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義(2)賞州侯蘇護反商

陳仲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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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賞州侯蘇護反商

丞相金鑾直諫君,忠肝義膽孰能群?早知侯伯來朝覲,空費傾葵紙上文。
話說紂王聽奏大喜,即時還宮。一宵經過,次日早朝,聚兩班文武,朝賀畢。紂王便問當駕官:“即傳朕旨意,頒行四鎮諸侯,與朕每一鎮地方,揀選良家美女百名,不論富貴貧賤,只以容貌端莊,性情和婉,禮度閑淑,舉大方,以充後宮役使。”天子傳旨末畢,只見左班中一人應聲出奏,俯伏言曰:“老臣商容啟奏陛下!君有道,止則萬民樂業,不令而從。況陛下後宮美女,不啻千人,嬪禦而上,又有後妃。今劈空欲選美女,恐民失望!臣聞:“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此時水旱頻仍,乃事女色,實為陛下不取也。故堯舜與民偕樂,以仁德化天下,不事干戈,不行殺伐。景星耀天,甘露下降,鳳凰止於庭,芝草生於野,民豐物阜,行人讓路,犬無吠聲,夜雨晝晴,稻生雙穗,此乃有道興隆之象也。今陛下若取近時之樂,則目眩邪色,耳聽淫聲,沉湎酒色,連於苑囿,獵於山林,此乃無道敗亡之象也。老臣待罪首相位列朝綱,侍君三世,不得不啟陛下!臣願陛下進賢退不肖,修行仁義,通達道德,則和氣貫於天下,自然民富財豐,天下太平,四海雍熙,與民共用無窮之福。況今北海干戈未息,正宜修其德,愛其民,惜其財費,重其政令,雖堯舜不過如是,又何必區區選侍,然後為樂哉?臣愚不識忌諱,望祈容納!”紂王沉思良久:“卿言甚善,朕即免行!”言罷,群臣退朝,聖駕還宮不題。不意紂王八年,夏四月,天下四大諸侯,率領八百鎮朝覲於商。—-那四鎮諸侯,乃東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天下諸侯,俱進朝歌。此時太師聞仲不在都城,紂王寵用費仲、尤渾,各諸侯俱知二人把持朝政,擅權作威,少不得先以禮賄之,以結其心。正所謂:“未去朝天子,先來謁相公。”內中有位諸侯,乃冀州侯姓蘇名護,此人生得性如烈火,剛方正直,那裹知道奔競夤緣?平昔見稍有不公不法之事,便執法處分,不少假借,故此與二人俱未曾送有禮物。也是合當有事,那日二人查天下諸侯,俱送有禮物,獨蘇護並無禮單,心中大怒,懷恨於心,不題。其日,元旦吉辰,天子早朝,設聚兩班文武,眾官拜賀畢。黃門官啟奏:“陛下!今年乃朝賀之年,天下諸侯,皆在午門外朝賀,聽候聖旨發落。”紂王問首相商容?容曰:“陛下只可宣四鎮首領面君,采問民風土俗,淳龐澆競,國治邦安;其餘諸侯,俱在午門外朝賀。”天子聞言大悅:“卿言極善。”隨命黃門官傳旨:“宣四鎮諸侯見駕,其餘午門外朝賀。”話說四鎮諸侯,整齊朝服,輕搖玉佩,進午門行過九龍,至丹墀,山呼朝拜畢,俯伏。王慰勞曰:“卿等與朕宣猷贊化,撫綏黎庶,鎮攝荒服,威遠寧邇,多有勤勞,皆卿等之功耳!朕心喜悅!”東伯侯奏曰:“臣等荷蒙聖恩,官居總鎮;臣等自叨執掌,日夜兢兢,常恕不克負荷,有辜聖心;縱有犬馬微勞,不過臣子分內事,倘不足報涓埃於萬一耳!又何勞聖心垂念?臣等不勝感激!”天子龍顏大喜,命首相商容,亞相比干,於顯慶殿治宴相待。四臣叩頭謝恩,離丹墀,前至顯慶殿相序筵宴不題。天子退朝至便殿,宣費仲、尤渾二人問曰:“前卿奏朕,欲令天下四鎮大諸侯進美女,朕欲頒旨,又被商容諫止。今四鎮諸侯在此,明早召入,當面頒行;俟四人回國,以便揀選進獻,且免使臣往返,二卿意下如何?”費仲俯伏奏曰:“首相止采選美女,陛下當日容納,即行停止,此美德也;臣下共知,眾庶共聞,天下景仰。今一旦複行,陛下不足以是取信於臣民,竊以為不可!臣近訪得冀州侯蘇護有一女,豔色天姿,幽閒貞靜;若選進宮幃,隨侍左右,堪任使役。況選一人之女,又不驚擾天下百姓,自不動人耳目。”紂王聽言,不覺大悅:“卿言極善!”即命隨侍官傳旨,宣蘇護。使命來至館驛,傳旨:“宣冀州侯蘇護,商議國政。”蘇護即隨使命至龍德殿,朝見禮畢,俯伏聽命。王曰:“朕聞卿有一女,德性幽閒,舉止中度;朕欲選侍後宮,卿為國戚。食其天祿,受其顯位,永鎮冀州,坐享安康,名揚四海,天下莫不欣羡!卿意下如何?”蘇護聽言,正色而奏曰:“陛下宮中,上有後妃,下至嬪禦,不啻數千;妖冶嫵媚,何不足以悅王之耳目?乃聽左右諂諛之言,陷陛下於不義。況臣女蒲柳弱質,素不諳禮度,德容俱無足取;乞陛下留心邦本,連斬此進讒言之小人,使天下後世,知陛下正心修身,納言聽諫,非好色之君,豈不美哉!”紂王大笑曰:“卿言甚不諳大體,自古及今,誰不願女為門楣?況女為後妃,貴敵天下,卿為皇親國戚,赫奕顯榮,孰過於此?卿毋迷惑,當自裁審!”蘇護聞言,不覺厲聲言曰:“臣聞:‘人君修德勤政,則萬民悅服,四海景從,天祿永終。’昔日有夏失政,荒淫酒色;惟我祖宗,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賞,克寬克仁,方能割正有夏,彰信兆民,乃其昌:永保天命。今陛下不法祖宗,而效彼夏王,是取敗之道也!況人君愛色,必顛覆社稷;卿大夫愛色,必絕滅宗廟;士庶人愛色,必戕賊其身。且君為臣之表率,若不向道,臣下將化之,而朋比作奸,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恐商家六百餘年基業,必自陛下紊亂之矣!”紂王聽蘇護言,勃然大怒曰:“‘君命召,不俟駕。君賜死,不敢違。’況選汝一女為後妃乎?敢以戇言忤朕,面斥朕躬,以亡國之君匹朕,則大不敬,孰過於此?著隨侍官拿出午門,送法司勘問正法。”左右隨將蘇護拿下。轉出費仲、尤渾二人上殿俯伏奏曰:“蘇護忤旨,本該勘問;但陛下因選侍其女,以致得罪,使天下聞之,道陛下輕賢重色,阻塞言路。不若赦之歸國,彼感皇上不殺之恩,自然將此女進貢宮幃,以侍皇上;庶百姓知陛下寬仁大度,納諫如流,而保護有功之臣,是一舉兩得之意,願陛下准臣施行。”紂王聞言,天顏稍霽:“依卿所奏,即降赦旨,令彼還國,不得久羈朝歌。”話說聖旨一下,迅如烈火,即催逼蘇護出城,不容停止。那蘇護辭朝,同至驛亭,眾家將接見,慰問:“聖上召將軍進朝,有何商議?”蘇護大怒,罵曰:“無道昏君,不思量祖宗德業,聽讒言諂媚之言,欲選吾女進宮為妃;此必是費仲、尤渾以酒色迷惑君心,欲專朝政。我聽旨,不覺直言諫諍,昏君道我忤旨,拿送法司;二賊子又奏昏君,赦我歸國,諒我感昏君不殺之恩,必將送吾女進朝歌,以遂二賊奸計,我想聞太師遠征,二賊弄權,眼見昏君必荒淫酒色,紊亂朝政,天下荒荒,黎民倒懸;可憐成湯社,化為烏有!我自思若不將此女進官,昏君必興問罪之師;若要送此女進宮,以後昏君失德,使天下人恥笑我不智。諸將必有良策教我?”諸將聞言,齊曰:“吾聞君下正,則臣投外國。今主上輕賢重色,眼見昏亂,不若反出朝歌,自守一國,上可以保宗廟,下可以保身家。”此時蘇護正在盛怒之下,一聞此言,下覺性起,竟不思維,便曰:“大文夫不可做不明白事!”叫左右,取文房四寶來,題詩在午門牆上,表我永不朝商之意。詩曰:

“君壞臣綱,有敗五常,冀州蘇護,永不朝商。”

蘇護題了詩,領家將逕出朝歌,奔本國而去。且言紂王見蘇護當面折諍一番,不能遂願;雖准費、尤二人所奏,不知彼可能將女進貢深宮,以遂朕于飛之樂,正躊躇不悅。只看見午門內臣俯伏奏曰:“臣在午門,見牆上冀州蘇護題有反詩十六字,不敬隱匿,伏乞聖裁!”隨侍接詩,鋪在禦案上。紂王一見,大罵:“賊子無禮如此!朕體上天好生之德,不殺鼠賊,赦令歸國;彼反寫詩午門,大辱朝廷,罪在不赦。”即命宣殷破敗、晁田、魯雄……等,統領六師,朕須親征,必滅其國。當駕官隨宣魯雄等見駕,不一時魯雄等朝見,禮畢。王曰:“蘇護反商,題詩午門,甚辱朝綱,情殊可恨,法紀難容!卿等統人馬二十萬為先鋒,朕親率六師以聲其罪。”魯雄聽罷,低首暗想:“蘇護乃忠良之士,素懷忠義,何事觸忤,天子自欲親征,冀州休矣!”魯雄為蘇護俯伏奏曰:“蘇護得罪於陛下,何勞御駕親征!況且四大鎮諸侯,俱在都城尚未歸國。陛下可點一二路征伐,以擒蘇護,明正其罪,自不失撻伐之威,何必聖駕遠至其地?”紂王聞魯雄之言,問曰:“四侯誰可征伐?”費仲在傍出班奏曰:“冀州乃北方崇侯虎屬下,可命侯虎征伐。”紂王即准施行。魯雄在側,自思:侯虎乃貪鄙橫暴之夫,提兵遠出,所經地方,必遭賤害,黎庶何以得安?現有西伯姬昌,仁德四布,信義素著,何不保舉此人?庶幾兩全。紂王正命傳旨,魯雄奏曰:“侯虎雖鎮北地,恩信尚未孚於人,恐此行未能伸朝廷威德;不如西伯姬昌仁義素著,陛下若假以節鉞,自不勞矢石,可擒蘇護,以上其罪。”紂王思想良久,俱准奏。特旨令二侯秉節鉞,得專征伐。使命持旨到顯慶殿宣讀不題。只見四鎮諸侯,與二相飲宴未散,忽報:“旨意下!”不知何事?天使曰:“西伯侯、北伯侯接旨。”二侯出席接旨,跪聽宣讀:

詔曰:“朕聞‘冠履之分維嚴,事使之道無二。’故‘君命召,不俟駕,君賜死,不敢違命。’乃所以隆尊卑,崇任使也。茲不道蘇護,狂悖無禮,立殿忤君,紀綱已失;赦彼歸國,不思自新,輒敢寫詩午門,安心叛主,罪在不赦。賜爾姬昌等節鉞,便宜行事,往懲其忤,毋得寬縱,罪有攸歸。故茲詔示汝往,欽哉謝恩!”

天使讀畢,二人謝恩平身。姬昌對二丞相三侯伯言曰:“蘇護朝商,未進殿廷,未參聖上。今詔旨有“立殿忤君,”不知此語何來?且此人素懷忠義,累有軍功,午門題詩,必有詐偽;天子聽信何人之言,欲伐有功之臣?恐天下諸侯不服。望二位丞相,明日早朝見駕,請察其詳。蘇護所得何罪?果言而正,伐之可也。倘言而不正,合當止之。”比干言曰:“君候之言是也!”崇侯虎在傍言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今詔旨已出,誰敢抗違?況蘇護題詩午門,必然有據,天子豈無故而發此難端?今諸侯八百,俱不遵王命,大肆猖獗,是王命不能行於諸侯,乃取亂之道也!”姬昌曰:“公言雖善,是執其一端耳!不知蘇護乃忠良君子,素秉丹忱,忠信為國,教民有方,治兵有法;數年以來,並無過失。今天子不知為何人迷惑?興師問罪於善類,此一舉,恐非國家之祥瑞。只願當今不是干戈,不行殺伐,共樂堯天。況兵乃凶象,所陘地方,必有驚擾之虞;且勞民傷財,窮兵黷武,師出無名,非盛世所宜有者也。”崇侯虎曰:“君言固是有理,獨不思君命所差,概不由己。且煌煌天語,誰敢有違,以自取欺君之罪乎?”姬昌曰:“既如此,公可領兵前行,我兵隨後便至。”當時各散。西伯對二丞相言:“侯虎先去,姬昌暫回西岐,領兵續進。”遂各散不題。次日崇侯虎下教場,整點人馬,辭朝起行。且言蘇護離了朝歌,同眾士卒不一日回到冀州。護之長子蘇全忠,率領諸將出郭迎接。其時父子相會進城,帥府下馬,眾將到殿前見畢。護曰:“當今天子失政,天下諸侯朝覲,不知那一個奸臣,暗奏吾女姿色,昏君宣吾進殿,欲將吾女選立宮妃;彼時被吾當面諫諍,不意昏君大怒,將我拿問忤旨之罪。當有費仲、尤渾二人保奏,將我赦回,欲我送女進獻。彼時心甚不快,偶題詩句於午門而反商;此時昏君必點諸侯前來問罪。眾將官聽令,且將人馬訓練,城垣多用滾木炮石,以防攻打之虞。”諸將聽令,日夜堤防,不敢稍懈,以待殺。話說崇侯虎領五萬人馬,即日出兵,離了朝歌,望冀州進發。但見:

轟天炮響,震地鑼鳴。轟天炮響,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鑼鳴,萬仞山前丟霹靂。旆招展,三春楊柳迎風;號帶飄揚,七夕彩雲蔽月。刀閃灼,三冬瑞雪鋪銀;劍戟森嚴,九月秋霜地。騰騰殺氣鎖天臺,隱隱紅雲遮碧岸;十裏汪洋波浪滾,一座兵山出土來。

大兵正行,所過府道縣,非止一日。前哨馬來報:“人馬至冀州,請千歲軍令定奪。”侯虎傳令安營,怎見得?

東擺蘆葉點鋼,南擺月樣宣花斧;西擺馬閘雁翎刀,北擺黃花硬弓弩。中央戊己按勾陳,殺氣離營四十五;轅門下按九宮星,大寨暗藏八卦譜。

侯虎按下營寨,早有報馬報到冀州。蘇護問曰:“那路諸侯為將?”探事回曰:“乃北伯侯崇侯虎。”蘇護大怒曰:“若是別鎮諸侯,還有他議;此人素行不道,斷不能以禮解釋,不若乘此大破其兵,以振軍威,且為萬姓除害。”傳令點兵,出城殺。眾將聽令,各整軍器出城,一聲炮響,殺氣振天。城門開處,將軍馬一字排開。蘇護大叫曰:“傳將進去,請主將轅門答話。”探事馬飛報進營,侯虎傳令整點人馬;只見門開處,侯虎坐逍遙馬,統領眾將出營,展兩杆龍鳳繡旗,後有長子崇應彪壓住陣腳,蘇讓見侯虎飛鳳盔,金鎖甲,大紅袍,玉束帶,紫驊騮,斬將大刀,按於鞍□之上,蘇護一見,馬上欠身曰:“君侯別來無恙?不才甲胄在身,不能全禮。今天子無道,輕賢重色,不思量留心邦本,聽讒佞之言,欲強納臣子之女為妃,荒淫酒色,不久天下變亂,不才自各守邊疆,賢侯何故興此無名之師?”崇侯聽言大怒曰:“你忤逆天子詔旨,題反詩於午門,是為賊臣,罪不容誅。今奉詔問罪,當早肘膝轅門,尚敢巧言支吾,持兵貫甲,以騁其強暴哉?”崇俟回顧左右:“誰與我擒此逆賊?”言未了,左哨下有一將,頭戴鳳翅盔,黃金甲,大紅袍,獅鸞帶,青驄馬,厲聲而言曰:“待末將此叛賊。”連人帶馬,滾至軍前。這壁廂有蘇護之子蘇全忠,見那陣上一將當先,斜剌裏縱馬搖戟曰:“慢來!”全忠認得是偏將梅武,梅武曰:“蘇全忠!你父子反叛,得罪天子,而欲強抗天兵,是自取滅族之禍矣!”全忠拍馬搖戟,劈胸來刺,梅武手中斧劈面相迎,但見:

二將陣前交戰,鑼鳴鼓響人驚;該因世上動刀兵,致使英雄相馳騁。這個那分上下,那個兩眼難睜;你拿我淩湮閣上標名,我捉你丹鳳樓前畫影。

斧來戟架,繞身一點鳳搖頭;戟去斧迎,不離腮邊過頂額,兩馬相交,二十回合,早被蘇全忠一戟剌梅武於馬下。蘇護見子得勝,傳令擂鼓;冀州陣上,大將趙丙、陳季貞,縱馬輪刀殺將來,一聲喊起,只殺得愁雲蕩蕩,慘霧漫漫,屍橫遍野,血濺成渠。侯虎麾下金葵、黃元濟、崇應彪,且戰且走,至十裏之外。蘇護傳令,鳴金收兵,同城到帥府,升殿坐下,賞勞有功諸將。蘇護曰:“今日雖大破一陣,彼必整兵復仇;不然,定請兵益將,冀州必危,如之奈何?”言未,副將趙丙上前言曰:“君侯今日雖勝,而征戰似無已時;前者題反詩,今日殺軍斬將,拒敵王命,此皆不赦之罪。況天下諸侯,非止侯虎一人;倘朝廷盛怒之下,又點幾路兵來;冀州不過彈丸之地,誠所謂:‘以石擊卵,立見傾危。’若依末將愚見,一不做,二不休。侯虎新敗,不過十裏遠近,乘其不備,人銜枚,馬摘轡,暗劫營寨,殺他片甲不存,方知我等利害。然後再尋那一路賢良諸侯,依附於彼,庶可進退,方可以保全宗社。不知君侯尊意何如?”蘇護聞言大悅曰:“公言甚善,正合吾意。”即傳令,命子全忠率領三千人馬,出西門十裏五岡鎮埋伏,全忠領命自去。陳季貞統左營,趙丙統右營,護自統中營;時值黃昏之際,卷息鼓,人銜枚,馬摘鈴,聽炮為號,諸將聽命,不表。且言崇侯虎恃才妄作,提兵征伐,孰知今日損兵折將,心甚慚愧;只得將敗殘軍兵收聚,紮下行營,鬱鬱不樂。對眾將曰:“吾自行軍,征伐多年,未嘗有敗,今日折了梅武,損了三軍,如之奈何?”旁有大將黃元濟諫曰:“君侯豈不知勝敗乃兵家常事,想西伯侯大兵不久即至,破冀州如反掌耳。君侯且省愁煩,宜當保重。”侯虎置酒軍中,眾將歡飲不題。有詩為證:

“侯虎提兵事遠征,冀州城外駐行旌;三千鐵騎摧殘後,始信當年浪得名。”

且言蘇護把人馬暗暗調出城來,只待劫營,時至初更,已行十裏。探馬報與蘇護,護即傳令,將號炮放起,一聲響亮,如天崩地塌,三千鐵騎,一齊發喊,衝殺進營,如何抵當,好生利害!怎見得?

黃昏兵到,黑夜軍臨。黃昏兵到,衝開隊伍怎支持;黑夜軍臨,撞倒寨門馬可立。人聞戰鼓之聲,惟知悚惶奔走;馬聽轟天之炮,難分南北東西。刀亂刺,那明上下交鋒;將上相迎,莫辨自家別個。濃睡軍東沖西走,未醒將怎著盔甲?先行官不及鞍馬,中軍帥赤足無鞍。劊子手東三西四,拐子馬南北奔逃;劫營將驍如猛虎,沖寨軍矯似游龍。著刀的連肩拽背,著的兩臂流血;逢劍的砍開甲胄,遇斧的劈破天靈。人撞人自相踐踏,馬撞馬遍地屍橫;著傷軍哀哀叫苦,中箭將咽咽悲聲。棄金鼓幢滿地,燒糧草四野通紅,只道是奉命征討,誰指望片甲無存?愁雲直上九重天,一派敗兵隨地擁。

只見三路雄兵,人人驍勇,個個爭先,一片喊殺之聲,衝開七層圍子,撞倒八面虎狼。單言蘇護一騎馬一條,直殺入陣來,捉拿崇侯虎。左右營門,喊聲振地。崇侯虎正在夢中,聽見喊聲,披衣而起,上馬提刀,沖出帳來。只見燈光影裏,看蘇護金盔金甲,大紅袍,玉束帶,青驄馬,火龍,大叫曰:“侯虎休走,速下馬受。”撚手中劈心刺來,侯虎看慌,將手中刀對面來迎,兩馬交鋒;正戰時,只見崇侯虎長子應彪帶領金葵、黃元濟殺將來助戰。崇營左糧道門趙丙殺來,右糧道門陳季貞殺來,兩家混戰,夤夜交兵。怎見得?

征雲籠地戶,殺氣鎖天關。天昏地暗排兵,月下風前佈陣。四下裏齊舉火把,八方處亂滾燈。那營裏數員戰將殺,這營中千匹戰馬如龍。燈影戰馬,火映征夫。燈影戰馬,千條烈焰照貔貅;火映征夫,萬道紅霞籠懈豸。開弓射箭,星前月小吐寒光;轉背掄刀,燈裏火中生燦爛。鳴金小校,懨懨二目竟難睜;擂鼓兒郎,漸漸雙手不能舉。刀來架,馬蹄下人頭亂滾;劍去戟迎,頭盔上血水淋漓。鞭並舉,燈前小校盡傾生;斧傷人,目下兒郎多喪命。喊聲振地自相殘,哭泣蒼天連叫苦。只殺得滿營炮響沖霄漢,星月無光鬥府迷。

話說兩家大戰,蘇護有心劫營,崇侯虎不曾防備;冀州人馬,以一當十,金葵正戰,早被趙丙一刀砍於馬下。侯虎見勢不能支,且戰且走。有長子應彪保父,殺一條路逃走,好似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冀州人馬,凶如猛虎,惡似豺狼,只殺的屍橫遍野,血滿溝渠,急忙奔走,夜半更深,不認路途而行,只要保全性命。蘇護趕殺侯虎敗殘人馬,約二十餘裏,傳令鳴金收軍。蘇護得全勝,回冀州。單言崇侯虎領敗兵,父子迤邐望前正走,只見黃元濟、孫子羽催後軍趕來,並馬而行。侯虎在馬上對眾將歎曰:“吾自提兵以來,未嘗大敗;今被逆賊暗劫吾營,黑夜交兵,未曾準備,以致損折軍將,此恨如何不報?吾想西伯姬昌,自在安然,連逆旨意,按兵不動,坐觀成敗,真是可恨!”長子應彪答曰:“吾軍新敗,銳氣已失,不如按兵不動。遣一軍催西伯侯起兵,前來接應,再作區處。”侯虎曰:“我兒所見甚明,到天明收住人馬,再作別議。”言末畢,一聲炮響,喊殺連天,只聽得叫:“崇侯虎快快下馬受死!”侯虎父子眾將急向前看時,見一員小將,束發金冠,金抹額,雙搖兩根雉尾,大紅袍,金鎖甲,銀合馬,畫杆戟,面如滿月,若塗朱,厲聲大罵:“崇侯虎!吾奉父親之命,在此候你多時,可速倒戈受死,還不下馬,更待何時?”侯虎大罵曰:“奸賊子!你父子謀反,忤逆朝廷。殺了朝廷命官,傷了天子軍馬,罪業如山。寸磔汝屍,倘不足以贖其辜。偶爾夤夜,中賊奸計,輒敢在此耀武揚威,大言不慚。不日天兵一到,汝父子死無葬身之地。誰與我拿此反賊?”黃元濟縱馬舞刀直取,蘇全忠用手面相迎,兩馬相交,一場大戰。

括地寒風聲颯颯,滾滾征塵飛紫雲,撥撥馬蹄鳴,叮叮咚咚袍甲結。齊心刀砍錦征袍,舉意刺連環甲;只殺得搖旗小校手連顛,擂鼓兒郎亂匝。

二將酣戰,正不分勝負。孫子羽縱馬舞叉,雙戰全忠;全忠大喝一聲,刺子羽於馬下。全忠複奮勇來戰侯虎,侯虎父子,雙迎土來,戰住全忠。全忠抖擻神威,好似弄風猛虎,擾海蛟龍,戰住三將。正戰間,全忠賣個破綻,一戟把崇侯虎護心金甲挑下了半邊。侯虎大驚,將馬一夾,跳出圍來,往外便走。崇應彪見父親敗走,意急心忙,慌了手;不提防被全忠當心一戟刺來,應彪急閃時,早中左臂,血淋袍甲,幾乎落馬。眾將急上前架住,救得性命,望前逃走。全忠欲要追趕,又恐黑夜之間,不當穩便,只得收了人馬進城。此時天色漸明,兩邊來報蘇護。護令長子到殿前問曰:“可曾拿了那賊?”全忠答曰:“奉父親將令,在五間鎮埋伏,至半夜敗兵方至。孩兒奮勇刺死孫子羽,挑崇侯虎護心甲,傷崇應彪左臂,幾乎落馬,被眾將救逃。奈黑夜不敢造次追趕,故此回兵。”蘇護曰:“好了這老賊!我兒且自安息。”不題。不知崇侯虎往何處借兵?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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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回   紂王女媧宮進香

         
      混沌初分盤古先,

      太極兩儀四象懸,

      子天醜地人寅出,

      避除獸患有巢賢。

      燧人取火免鮮食,

      伏羲畫卦陰陽前,

  • 他帶著妻子就任官職,路上卻遭遇生死劫,彼此了無音訊。妻子堅貞忍苦,一心為丈夫復仇;丈夫時刻不忘糟糠之妻。他們最終能重逢嗎?
  • 不過半日的時光,七則劇本才演完,那滿屋的嬰兒卻變成了蓬首駝背的老嫗。圖為清 金廷標《戲嬰圖》。(國立故宮博物院提供)
    不過半日的時光,七折劇本才演完,那滿屋的嬰兒卻變成了蓬首駝背的老嫗,這是怎麼回事呢?
  • 話說白天祖戰敗後心有不甘,他向太后建言,說道:楊業死後成神,英靈護衛大宋乃是大遼連年戰敗的主因,應當用其遺骨、金刀,登壇作法破之,並昭告天下,藉以大殺宋軍士氣,以利我大遼南征。太后准其所奏,為求謹慎,白天祖找來邪派師兄弟,將楊令公的遺骨、金刀分藏兩地,以防宋軍前來破壞他的計畫。
  • 看來,這「禍水」一詞,絕不是專指「紅顏」、「壞女人」而言,在天上看人間的酒,才真是「禍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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