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楼急诊室的人生(1)

作者:詹姆斯·马斯卡利克(加拿大)

空步道在积雪覆盖在一个晴朗的冬日(fotolia)

font print 人气: 342
【字号】    
   标签: tags: , ,

“你可能几乎忘了,如果生命缺乏茁壮的条件,将会变得多么脆弱。”——詹姆斯·马斯卡利克

我在友人的小屋,走到船坞尽头,缩起脚趾。那是二〇〇七年的初夏,水和天空一样灰灰冷冷。我打算跳入水中,睾丸拚命往骨盆缩。咿,冷得发抖。

手机在我皱巴巴的衣服旁响起。我弯腰接电话,心想会是很长的一通电话。

是多伦多大学急诊部主任:

“詹姆士,是我,迈克。欢迎从苏丹回来。我听说有一份工作是前往衣索比亚。”

说不、说不、说不,我在脑海中重复道,接下来又想到,就在苏丹旁。

风越来越强。

****

“詹姆士?”

我步出飞机,在入境海关前排队,手上拿着衣索比亚签证。有个人手上拿着标志:“詹姆士医生——多伦多。”

阳光灿烂,空气闻起来有家的味道。

雅克里路领我进入一处铁皮屋,地上有人坐着或躺着。几个学生靠在墙边。检伤分类站没有护理师。

“我们明年就可以开始了。”

毕鲁克与苏菲亚就着学习中心的黯淡灯光,上下摸索对方的喉咙,学习若有人无法呼吸时,该从哪里切开。娜桑宁与雪柔站在附近,点点头或移动学生的手指。

“对,就是那边,很好。”

****
我回到多伦多市中心的急诊室。

有个人裤脚拉到膝盖,因为他在雪地上睡着,双脚冻伤发黑。一名女子在担架床上,痛得翻来覆去。医生从一处布帘后的病床走出,在灯光下举着装着脊髓液的透明小瓶。

我在城市间匆忙奔波,没日没夜,几乎无暇反省或写作。祖母已过世,祖父孤单一人。

我来到亚伯达省(Alberta)北部,坐在祖父厨房的桌边,望向窗外。

大雪纷飞,在这片宛如电视雪花杂讯的景色中,只能勉强看出森林。空荡荡的红色蜂鸟喂食器在挂钩上晃。松鼠经过喂食器,在欧洲酸樱桃之间的枝枒间蹦跳,掀起的白色云状物飘落到地上。

隔壁房间传来洗牌、竖起牌堆的声音。他在玩接龙。暖炉隆隆作响,暖风吹到我颈背。声音淹没了他的游戏。

他今年九十岁,庆祝过结婚六十七周年,也哀悼过妻子逝去。我来到他位于湖畔的家。他虽然身体日渐衰弱,仍努力维持这房子。

我来到这里照料他,同时向他学习,学着如何在埋葬了妻、儿之后的人生尽头自处。他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有智慧的一个。

我来到这里,写关于急诊医学,以及急诊医学的“理由”。

我们竭尽所能,替陌生人再多争取一分钟、一天、一年。若我们从事这些事情时的背后法则是自然的,为什么阿迪斯阿贝巴与多伦多会看起来如此不同?

昨天,祖父与我开车前往“陷阱之路”(trapline,注:设置陷阱的人放置陷阱的路线),那是他在七十年前,这块土地初次立契转让时设立的。

车子隆隆驶过拦畜沟栅,从空荡荡的碎石路弯进积满雪的林间空地。他想检查设陷阱者小屋,确保这里的门没被熊破坏闯入,并检查陷阱。

他设了三个,前两个是空的,第三个则抓到渔貂,那是种类似狼獾的动物。它皱着一张怪脸,身体在寒冷中变得僵硬。我把它扔到卡车后方时,发出沉闷声响。之后,祖父会将它的皮剥下。

你生命和大地最接近的时候,是因为掉入陷阱、站在枪支的错误方向,或躺在病床上慢慢消耗,总之是因为某种情况而了解到,你不必寻找死亡。死亡已在路上。

我常觉得自己接近死亡,因为我在急诊室工作。我见过的死亡,都是在“一楼急诊室”发生。布帘后的病床是生命最容易“流进流出”的地方,对病况最严重的人来说,有时一分钟就攸关生死。

一、两个月前,有个来自德国的学生前来急诊室,学习急诊医疗实务。他觉得这里没什么好学。在值班前半段,他只为两个病人看诊。虽然急诊室很忙,他却在护理站后面看电邮。

我拍拍他肩膀,指着救护人员推过去的一个人。

她很脆弱,床上的身躯弓成一个角度,几个月来都没离开那张床。她的呼吸又急又浅,双眼紧闭。两名救护员在彼此间拉开一张橘色毯子,把和气球差不多轻的她移到空床上。护理师来到检伤处,跟我说她的资讯。不接呼吸器、不要CPR,只要舒适治疗(Comfort measures only)。

“看见六床的女士吗?”

他点点头。

“我想她很快就会死了。”我说:“你之前见过这情况吗?”

他摇头。

“你该看看。”

他别开视线,把手机放进口袋。

“我该去看看新进病患。”

他说着就从一堆病历上拿走一份,走向另一张病床。

我让他走。我应该更努力鼓励他的。我想让他看的,不光是她的故事在即将画下句点时身体所出现的变化:心电图从快而窄变得慢而宽,呼吸从浅的变成粗嘎,拉高,然后停止。这样他未来才能认出需要他帮助的人最后发出的喘息。

我还希望在她吐出最后半口气之后的那一刻,他能在场,看看所有器官仍在——肾脏、大脑、血液、甲状腺素含量正常、溶盐量也能精准测出。只不过,生命已经消失。

“那是什么?”我会问。

我会说,我也不知道,但这就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帮助它,无论那是什么。

之后我会教他我所知道的东西。先是呼吸道,接下来是呼吸。医学就是能照顾自己的生命。对我来说,这是最了不起的故事。

“我什么都做不好。”祖父今天早上跟我说。

他在车门边蹒跚行走,又挥掉我的手,摇摇晃晃在冰上行走。你明白,这就是他对“价值”的想法——有用。

此刻屋里安安静静,只有背后时钟的秒针传来移动声。没有玩牌声。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在看着雪,在等待。学不会这一点,就当不了优秀的猎人。

他话不多。我不确定何时会问他,接近人生终点时是怎么回事。但没有关系,他已在教我了。那和其它任何时间一样。你在早上醒来,准备度过到来的这一天。(未完,待续)

——节录自《我在一楼急诊室的人生》/ 脸谱出版公司

责任编辑:杨真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那时,太平洋屋脊步道对我还不是一个“世界”。它只是一个模糊又古怪的“想法”,充满承诺与神秘魅力。当我用手在地图上画出它参差不齐的路线时,有个东西在我心里绽放。我在地图上循着步道的路径,用手指画出一条不规则的锯齿线时,仿佛有种东西在我体内突然开花盛放着。
  • 选择, hiking
    那双靴子已不仅仅是无生命的物件,它成了我的延伸,如同那个夏天我所背负的其他东西一样:我的登山背包、帐棚、睡袋、滤水器、超轻型炉子,以及用来代替枪支的橘色小口哨。这些是我真正熟悉、拥有、并且确知我可以倚赖的东西;我是靠着它们 ,才能完成这一切。
  • 如同大部分的事情一样简单,那年夏天到太平洋屋脊步道徒步旅行,我学到的是,选项是那么少,却常常被迫选到最不想做的事,而且没有逃避或拒绝接受的机会。
  • 这一次,当我又站起来往前走时,我不再吝于承认:事实是,无论如何,我妈都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棒的母亲。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她快死的时候我知道,现在我还是知道。我有一些朋友的母亲——不论多么长寿——永远都不能够给他们像妈给我的那样毫无保留的爱。
  • 对缇娜,他一直是倾其所有,将天堂送到她眼前:为她买下汉堡高级住宅区哈佛斯特胡德依诺仙蒂安公园旁的高级别墅,并依她的意思整修装潢,里头甚至有一间完全属于她的套房,包括卫浴及更衣室!让她能够毫无后顾之忧,潇洒地跟广告公司美术设计的工作说掰掰,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爱过的日子。
  • 我的感官变得灵活无比,对咖啡的味道、高大青草的颜色、游乐场里孩子们的交头接耳声都无比敏锐。我觉得无忧无虑,但又跟无忧无虑刚好相反。
  • 一本深蓝真皮封面的书,看起来颇厚。约拿单不禁拿起来,翻到正面来看:书相当新,真皮封面上有精美压纹及白色缝线,有扣环使书页不致随意开启。是一本Filofax手帐!在这个iPhone、黑莓机之流横行的世界,还有多少人想到要用Filofax手帐,尤其是五十岁以下的族群!
  • “因为这些信向来都寄送到这栋大楼的这一层楼,现在你把它租下来了。而且你知道的,租约中特别载明,这屋址的使用者必须负责回这些信。”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