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瓶饮料

作者:陈竹月(台湾/ 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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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任国中老师,难免遇到学生愤怒辱骂、与老师冲动对峙的场面。那时,我总会想起在教学头几年,与一位同学“周旋”将近几个月的过程。而最后他递给我那一杯饮料时,低垂不敢直视的眼神,犹然历历在目。

那一年……

我到一所号称“穷乡僻壤”的国中代课,且担任一班国三的导师。或许是求好心切,段考前几天,为了周全复习,我总会延后几分钟下课。班上同学倒还乖乖听课,岂知隔壁班一位头发染成金色、被班上老师视为麻烦分子的男同学──姑且称他为“阿杰”吧!他为了找我们班上相熟的同学说话,不但在走廊外来回徘徊,并且开始播放手机中的摇头音乐,声音大到我必须跨出教室外询问“有什么事吗?”阿杰见状若无其事地走远,手机反而放得越大声。如是几次,我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告诉他们班导师。

导师是一位奉严格管教为圭臬,可说是校内同学“闻风丧胆”的老师。他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此后阿杰果真消失在班级前面。但是走廊安静了一、两个星期之后,我发现一个奇异的现象。那就是,只要我路经他们班,或是以阿杰为首、集聚的一群人前面,会突然爆发出一、两句刺耳的脏话。那话音尖锐响亮,直奔我来,语意污秽不堪。我心里纳闷不已: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同学如此嚣张,对我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面临这样的“洗礼”,或许两天一次,或许一天数次,我总是要求自己勿以情绪化面对,思考如何解决。我意识到,告诉阿杰的导师或许不是个好办法,决定找阿杰自行沟通。好言劝说后,阿杰却眼神愤懑地狡辩:“我的手机音量变大是我按错键!脏话又不是在骂你,是骂我同学!我可以走了吗?”尔后,情况没有好转,反有变本加厉。

然后,发生了一件事,使我下定决心处理这个问题。那一天,上课钟声初响,我路经他们班前,突然飞出一张椅子。原来是班上一位失控的女生发泄情绪。虽然没有砸中我,但在我进班询问时,阿杰自诩为班级大哥,态度恶劣地站出来,与我对峙5分钟,引起围观。由于事关校园安全、老师教学权益与尊严,我只有祭出“记大过”做最后手段,告知阿杰的导师,并将事件、经过,上呈校长处理。

在学务处中,他明显平静许多。我也告诉他,只要他认错且不再犯,我可以既往不咎,也请导师不要再额外处分。他当众鞠躬致歉,保证不会再犯。趁会议室仅剩我与他时,我问阿杰,为什么对我那么愤怒?他嗫嚅许久,小声地说,因为他们导师非常严厉,在我初次告知他们导师时,他受到重罚。而那就是他对我如此不满的原因。

这个原因对我来说,当然很难置信。因为我只不过是依照“正常程序”去处理,却引发他好几个月来,形同霸凌、羞辱的反应。但是我相信,许多事情的发生无法仅看表面原因。对自己来说不合理的事情,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可能合理至极。最令我爱莫能助的,是我明知他们导师的教育观念确有偏差,我却无法做任何改变。

阿杰的确不再犯了。而他对我态度真正地转变,是有一次他又惹事,牵扯到我们班上同学;少年队( 注)到校内询问时,我说了几句公道话。那天放学时,阿杰站在校门口,腼腆地递过来一瓶铝箔包装的饮料。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全不见了,眼前只是一个迟疑、困惑,又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孩子。

后来,他们很快的毕业了,我也离开了那间学校,再也没有遇过他。但是,在我数不尽的师生沟通、对话、与冲突之际,偶尔,我总会想起那一杯饮料,与阿杰温和低垂的眼神。提醒我保有教学初期的那分耐心;冲突与责难终究是一时,善心与宽容却能带来更好的结局。◇

* * *

少年队:亦称少年警察队,隶属于台湾警察局,负责少年犯罪与督导,并维护校园的安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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