平豈能代表整個中國?

硬把一樁小事上綱上線豈不是「文革」時的餘緒?區別僅在於,「文革」中多半在是抹黑,這裏是貼金,本質上有什麼分別呢?

難道選它的目的僅止於此——炫耀一下我們的「偉大」,打擊一下外人的「驕氣」?

可見,這些文章都是在宣傳一些似是而非錯亂的思想,傳達的是一種畸形的心理,成就的就是榆木一樣的大腦與心靈了!

這還不可怕嗎?

能怨我們出產過「文革」,卻出不了「天才」,出不了諾貝爾獎得主嗎?

為什麼其他時代多選訴苦哭窮的文章,來「抨擊」誰、「揭露」誰,獨獨1949年以後,窮沒有了,反而全在「謳歌」、「頌唱」?

「大躍進」怎麼解釋?「三年自然災害」呢?「文革」呢?通貨膨脹呢?官倒呢?國有資產流失呢?腐敗呢?「下崗」呢?「農民問題」呢?環境、生態污染呢?

看來這些謳歌、頌唱是廉價的,老百姓已麻木,學生也已麻木。

每個時代都有光明與陰暗面,把真實的世界告訴後代才是功德無量的事。我們不能過於以偏概全,否則把別人的子孫賣了不說,連自家的子孫都賣,那時自己打嘴巴都來不及的!

如何出作文題目?

好的作文題能啟發學生思維,培養性靈、情趣,讓他們感到有話可談,談得具體動人。

中學語文課本中有些作文題目似乎存心和學生作對,盡出宏觀性大論題。

例如《當代青年是大有希望的》。

這題目一看就可覺出它的老氣橫秋。

拿它來鼓舞小輩也許還行,用它來做文章,由一幫十來歲的中學生做文章,就顯得空洞無聊了!

出題者是想肯定這一論點呢,還是自己懷疑得由少年人證明其真呢?

假如有人偏偏不以為然、並且理由十足,那麼不就不該肯定而要否定嗎?可你的結論已經給定,叫他們大談「希望」,又怎麼否定嘛!

只能順著給定的思路胡編一通了。

如此,一個人不就學會了不誠實,漸漸的我們全變得虛偽起來?

況且「當代青年是大有希望的」,這樣的題目有什麼好做?做它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全社會已不認為當代青年有希望,現在得糾正社會偏見?可是就我所知,社會並沒有認為當代青年沒希望啊,那麼你用意何在?

又如《「鋪路石」精神贊》。

出題者的用意我揣想可能是說,你們學生要謙虛,要甘於默默無聞,像「鋪路石」一樣結成一體,實現自身「價值」。一個人惟有置身群體,成為大路之基的石頭之一,才有用。

這思維有多僵化!

他們只想讓學生成為「螺絲釘」式的工具,不認為每個人以自身為目的,只有將自己立好了,才真正有益於社會。

「鋪路石」是什麼呢?

它被水泥、黃沙沾住了,一輩子凝定在那裏,永不流動,永無聲息,不再要上進,即使明明能成「黃金」的石頭,也因懶惰、自甘平庸而不去改變了!

但現代社會要求人才高速流動,到最能發揮自身價值的地方盡情釋放自己,形成最優化的組合,給人類帶來盡可能大、盡可能好的福利,能成白銀的不要做青銅,能成青銅的不要做黑鐵……不斷提高,以求進步。

所以,「現代人才」是一個立體、動態的概念,早就不能用「鋪路石」這樣靜止、平面的概念來指代。

出題人非僅理解不了這些,反要學生來齊聲讚美這「精神」,有異議、有保留都行不通,這種定性化的題目使學生只能沿著給定的思路去胡編濫造,寫一些嬌情的、華而不實的、海市蜃樓式的作文,你能怪學生想像力單一蒼白、無病呻吟嗎?

看看今天的一些「作家」吧,他們所寫的不一定比學生「作文」高明多少。如果每個字含一兩水,那麼你能將他們的文章擠成咆哮奔流的大河!

今天的「作家」不就是幾年、十幾年前的學生嗎?

從那時開始,他們就學會了寫文章羼水,否則老師不高興、「讀者」不高興。

在一個人人習慣于羼水的國度,你不適應就是有病!

不過,一般情形下人們很少能區分作家的文章水不水。

為什麼?

因為在我們這裏時興寫文章要源于現實而高於現實,要體現一種樂觀的理想化的精神。

所謂「高於」、所謂「理想化」,在不少情形下就成了「有水分」的同義詞。

我們在明目張膽地叫人「羼水」。連老舍、巴金、王蒙、路遙、邵燕祥、柯岩、茅盾、郭沫若、馮友蘭……都曾自覺不自覺地幹過,後輩當然無需自責了!

再如《嚴於解剖自己》。

出這種作文題目的人一定參加過無數次「政治學習」,所以不忘讓學生打小兒就學著「批評和自我批評」,以便走上社會後適應「政治鬥爭」的需要。

不解剖自己行嗎?

20世紀60年代初期,郭沫若先生就曾在北京帶領數萬名知識份子遊行示威,隊伍前面打著橫幅標語,上寫:向党交心。從此全國上下開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交心運動。不知有多少人吃盡苦頭、慘遭不幸!

這樣的歷史似乎過去了。實質很難說你不在經受熬煎。

交心的理由是什麼呢?

我可以從高中第六冊作文示例《嚴於解剖自己》裏找到:第一、要不斷進步,必須無情地「解剖我自己」;第二、要瞭解自己「病」在哪里,這樣才能看准了下刀;第三,光有自知之明還不夠,看到「病」在何處以後,還需勇於自我批評,而自我批評就是為自己開刀去「病」;第四,自我批評的勇氣來源於對真理的追求和崇高的信念,掌握了開刀的規律,才會真正去「病」。

補充一下:自我批評練熟了,才知道怎樣批評別人;看清了自己的「病」,才知道別人自我批評得真不真、深不深。

60年代初的「向黨交心」用的就是這套邏輯、這種方法。

某位長官將一大批「右派」召在一起,說:今天大家進行交心,自我解剖,這是向人民靠攏的表現,我們決不借此整人,大家儘管放心,越是交心交得徹底的,越表明你思想改造得有進步;交不到水平的,大家通不過,你就不過關,要繼續交心,這時性質已變了,屬「對抗運動」,對黨不老實,後果自負。

結果,老實蛋都竹筒倒豆子,和盤托出。說大躍進、煉鋼鐵餓死人了等等,為此心裏對黨不滿過,說明自己的心仍不紅,現在將「黑心」交出來云云。

講過大實話的終於全被定性為「借這次交心運動繼續向党進攻,向人民示威」,罪加一等。

那些會說話的則講得大而無當、漫無邊際,自我悔過一番後,請大家幫助「解剖」,居然都「過關」!

可見,所謂「嚴於解剖自己」在現實社會裏是沒有一點好處的,真正實踐時也盡在說假話。

中國人早已習慣的說假話,就是從這種強迫自我「解剖」時開始的。現在我們繼續維護著這種虛偽,而且從中學時開始就學會了說謊說騙說玄,真叫人痛心疾首!

由此可見,我們的中學語文課本,即使在小小的作文題目、示例上,也存在不少問題。

毛澤東:《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裡來的?》

這是本教材第一課,寫於1963年。

「提示」裏說此文是一篇哲學論文,「闡述的是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一個根本問題」。這問題就是,實踐的觀點、檢驗真理的標準、實踐和認識之間的關係。

今天看來,它雖是一篇「哲學論文」,其中仍含有相當濃的火藥氣,帶有不小的鼓動性,留下那個特定年月裏的時代烙印。我寧可把它定性為「政治報告」。

而且就算我們如文中希望的,已經建成了「一個社會主義的偉大強國。並且幫助世界被壓迫被剝削的廣大人民,完成了我們應當擔負的國際主義的偉大義務」,進而在全人類實現了共產主義社會理想,這以後人們還需要奮鬥嗎?他們為什麼而奮鬥?

當一切都進入「自由王國」、一切平等、「按需分配」後,人不是無所事事了?

富人無聊以後你知道他們想什麼嗎?

他們想著墮落!

如果說一切「真理」都來自實踐,經實踐而得,那麼如何解釋同樣的實踐,為什麼有人得到甲,有人得到乙,有人得到丙?

結論不同是因為加入了人的大腦、情感、體驗、閱歷等等。既然它們參與其事,那麼為什麼不說一切「真理」來自實踐和實踐者的心理、意識、無意識……而單說來自「實踐」呢?

有人要說,真理是客觀的,它在無窮遠的未來,我們只能在實踐中無限逼近它,卻永遠和它差著一截!這就如同說,你不是人,因為200年以後你會變成灰、變成煙、變成土、變成某種元素,所以地球上從來就沒有人。遙遠的未來,地球、太陽都「死」了,你還算「人」嗎?

我不知道如此定義「真理」價值何在。

況且,人之為人的意義何在?難道懂得了某個「真理」,就能使心靈獲得滿足嗎?生命就具有意義了嗎?

假如是,假如意義僅在於實現某某主義,認識某某真理,那麼這一切實現以後,人之為人的意義又何在呢?

沒有信仰人是活不下去、活不實在、活不安心的,一個人可以信仰某某主義,認識某某真理,但不能、也不可能讓所有的人都去信仰它。

人的信仰不是向外,而是向內的。從嚴格意義上講「實現某某主義」、認識某某真理,都不是信仰,因為如果把它們作為信仰、人類惟一的信仰的話,那麼實現主義、認識真理以後人們信仰什麼就缺空了——不可知了。

可見,正確的思想有時不必通過實踐得到,只要用一點邏輯推理就可以明白了。

因而作者所說的「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裡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不是。是自己頭腦裏固有的嗎?不是。人的正確思想,只能從社會實踐中來,只能從社會的生產鬥爭、階級鬥爭和科學實驗這三項實踐中來」經不起推敲,是片面的或者是說了等於沒說的。

如果它不是「一篇哲學論文」,而是我說的「政治報告」,那麼選它作教本範文我無話可說。現在既然將它拔高成「哲學」,那麼已完全屬於學術,我亦當有權從學術的角度加以爭鳴,作為討論,讀者不一定要同意我的一己見解。

附錄:《我國的古代文學》

本文介紹中國古代文學。重點介紹反映古代人「在殘酷的剝削和壓迫下生活和鬥爭」的作品和作者。中學課本中所選的《伐檀》、《碩鼠》、《石壕吏》、《賣炭翁》、《竇娥冤》都是這類型的。

這樣的選本文化確實含有一定的誤導性。

單說《詩經》吧,為什麼偏偏選了同一主題的《伐檀》、《碩鼠》呢?有一篇足以達到讓學生認識當時黑暗現實、珍惜今天的目的,為什麼再加一篇來折騰人呢?那麼內容豐富的《詩經》為什麼不各選一種,使學生瞭解更全面一點的《詩經》的風貌呢?

過去並非一團漆黑,今天遠未光明遍地,用一些選本來有意製造這種幻覺果能有效嗎?

真是自欺欺人!

其實《詩經》也寫了當時生活中美好的東西,像起首詩就寫了愛情:「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關雎》)

讀來有多趣味盎然,滋生靈氣啊!這不是遠較咬牙切齒的文章痛快嗎?

《詩經》的第二首詩是《葛覃》,寫的是一個女子要回娘家。她看見:長長的葛藤山溝溝裏延伸,葉兒密密層層,黃雀飛飛成群,聚集在灌木林,嘰嘰呱呱不停。

這女子:洗洗我的內衣,洗洗我的外褂。該洗的是啥?甭洗的是啥?我就要回家看我爹媽。

有多清新撲鼻!

這樣的文章才符合中學生的心理特徵,讓他們生髮興趣,越學越想學,越學越有滋味,越學越有精神,越學越不困乏!

翻開幾本中學教材,我們卻找不到一首這樣的詩,除了編者自作主張刪去了一部分的《荷塘月色》等一兩篇以外,你找不到一篇這樣清新的散文!重心全放在反映如何有剝削、有壓迫、有鬥爭、有反抗上。

編者除了懂點半通不通的「政治」以外,還懂什麼?這些人能編書嗎?懂得青少年的心理、興趣和愛好嗎?

《中國古代文學》裏大寫特寫的正是這些生冷的東西。

它說,《水滸傳》寫的是「人民對殘暴腐朽的封建統治的反抗和勇敢機智的鬥爭」,所選《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成了「鬥爭」的最好事例。《紅樓夢》「深刻地批判了封建社會末期的腐朽和封建禮教的虛偽」,所選《葫蘆僧判斷葫蘆案》、《林黛玉進賈府》前者見其「腐朽」,後者見其「虛偽」。

從古到今,不!從古到清、到民國,作家寫的全是某某「腐朽」、某某「虛偽」、某某「反動」,由此再推斷說這社會已沒落、無救,必然滅亡。

滅亡以後呢?

還不是在「封建社會」,還不是在繼續「禮教」,那你為什麼說它們「必然滅亡」呢?

兩千多年了,照你說早該亡過千百次,為什麼還在「亡」呢?

既然還要「亡」,那你就看錯了,「腐朽」、「虛偽」是強健、有生命力的,決不是說亡就亡的,你帶色的眼睛出了問題,今後不能再這樣妄下斷論了!

一部《紅樓夢》上無入地,打通三界,融彙各家,歎盡富貴無常、人生無常、生命無常,既有形而下的生活具象,又有形而上的詩意超拔,錯綜複雜,混飩無窮,包羅萬象,豈是簡簡單單的幾個詞能夠涵蓋得了的?

而且,一旦養成這樣簡單化的思維後,學生就什麼大事都幹不了了,因為大事全是複雜的、無從下手的,簡單的人怎麼能對付?

中國落後,很大一部分責任不能不歸咎在這方面——文學有選本,遭閹割,哲學、心理學、社會學、歷史學、人類學、美學、政治學、經濟學……一切都簡單、絕對、武斷、似是而非,以至於至今無法清除,仍在充當主流思想,像柏揚所說醬缸,醃出一批批發鹹、發酸、發辣、發甜、發麻、發木的腦瓜!

說到唐代時,本文只提了三位「大詩人」李白、杜甫、白居易,分別作了表面化的點評:

李白的詩,嘲弄庸俗世態,反抗權貴,充滿了追求理想的浪漫主義精神。他歌頌祖國壯麗的河山,歌頌自由生活,對於社會現象的不合理和自己才能的不得施展,表現出強烈的憤慨。杜甫生活他經憂患,比較接近人民,他的詩深刻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的動亂和人民生活的痛苦……他的詩富於現實主義精神,發揚了《詩經》、《離騷》、樂府的優良傳統,給後來的詩人開闢了寬廣的道路。李杜以後的大詩人白居易主張‘文章合為時而著,詩歌合為詩而作’。他寫了10首《秦中吟》和50首‘新樂府’,意在揭露當時政治的黑暗。

我真不願意將這些話抄出來。

這些說法過於千篇一律,窒息靈魂,看多了頭疼。

它既沒有評出作者性靈的深度、力度,也沒有講清詩人作品的藝術性、文學性——難道「大詩人」、好詩人全以「反抗」、「歌頌」、「現實性」、「揭露」聞名於世的?

我倒在想,唐朝能出這許多「反抗」、「揭露」者而未受到當權者迫害,對文人來說不能不說是一樁幸事,說明當時文化發達,社會昌明,相對寬鬆、自由,不那麼太「黑暗」呢!

直到今天,我們大體也才爭取到這麼一步,你有什麼資格來譴責一千兩百年前的古人呢?

用浪漫主義、現實主義等名詞來標貼一個大作家不等於盲人摸象一樣不知所云嗎?

他們是大詩人,但是「大」體現在哪里呢?其間有什麼區別和傳承關係呢?詩人的詩有什麼獨到的文學特性呢?

文章一字無及!

真正本質的東西、鍛煉學生美感、藝術細胞的論點我們看不見,相反作者從蛋裏找骨刺。

目的何在?

惟一可能的解釋是,作者想證明,過去太黑,只有現在才亮堂起來了。過去的人當不了主人,只有現在才「主人」起來了。即使現在有一些汙跡,也是歷史帶來的、外國傳來的。他們從來不想反省自己、當代,於是完全符合錢穆在《國史大綱》裏對這些人的評價:「對其本國已往歷史抱一種偏激的虛無主義」,「將我們自身種種罪惡和弱點,一切諉卻與人」,自以為自己「站在已往歷史最高之頂點」。

人性複雜、社會複雜,複雜的人對複雜的社會所持的態度當然也是複雜的,有時甚至前後矛盾。

錢鍾書在《談藝錄》裏說:詩分唐宋,唐詩多以豐神情韻見長,宋詩多以筋骨思理取勝。人一生中,少年時才氣發揚,所寫詩文近于唐體。晚歲時思慮深沉,詩文又染上宋調。

個人如此,歷史也一樣。

古人寫的詩真朴自然者居多,他們的情感、思想、心理不太複雜,類于唐體;今人的詩刻露見心思,近乎宋調。

從人的性格言,外傾興奮型的人詩文類于唐體,內傾沉潛型的人詩文同于宋調。

李白性格外傾,詩乃奔放飄逸。杜甫性格內向,詩乃沉渾厚實。

當然對於大詩人來說,這種區別只是個大概,不可能一概而論。比如杜甫的詩兼備眾妙,人人只要學到一個方面就足稱名家。

陳後山學得了細筋健骨、瘦硬通神;陸放翁學得了逸麗,但蒼渾不足;其他人能放不能斂,學了杜甫單方面的一半……

杜甫詩的內容更是多彩的。如賞樂詩: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贈花卿》)寫得飄逸閑淡,以「半入江風半入雲」一句最奇。從中你哪里見得一點「現實主義精神」,反映了動亂與痛苦呢?

一首不足訓,試看另外幾首明白如話的小詩:

黃師塔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微風。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2

兩個黃鶴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3

岱宗夫如何?齊魯春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4

去郭軒楹敞,無村眺望賒。澄江平少岸,幽樹晚多花。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城中十萬戶,此地兩三家。5
此外,老杜還有快心快意的「喜」詩,如《春夜喜雨》、《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客至》等。另有詠史的《蜀相》、懷古的《詠懷古跡》……

何況「文章憎命達」,「少陵失意詩偏老,子厚因遷筆更雄」。

杜甫自己也說「愁及本憑詩遣興」,一把辛酸淚可以化為滿紙荒唐言。

即使經一些戰亂、受一點打擊,處於困窘之境,又何必非要說詩人和社會作對不可呢?

高中語文第六冊所選李白的詩是《夢遊天姥吟留別》,編者在「提示」中卻如此道:它反映作者政治上的不得意和對權貴的不妥協態度,同時也反映了消極的避世思想。

何等簡單的評價!

它和將杜甫、白居易簡單地各歸一位同樣片面、有害。除開這些,編書人似乎已想不出其他詞來評價古代或現當代、外國文學家了。

這是1949年以後中國評論界、思想界、文化界共同的悲哀!

從另一個角度來審視詩人所處的「窮困之境」,可以借《管錐編》裏的一個說法來說明:

輱軻可激思力,牢騷必吐胸臆;窮士強顏自慰,進而謂己之不遇正緣多才,語好詞工乃愁基窮本,文章覷天巧而抉人情,足以致天仇而招人禍。

這是確論!編者豈能明白呢?

古代的讀書人尚能在閱讀別人憂困之作時「自本身之閱歷著眼,於切己之情景會心,曠代相知,高舉有契」,今天我們的編書人卻已沒有「心」,不去用心體會,所以自以為「曠代相知」,但一落筆就胡說亂道了!

這種胡說充塞了大、中、小學的幾乎所有社會科學、人文學寇里,在這樣的環境中念書、上學,能不「貧血」得面孔發白?

我悲哀,為我們的時代悲哀!

我無言,為大家的沈默無言!

──《觀察》首發(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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