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空军部队退役后,40岁左右才开始学西医。那个时候,他手中常常拿着一个本子,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骨骼图,肌肉结构图,走路的时候都会背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术语。夏天别人都在外面乘凉聊天,他在屋子里拿着钩针在猪肉、鸡肉上练习伤口缝合。
他以惊人的速度,三年后学会了做骨科手术,并且“偷着”跟着妇产科、放射科学会了基本的医疗常识。
父亲学习时记载了很多的医案,在他的几个笔记本上,第一页都写着同样的一句话:“人命至重 ,有贵千金 ,一方济之 ,德逾于此。”父亲说这是唐朝大医家孙思邈的一句话,他就是觉得很在理,所以记下来。
父亲禀性耿直,因看不了医院的风气,所以决定自己开诊所。小时候,印象中最多的就是,半夜三更有人来敲门,父亲披上衣服挎上他的药箱就跟人家出门了,一直到早上才会回来。
原来一直以为,父亲为了养家才会那么辛苦。后来他说:“这是医生的天职,跟钱没多大关系。”
他就举了很多的例子。90年代,地级城市都还是烧蜂窝煤取暖,由于通风不良,出事故不少。由于通风不好,人在晚上睡觉时,很容易煤气中毒。病人胸闷就到医院找医生照相拍片。稍有良心的医生,一看就知道CT片上没问题,主要是在烧蜂窝煤的房间睡觉,造成的胸闷头晕,回去通通风,呼吸新鲜的空气,很快就会好转。一分钱也不用花,也不用吃药就会好。
但是现在的医院,都是反复的开化验单、开检查单,在市医院,医生都会借口说,基层医院拍的片子不清楚,需要重拍CT片。我们的医院机器很大,都是进口的,照的清楚。一张加强的肺部片,就需要二千五。本来一分钱都不用花,回去通通风,呼吸新鲜空气,就会好。医院为了增加创收,医生为了多拿回扣,就这样加重了病人的负担。
父亲小时候经过“共产风”刮起的三年大饥荒,吃过棉花壳、挖过老鼠洞里的东西,吃过烂在地里的红薯,挖过草根,吃过树皮,甚至没有盐吃,他都吃过盐碱地里过滤出来的硝盐。他知道乡民生活的苦,所以常会感同身受,所以医药费、治疗费一般收的都很低,甚至和医院都不成比例。对于实在很贫穷的,每逢过年过节,父亲都要买酒买肉送给他们,自然药费也都免了。
有个身患20多年的牛皮癣病人,他到大城市找专家看病,一年花了五万都没有治好。一天他偶然路过诊所,本来也没有看病的想法,因为看到门口摆了很多的花草,姹紫嫣红的很吸引人。他就过来凑个热闹,正巧让父亲看见了,二人就闲谈起来。
这个人觉得父亲谈吐有趣,就试着来治一治,本来他也不抱希望。父亲给他治了24天后,他的皮肤从头到脚都恢复了正常。他就觉得奇怪,看这个诊所不起眼,怎么就把他的顽疾治好了?父亲当时就跟他说:“就是一个德吧。”24天所有的用药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千而已。
俗话说:“黄金有价,药无价。”父亲并没有因为他的收费低,就使诊所的经营受到损失,相反,他该有的物质财富不仅全部都有,而且生活得心安理得。
我们的住家位于大型矿业煤电集团的周边,周围还有几家大小不一的私人煤矿。父亲开起诊所后,半夜三更出诊时,多是私人煤矿发生崩塌事故,矿主为了节约成本,一般不会把伤患送到医院,都是就地治疗。所以父亲就成了这些私人煤矿的常客。
有时受伤的矿工很多,病床不够,诊所的长椅上都是躺着因剧痛痉挛的缩在一起的矿工。母亲胆小,怕他们伤的太重,挺不过来,就赶紧对着佛像,烧香磕头,千万不要出事。
往日的画面历历在目,家庭的环境,并没有使我们过度的陷入物质享受,所见所闻也都是底层百姓的欢乐和痛苦,却在心里深深的镌刻,怜悯、同情、对命运的观摩……太多的恻隐之心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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