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秋夜的涼冷最讓人受不了，被子蓋暖了，豆仔就發癢；掀開被子輕輕的搔摸，等豆子不癢時，身子也冷了！
渴望被傳染水痘
唉！秋天一到又是水痘傳染的高峰期，記得小學時，班上總會出現一、二位同學在這段時間突然消失了五、六天，等再出現時就是滿臉的豆花，原來是長水痘了，那水痘痊癒中的黑色結痂會布滿全身，有時同學還會很愛現的把衣服撩開對我們獻寶，那點點像黑豆般大的結痂，還挺嚇人的！
在當年的口耳相傳中，得知長過一次水痘就免疫了，而且年紀越大才被傳染時就會長得越多，當然模樣就會越恐怖，所以，還沒長過水痘的我們就會刻意親近才長完水痘復學的同學，希望早早被傳染，這不但可以減少滿身是水痘的痛苦，還可以請假在家不用上學，那利益可多呢！
好不容易堂弟、堂妹都被傳染了，我整天和他們玩在一起就是安然無恙，半點發燒長豆子的跡象也沒有，我困惱著問母親：「阿娘，人家都長水痘了，我怎麼都沒長呢？」「傻孩子，你很小的時候就長過了呀！不會再長了！」聽母親這麼說，我倒有些還好小時候已經長過的僥倖，卻還有些為什麼不是現在長水痘可免上學的惋惜。
做個去楣運的儀式
一個星期過後，堂弟、堂妹的水痘痊癒了，臉上和肚皮的水痘已經成了黑色結痂，按照習俗得在此時幫他們做個去楣運的儀式！
當時只見小嬸在大廳的正中央放置了一個圓形柑仔盤，柑仔盤的中央又放置了板凳，然後炒來一盤黑豆子，眾家兄弟姊妹頗為好奇的圍觀著，小嬸使個眼神要堂弟坐在柑仔盤中的板凳上，然後在頭上蓋條包巾，口中念念有詞：「祖宗祖嬤有保庇，歹運炒豆淋下去，過去喔！」然後一碗炒黑的豆子就從堂弟的頭頂淋了下去，那一聲聲清脆響亮，霹哩啪啦的灑豆聲，就從柑仔盤溢跳了出來，而我們都相信這樣的法力是高強的，水痘瘟神絕無機會再光臨第二次了，接著換了堂妹登場，瞧他們在柑仔盤上的模樣，就像在遊樂場搭乘旋轉茶杯般的有趣，這讓已經長過、或還沒機會長水痘的圍觀小孩，好像有種想要卻要不到的樂趣，就算那只是一種很單純的除穢運的儀式，我們都感興趣呢！
我想我就這樣與水痘絕緣了！所以當別人長水痘時，我只能心存僥倖的給予同情的眼光，請他忍耐個五、六天，一星期很快就過去了！直到高四那一年的到來！
大人大種還長水痘
高四，想必是在補習班度過的，那一班二百五十人擠得像牢房般的教室，一旦有傳染病，那絕對是最危險的疫區，所以就在那個秋天，水痘也毫不客氣的來到補習班，加入我們的高四生活。
那天我的室友兼死黨阿宗莫名的發燒，這突來的病痛讓我們同居一屋簷下的重考生，紛紛抽出寶貴的時間給予衷心的關懷與慰問，才隔個晚上，阿宗身上竟出現一粒粒白米般大的水痘，一旦真相大白，知道阿宗發燒原因竟是每人一生都得經歷一次的水痘之災後，我們這些長過水痘的人竟開懷的笑弄他：「喔！還幼齒喔！哈！哈！哈！『大人大種』了還長水痘！笑死人了！」在一番的笑弄後，阿宗也頗感無奈，隔日就消失了蹤影，除了避醜之外，還免傳染他人呢！
就在阿宗帶著一臉黑豆花回到宿舍的當天晚上，我竟也莫名的發高燒了，不甘被取笑的阿宗得意的對我說：「你也中了喔！看你還能笑多久呀！」「我才沒那麼倒楣！長過了啦！」我倒像吃了顆定心丸馬上堵了回去，還以為只是單純的感冒發燒呢！
啊！怎麼會這樣呢？一早醒來，我鏡子裡的額頭上竟然冒出了一點紅疹子，此點非比尋常哪！馬上把衣角撩了上來，我的天啊！肚皮上好幾個紅疹子已經冒泡了！我還十分訝異，阿娘不是說我已經長過了嗎？小時候任別人怎麼長水痘我就是長不來，事實證明我早已免疫了吧！
為了更確定事實，我請有經驗阿宗來驗證一下，阿宗眼角才一瞟就噗茲的大笑起來：「我會幫你請假的，你趕快回家避醜去吧！」是嗎？就算阿宗有十分的肯定，我還是萬分的懷疑，但高燒不退，起的疹子又冒水泡，這也不得不請假回家養病呢！當然請假的事阿宗自然會幫我辦妥的！
躲在家裡種豆子了
「哼！啊你不是在補習怎麼回來了！」母親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是這麼的驚訝的問著！「我長水痘了啦！你不是說我長過了嗎？」我的語氣有些無奈，母親仔細的端詳之後也挺懷疑自己的記性，自言自語著：「耶！還是你還沒長過？我記得有啊！還是叨一位？啊！孩子那麼多也記不了啦！」是呀！母親養了七個孩子，這個病，那個痛的實在也搞不清楚啦！於是我就認命的躲在家裡種豆子了！
那水痘一天天的漲大，一天天的增多，儘管點滴打了再打，終究應驗了人長得越大，水痘就長得越嚴重的傳言！那水痘長滿了身體，看得到的、看不到的，裡頭、外頭各部位無處不長哪！那張滿是水痘了的臉呢？
當捧水洗臉時每每輕輕碰觸到那一粒粒突起的豆仔，我就好想哭！我正是春風少年兄呢！老天爺豈可如此折磨我，重考的生活壓力已經夠大了，還毀了我還可以見人的臉呢！白天見到自己毀容的難過也就算了，那秋夜的涼冷最讓人受不了，被子蓋暖了，豆仔就發癢；掀開被子輕輕的搔摸，等豆子不癢時，身子也冷了！
就這樣又翻又蓋的失眠了幾個晚上，直到第六天，豆子漸漸消癟，顏色漸漸深了起來，直到第八天我不得不回補習班時，那豆仔終於消平成一點一點的黑扁豆了！
摘自《蕃薯囝仔ㄟ童樂會》正中書局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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