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1979年夏天(22)

　　中午在鎮內小吃店吃了午餐，兩人再搭巴士前往白沙灣，在無垠的白色沙灘上，復秋在遮陽傘下鋪了一條大浴巾，坐下看著弄潮的人群。

　　婉如不想去海中戲水，復秋陪在她身邊，一雙大眼望著灰灰的大海說：「這海水可連到夏威夷，以前看『檀島警騎』好喜歡那個地方。我哥哥就在那裡讀博士，可真幸運，老爸說明年哥哥畢業典禮時，可能帶我和妹妹去夏威夷一遊呢。」

　　「住在夏威夷，大概每天都是椰子樹下看海的日子，你有沒有注意到那裡的水不是蔚藍，就是澄綠的，美麗極了，怎麼我們這裡就不太一樣呢？海灘髒兮兮的，連海水也如此呢！」

　　「才不呢！你如果去花蓮那邊，可就和夏威夷一樣了，那兒較少受到工業的污染。記得去年暑假，我們全家去基隆搭花蓮輪，台灣東部海岸可真漂亮！從輪上看到的是『婆娑之洋，美麗之島』，樹木蔥鬱，山涯奇險，白色的海浪衝擊著青綠色的陸地，美得叫人永難忘懷！」

　　「我可沒有這種機會看到呢！」

　　「徐雨上回跟我說過，暑假要來個騎摩托車環島遊，這點子真是太棒了，我可想一起去呢！」

　　「你們男生真好，可以自由自在地跑，女生的顧忌可多呢？不過如果我說我也想跟著去，你會帶我一道去吧？」

　　「大家一起玩才夠意思，你們女生可能要找個伴──找芷玲吧，四人一路環島，大約一個星期或十天就可走遍這個美麗之島！當然還要我老爸允許。」復秋一臉歡喜地說。

　　「恐怕我的家人也不會准許我出門這麼多天！」婉如蹙著眉。

　　兩人聊了一陣後並躺在沙灘上小憩，復秋在遮陽傘下望著婉如的秀臉，閉著的眼睛下長長的睫毛煞是好看，真想把她摟在懷裡。

　　沒想到乖巧的婉如，會意般地把修長苗條的身軀倚著復秋，紅紅的臉兒貼在他懷中。復秋的心怦怦直跳，他感覺婉如正在傾聽呢！這種情景在旁觀者眼中無疑是一對熱戀的情侶，但這對少年男女卻並未逾越任何分寸。

　　兩人到下午六時許才回到家，復秋曬得全身古銅色。當芷玲藉故來買醬油時看到他這副樣子，精靈的黑眼珠盯著復秋，忍不住問他去了哪裡，復秋懶得回答逕自上樓，把個芷玲氣得腮幫鼓鼓的，小嘴兒噘得高高的。小妮子又去問怡芳，但怡芳也不知情，芷玲心想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復秋隨意吃了點晚餐，走回房間小睡一會兒，醒來已是九點多，聽到怡芳在門外敲門叫人，探頭而出看見芷玲也在一旁，怡芳一個轉頭溜下樓，芷玲已一腳踏在門內，口中說：「可以進來坐嗎？」

　　復秋睡眼惺忪地鬆開門讓她進來，用手理了一頭亂髮坐在床沿。芷玲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雙眼左顧右盼，這還是她第一次走進男生的房間，牆壁上掛著復秋母親的一張玉照，長得滿端莊的。另有一大幅夏威夷海岸的風景畫。黑眼珠又看到書架上的三排書，除了一排教科書外，放的都是復秋喜歡的書籍，大冊的有《紅樓夢》、《西遊記》、《基度山恩仇記》、《三國演義》、《戰爭與和平》、《唐詰訶德》。還有一些較薄的書，名字看不清楚。

　　復秋心想芷玲又要問自己一整天去哪兒的事，何不先發制人，因此說：「今天去淡水找同學玩了一天，累死了！」芷玲聞言哪肯相信，哼的一聲：「騙人！你和誰一起去的？」復秋聽了心煩。

　　「我的高中同班同學，妳不認識的！」心中實想狠下心告訴她事實，但天生的柔軟心腸、不願得罪人的性格卻叫他說不出口。

　　芷玲仍是挺著不信的小臉，但又沒辦法叫他招認，氣惱地坐著不言。

　　「肚子有些餓了，咱們去士林夜市吃你最喜歡吃的花枝羹如何？」在復秋的溫言軟語下，芷玲生氣的腮幫軟了下來。

　　小妮子在路上一直問去了淡水哪些地方，有沒有游泳。復秋把所見所聞述說著，還加了一點謊言，說他們一群男生搭渡輪到八里，爬了一段觀音山。芷玲聽說搭渡輪，小腦袋瓜子立即聯想到電影中香港渡輪的景象，沒完沒了地纏著復秋改天帶她去玩。

　　復秋不經心地點頭，心中可想著如何擺脫芷玲的糾纏，這樣下去終會「出亂子」的。

　　走到了夜市，依舊是燈火輝煌。兩人在一家小店前的桌子坐下來，不久兩碗香噴噴、熱騰騰的花枝羹端到面前。復秋想從芷玲口中探出她對婉如的看法，於是說：「咱們巷內婉如她爸成白痴的事，妳可曾聽過什麼？」

　　芷玲聳聳肩答說不知道。

　　「那麼妳對婉如有何看法？」

　　「問這幹嘛？」芷玲白他一眼，「瞧你，你打聽這些有什麼用意……哼，你心中可能想著婉如呢！但是她和徐雨關係可好，兩人近水樓台的，常見她倆在一起，婉如也常上他家聽音樂。婉如可是我們學校出色的人物，她長得又高又漂亮，英文頂呱呱，男生都很喜歡她這號人物。……她可是名花有主了，你這傻小子別想去『插花』啦！」

　　芷玲對婉如並未防備，倒讓復秋安了心。

　　「那妳和婉如關係怎樣？」復秋套問著，「沒怎樣，我和她個性不同，不相為謀，她端莊漂亮，冷冷地不愛理人，也不會把我看在眼裡。在她面前老實說我也蠻自卑的，大家只是普通朋友。」芷玲冷淡地說著，多少因為妒嫉而故意誇大了婉如的不算是缺點的缺點。

　　「幹嘛自卑嗎？妳和她是不同的類型，你也有她沒有的優點，活潑可愛……瞧你那鼓鼓的雙頰和小巧的鼻子，黑眼珠喜歡盯著人看的……」

　　「想不到你還這麼會讚美人！」芷玲笑靨上臉。

　　「剛才誇了你一下，你就得意了！」低下頭把花枝羹吃完，正要叫第二碗時，芷玲阻住說：「我這碗吃不下，還剩一大半呢，你把它吃了吧！」復秋怕浪費，果真端了過來吃將起來。

　　芷玲望著他那狼吞虎嚥的吃相，嗤嗤地笑起來，心想這男生一副呆頭鵝樣，竟想不透自己為何偏偏看上了他？

　　吃罷，芷玲堅持要看復秋的掌紋，很專心地研究著。這時，旁邊店裡一伙年輕人頻頻望著復秋倆指指點點，原來他們也從淡海過來，曾看見復秋帶著一個穿長裙的漂亮女生，撐著傘在沙灘上親暱的鏡頭。現在看到小伙子的身邊又帶著另一個秀色可餐的女孩，驚訝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的事業線和生命線都很長，」芷玲邊看掌紋邊說，「看來很好命的。愛情呢？……咦！有些曲折，不太平穩呢，看來你這輩子會有兩個老婆！」

　　「別開玩笑了，你這江湖術士！」復秋抽回手掌。

　　「可不一定呢？算命書上說的可準呢！」

　　「好了，輪到看妳的手掌了，說說你自己的愛情線吧？」

　　芷玲轉著慧黠的眼珠，賣關子地說：「才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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