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只剩下勇敢(3):长角牛袭击

作者:雪儿.史翠德(Cheryl Strayed)

选项是那么少,却常常被迫选到最不想做的事,而且没有逃避或拒绝接受的机会。(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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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当我离金黄橡树泉而去,再度背着满装的二十四‧五磅(约十一公斤)水上路时,我发现自己正怀抱着某种神奇、抽象又怀旧的自得其乐。

在各种疼痛之间,有某些时刻,我开始注意到围绕在我身边的美景,或大或小的奇妙景观:在步道上轻拂过我的沙漠花朵的颜色,或是太阳隐蔽在山后时,整个天空一望无际的模样。

我沉浸在这样梦幻的幻想曲中,然后突然在小圆石上打滑,整个人脸朝下跌在地面;这一摔的力量大到我几乎无法呼吸。我静止了好一会儿,因腿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与背上背包那股几乎将我钉牢在地面上的巨大重量而无法动弹。

当我终于从背包下方爬出去,检查评估着损害程度时,我看见小腿胫骨处开了一条裂口,正冒出大量鲜血;裂口下已然形成了拳头大的肿块。

我将一点点珍贵的水倒在伤口上,轻轻拂掉上头的泥沙与碎石,盖上一大块纱布,用力压住,直到出血渐缓。然后,跛着脚,我继续向前走下去。

接下来的那个下午,我一边走着,一边把视线严格地锁定在正前方步道上,生怕自己再次跌倒。就是在这时,看见了过去几天来我不断搜寻的东西:山狮的足迹。

它不久前才刚沿着步道走过,朝着与我相同的方向;它的掌印在泥土中清晰可见,持续一千三百二十英尺(约四百公尺)那么远。于是每隔几分钟,我就会停下脚步,环视四周。除了部分的小块绿地之外,其余地形全是金棕色,与山狮的毛色一模一样。

我继续前行,想到日前刚好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过去一年,加州共有三名女性被山狮袭击而死”,还有我在童年时看过的大自然探索节目,里头播放着肉食掠食动物追逐着那个被它们判断为群体中最弱小的猎物。毫无疑问,我肯定是最弱小、最有可能被撕成碎片的那个目标。

我大声唱出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小小歌调:〈小星星〉(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以及〈乡村小路引我回家〉(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祈祷我难听得要命的歌声可以吓走山狮,却又害怕这恰好会提醒它我的存在,就好像我觉得自己流着血的腿和身上多日累积的臭味还不够引“狮”注目一样。

我仔细地查看周遭,发现自己其实已走了很远的距离,四周的地形都有了变化。周围依旧是干旱地带,也一如既往的,是硬叶矮木林灌木蒿的天下;但作为莫哈维沙漠的招牌的约书亚树,现在却只零星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杜松、沼泽矮松和矮栎树。

偶尔,我会经过有遮荫的浓密草地。青草与高大得刚刚好的树木对我来说是种安慰;它们代表着水与生命,它们暗示着我可以完成这趟旅行。

这种感觉延续着,直到一棵大树阻挡了我的去路。它倾倒在地上,横跨了步道,厚实的树干被抵在地面的枝叶撑了起来,高度刚好低得不足以让我从下方穿越,却又高得令我无法从上头爬过去(尤其我还背着那个大背包)。绕过它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一侧的步道太陡峭,另一侧的步道却布满密密麻麻的灌木丛。

我在倒塌的大树前站立许久,试图想出一条能够通过的路径。

我非过去不可,无论这看起来多么不可行。否则,我就得掉头回到莫哈维的那间汽车旅馆里。我想着那间要价十八美元的小房间,心中浮现一种令人晕眩的深切渴望,想要回到那里的念头瞬间淹没了我。

我倒退走向那棵大树,解下背包,用尽全力将它向上推过树干顶端,尽可能地让它轻摔过树的另一边,以免我的储水袋会砸在地上爆开。我随后也跟着爬过树干,先前因跌倒而疼痛的双掌在树皮上摩擦着。

在接下来的一英里内,我又碰到了另外三棵被风吹倒的大树阻路。当我终于一一通过后,小腿胫骨处原先的结痂伤口又再度汩汩地冒出血来。

第五天午后,正当我沿着又窄又陡的步道前进时,我抬头看见一只巨大又长了角的棕色野生动物朝我冲了过来。

“驼鹿!”我大喊,尽管我其实知道那不是只驼鹿。在那个惊慌失措的瞬间,我的脑袋无法完全理解我的眼睛看到的是什么,直接选了最接近的选项。“驼鹿!”

我死命地喊着,它离我愈来愈近了。情急之下,我钻进生长在步道边界的石南灌木与矮栎树丛内,让自己尽可能地躲入那些尖利的树枝之间,我的背包重量却让我陷入困境。

当我忙着躲藏时,那只野兽接近了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即将受到一只德州长角牛(Taxes longhorn bull)的攻击。

“驼驼驼驼驼鹿!!!!”我更大声地喊,同时伸手去拉挂在我背包外缘的那条黄色细绳,一把抓住绳子另一端系着的那只“世界最大声”的哨子,将它放到嘴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把哨子吹响,直到我非停下来换气不可。

等我睁开眼睛,那头牛已经不见了。我右手食指尖的皮肤也同样消失,慌乱之下被石南灌木的尖锐锯齿状树枝给刮了下来。

如同大部分的事情一样简单,那年夏天到太平洋屋脊步道徒步旅行,我学到的是,选项是那么少,却常常被迫选到最不想做的事,而且没有逃避或拒绝接受的机会。

……

那天,当我紧贴着灌木丛包扎着鲜血淋漓的手指,同时因为周遭可能随时出现长角牛而战战兢兢时,我考虑着可能的选择。

我只有两个选项,但这两个选项实质上根本一模一样。我可以回头,往来时路走;也可以继续朝我原本既定的方向前进。

我阴郁地思索着,明白了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那只牛,可能会在任何一边。我在吹哨子时闭上双眼,根本没看见它往哪边跑;所以,我只能在“可能会碰上牛的回程” 与“可能会碰上牛的去程”之间做出选择。

于是我继续往前走。

无论我多么努力,一天最多也只能走九英里远(约十四公里)。而这一天九英里的路程,是我有史以来所达成最艰难的体能里程碑。除了心脏外,全身上下疼痛不堪。

我没看见任何一个人,很奇怪的,我也不想念,全心全意只渴望着食物、水,以及能把背包放下的机会。不过,我还是一直背着它,绕着干燥不毛的山脉上上下下,走在步道上,黑松树与黑橡木沿着步道两侧耸立,穿越为大型车辆而建的吉普车路,尽管一辆车也不曾出现。

第八天早上,我肚子饿了,我倒出所剩不多的食物评估状况,又突然迫切地期盼一顿热腾腾的早餐。

那时,即使在我因太过疲累而胃口尽失的状况下,我还是把大部分无须烹煮的食物都吃完了——燕麦谷片和坚果、果干、脱水火鸡肉及鲔鱼片、蛋白质能量棒与巧克力与 “胜过牛奶”的豆浆粉。

我剩下的食物大多需要加热烹调,但我只有一个不堪使用的故障油炉。我的第一个补 给点在甘迺迪草地,距离我开始健行的起点约一百三十五英里远(约二百一十七公里 )。若以我花费的时间,经验老到的步行者已经可以完成一百三十五英里路;但依照 我现在移动的速度来看,我连一半的路程都还没走完。而且,即使我成功靠着剩下的 食物撑到甘迺迪草地,我还是需要修好我的油炉,并用正确的汽油充填燃料罐。

可是甘迺迪草地没有办法让我这么做——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城镇,倒不如说是一个专供猎人、徒步旅行者、钓客使用的高海拔基地。

我坐在地上,望向那些装着我无法烹煮的脱水食物的夹炼密封袋散落四周,决定要转向而行。离我所在地不远处,太平洋屋脊步道与吉普车路网络交会,这些吉普车路会通往各个不同的方向。

我沿着其中一条往下走,推论我终究会走回现代文明世界里,就在大约往东二十英里(约三十二公里)的地方,一条与太平洋屋脊步道平行的公路上。我走着,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只依靠“我一定会找到”的信念,在烈日当空下不断前进。

当我移动时,可以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虽然我带了消臭剂,也固定每天早上都将它涂抹在腋下,但已无济于事。我整整一星期没洗澡,泥土与血覆满全身,沙尘与风干的汗水让我的头发黏稠,在帽子下方紧贴住脑袋。

我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变得强壮,但同时我的肌腱与关节也以同样的程度日渐衰弱受损。我的脚从里到外都刺痛着:外表皮肉擦伤又起了水泡、骨头与肌肉因走了太远而疲惫不堪。

谢天谢地,这条路只有些微不足道的小下坡,整体而言平坦得令人感动。在走过步道上那些无止尽的上坡与下坡之后,这感觉起来像是一个可爱的休息时间——但这并没有让我比较好受。我依旧举步维艰。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试图逼自己去想像我其实没有脚;我的腿的末端是两个所向无敌的树桩,经得起任何摧残。

四个小时过去了,我开始后悔做了这个决定。留在太平洋屋脊步道上,我当然有可能活活饿死或被横冲直撞的长角牛一击毙命,但是至少我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我再读了一遍导览书,开始怀疑自己走的究竟是不是书上粗略绘示的那些路的其中一条。每隔一个小时,我就把地图跟指南针拿出来,一再试图确认位置。

我把《指南针与地图完全使用手册》掏出来,又看了一次地图跟指南针的正确使用方式。

我研究太阳的位置。然后,碰上了一小群没有被围栏围住的牛只。一看见它们,我的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但它们全都没理我。只在我一边走过、一边微弱地低吟着:“ 牛、牛、牛……”时,它们才停下吃草的动作,抬头看了看我。

这条路通过的土地,有着令人惊讶的葱郁绿地,间或点缀在其他干燥多石的地形之间。途中,我两次看见拖拉机静默而诡密地停放在路边。

我步行着,对如此的静谧与美丽而感到惊喜。但随着时间过去,到了傍晚时分,忧虑和恐惧在我身体里逐渐升高,直逼喉咙。

我走在一条路上,已整整八天,连一个其他人类都没有遇见。这确实是文明世界,但除了放养的牛跟弃置在路旁的拖拉机以外,这里连一点文明的迹象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放进一部科幻电影里,而我是这个星球上唯一存活的人类。

第一次,在这趟旅途中,我想哭。我深呼吸,阻止眼泪滑落,然后把背包放到地上,重新整理。前方有个转弯处,于是我留下背包,向前探路。 ◇#(待续)

——节录自《那时候,我只剩下勇敢》/ 脸谱出版公司

责任编辑:方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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