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忆 东不拉

林渡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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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生中我只想起你一次,那么也在心灵深处扎了根。最近街两边的相思树开满了黄色的小绒花,风吹过,星如雨。这个季节我思念新疆如斯。每次忆起新疆的日子,就不由得想起你。

阿赛力是我在新疆的唯一导游。那天参加了天山一日游,被安排和另外五个人一伙。因节目不同。旅行社特意给我安排了一个导游。后来因为不舍离去。结果又在天山逗留了两天。

第一眼见到他是在蒙古包里。我正从小天池回来。坐在那里低着头整理我那被水打湿的长裙。一个声音想起:“你要不要出去骑马?”略带生硬的普通话,我抬头一瞧,一个哈萨克小伙子,顶着一头棕黄色的卷发,两只眼如狮子般,发着灰蒙的光。睫毛长长的卷曲着。说西北多风沙,大都长睫毛。一听到骑马就很高兴。马上就跟他出去了。

骑着马儿来到大天池。那一汪绿水宛如一颗青玉,安详,静谧,黛山绕玉,湖面上升腾着氤氲的水汽。打在脸上雾濛濛的。不能拒绝他的热情和好客。我就那么自然而然的信任他于他。骑马四处逛,请我吃手抓饭,羊肉串,黄河密……这些都是节目里没有的。

从交谈中得知他比我还小一岁。真的吓了一大跳。许是西域风沙和阳光的缘故,这儿的人早熟的很,也比较容易衰老。可是接触久了,你就觉得他真的很稚气。然而我总是怕看他的眼睛。有时安静的时候。我总觉得那眼神如同狮子一样,有点骇人的。他原来在石油基地上班。是一个月上班,一个月休息。休息的时候他就上山来做导游,原来旅行社的负责人是他的亲戚。在天山上的导游大都是某某旅行社负责人的亲戚的。我发现旅行社里的少数民族明显得比较精明。而他们还是很淳朴的。不善于挣游客的钱。

因我多在山上逗留了两天。不得不再付钱。那时他似乎觉得很对不起。默默地站在一边,用很抱歉地眼神看着我。似乎在说,真的好对不起。我对他笑笑。

要下山的头天晚上,阿赛力闷闷不乐的。他对我说他不能陪我下山,他要呆在山上招呼游客。他想带我去他在阜康的家。“你一定很喜欢的。”他说。他向我描述他那美丽的家。洁白的小平房,果园,戈壁滩,草场……我听了心都痛极了。可是我还是对他说:“没关系的,以后再去吧!”天知道,我何时能再来。我心里道。

第二天大家睡得比较迟,今天要下山了,没有什么节目。我一个人在草坡上漫步,想着即将离去的天山,想着前方又是我一个人孤独的走,真的是开心不起来。其实那时的我很羞怯+,只是心中有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我前行。

早饭后,阿塞力很兴奋的跑来对我说,他也要下山了。我很惊讶,他说他要带我去他家玩几天。而且他不放心我一个人。我呢,我也很快乐。我个人认为最好的旅行方式。就是到当地人家去住几天,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当车开到乌鲁木齐的时候,我们告别了广东的游伴。搭上了前往阜康的中巴。离别的感伤一下被对戈壁滩上小白屋的憧憬冲淡了。不说那路两边直冲蓝天的白杨,在阳光下簌簌萧歌,不说那远去的天山在蓝天下有如圣洁的女神。单是远处那走不到尽头的戈壁滩就让我感动一种亘古的荒凉之美。

来到阜康县城已将近傍晚。一下车他就同很多路人打招呼。热情,欢乐。他说先吃点东西。于是我们来到一个干净的小店,我记得我要了碗炒面片,他也是。手工揪成的面片,用羊油爆炒,胡萝卜丁,洋葱,肉末点缀着。端上来满满的一大盆,量大得实在富足。吃起来很Q。

店主也算是认识的朋友,用哈萨克语跟他开玩笑,不知他说了什么,阿塞力非常开心。他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我呢,只是埋头苦吃。这面真好吃哪。辣辣的,香香的,QQ的。

然后我们继续吃面。终是没有吃完。我们要赶路了,天已经变了脸了。“不知道有没有车,到那儿的车很少的。”他道,“我们先走到我姑姑家等车好吗?”我喜欢走路,特别是在这种地方。天开始落起了雨。像幸福的毛毛雨。一路上他给我讲有关那儿的风俗人情。放眼望去极空旷的草场,成行成片的白杨,牛羊,溪流,土道……

走了好久好久。一辆中巴来了,他高兴的叫道:“车来了!”急忙挥手。那是怎样的一辆车啊。破破烂烂的外表上满是岁月的痕迹。所有的车窗都没有了。等我们上了车,我发现所有的座位都不是老老实实的待着,七零八落。干瘦的老人,害羞的小孩,慈祥的大婶。我坐在司机旁边。这是最好的位子了。司机是一个很爽朗的哈萨克人。长年的奔波使他黝黑的脸上刻满沧桑和坚毅。都是乡村的土公路,车又破,癫极了。偶尔来一辆大卡车,也是风尘仆仆的。他们欢乐的打招呼,友好的让路。在这狭窄的路上,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充满生气和热忱。我觉得自己未免活得太小气,矫情。

终于到了,这时天又放晴了。走过几户林木环绕的小白房,(新疆因为地广人稀,农村的人家都是分散的很)他说那就是我家。夕阳下,一排白色的小房子,雪白的墙,青黑的瓦,就是梦里梦过千百回的。前面有块地,有菜有花也有树。牵牛花爬成了篱笆,白杨树立成了屏风。挨着白杨树是一块空地,有张蓝色的小木床。许是夏夜在此休息的,这样的床能让我的清梦都了无痕。屋后是牲畜棚,矮矮的温暖的土屋,堆得高高得麦桔杆。屋的右边是一个小土坡,一棵很大的杏树又是一道醉人的风景。站在屋前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戈壁滩。

阿塞力带我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一块巨大的壁毯映入眼帘。朱砂红底的色调,细碎的雪白的小图案。(这种壁挂也只有新疆的最好。但是价格绝对不菲的,在那时新疆这样一副就要上千元,不用说别地了。他家在当地应说家境是很不错的)。且不说他们家多么热情好客的父母,慈爱一如远方的亲人。他们都是教师,故又有其他哈萨克人所没有的风度。还有他的孪生哥哥阿德力,他的大哥,他的小弟阿赛提(他的两个姐姐在阜康县城,所以没有见到。但是看了照片,典型的哈萨克美女。)阿赛提白白的(除了他,他的哥哥可都是健康的古铜色),一头金色的毛发,旧旧的牛仔裤,白衬衣。有点羞涩的看着我。心里一动,让我想起我远在他乡的弟弟。等晚饭的时候,大家玩牌。一下就混熟了。那么的开心的嬉闹着,仿佛生来就相识。

可口的家常饭。这么久了第一次吃这么热乎,丰盛的晚餐。不争气的我总是那么容易感动的想落泪。晚饭后,阿赛力给我们唱歌跳舞。高亢悠远的歌声,欢快迷人的舞姿。后来得知他原来是学歌舞的,考上了音乐学院,但是名额却被人顶掉了。说起往事,他还是很难过。

第二天不想又是下雨,等到下午雨还不停,便执意要出去。不能否认阿赛力真的很懂我的。他带我去他的同学家玩。踩着泞淋的土路,戈壁滩在雨中显得分外荒凉而静美。路过一个苹果园,微红的青苹果,戴着雨珠的泪。有张照片,我撑着红格子伞站在苹果树下笑若天使。他的同学家颇为简陋。那个叫多玛的女孩长着一个北欧女郎般的脸,明蓝的衣衫。还有其他的青年男女。他们载歌载舞。汉族实在不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只有在少数民族家里,他们才会用歌声来欢迎远方的客人。至今我保留了那么多他们的照片,却无法寄给他们。因为哈萨克人是不和外族人通信的。我没有阿赛力的地址。什么也没有。只有记忆不灭。

没想第二日清晨醒来天晴了。雨后的戈壁滩显得辽阔而肃静。可以看到溪流穿过戈壁,太阳的光辉沐浴着大地。阿赛力带去我屋前的果园里,只见满地都是金黄色的杏子,掉落地上自生自灭。杏树之间还张着两只吊床,一红一白。我简直是欣喜若狂的躺在白色的吊床上。于是那天上午我就在悠悠晃荡如摇篮的吊床上看书。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时光了。阳光透过树梢,斑驳的光影洒在我的脸上,身上。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里轻盈的云朵。随手就可以采下一捧甜甜的杏子。有一刻我真不想离去。就为了这戈壁滩上的小吊床,风淡云轻,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可是我突然想走。我知道这不属于我。我终究要回到我的地方。心情依旧灰暗。而我看着阿赛力在人前越来越沉默,唯有和自己独处时才真正的快乐。敏感如斯的我怎能不感到呢?傍晚当我在写日记。他拿起我的笔在空白处歪歪扭扭的写下:“我爱你”他叫我别笑。我装作什么也不懂,只当他开玩笑似的大笑起来。没心没肺。我决定明天就走。

我想起下午去了一个维吾尔族姑娘家。那是一个开朗大方美丽的女孩。牛仔裤,旧衬衣。衬出她曼妙的身躯。(我没有看过一个地方穿着牛仔装如此的西部。自然,魅力无穷)她的家真的是家徒四壁。可是贫穷压不住她青春的美丽和对生活的热爱。她看到我们来了,非常高兴。我感觉到她对阿赛力的深藏的爱。我是那样的喜欢她。后来阿赛力告诉我,她很喜欢他。可是他不爱她。果真如此。我不禁想多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你不爱她。然而这跟爱情无关。我现在才知道。

你知道你留不住我。这儿终究是我梦里停留的世外桃源。落英缤纷,随江而去。

次日清晨,阿赛力送我。我们边走边等车来。路过他的一个亲戚家。于是进去喝水。我一眼瞧见那墙上挂着一把乐器。如同细长得竹枝下挂着一滴水珠。就两根弦,很是简洁粗旷。是东不拉。阿赛力取下来坐在炕上,为我弹了首曲子。音色柔美绵长。来新疆那么久了,那是我唯一想要的一样东西。就那么珍藏在家里日日看着她,也是很美的呢。岁月褪去了她所有的颜色,如水漫流过的音乐般的月色中,缥缈不绝的是东不拉的歌……

车终于来了,而我也不得不走了。这一次天气很好。可以很清楚得看见路边景致了。远远的看到一片山峰铁銹似的暗红。那是铁矿山,当地人也叫火寿山,不长一片生灵。可是她用她独特的美展示着她生命的华美。

到了阜康阿赛力帮我找了一个旅馆,颇为干净整洁,住宿也不贵,那时阜康的游客还是很少的。看我安顿好了,阿赛力终于走了。我的心突然如迷失的羔羊,无所依。想起我的任性,才知对阿赛力的依恋有多强。想回去,可是我的沙漠呢?我的沙漠在哪里呢?只要见到沙漠我就哪儿都不去了。心情黯淡的收拾了一番,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青天。我强烈感受到自己的脆弱和不安。现在想来那时年纪小,对于旅行没有一点经验和把握,而我第一次独自出游就来到如此遥远和陌生的地方。如果现在的话,情况将大不一样。那时一个人住在旅店里,每个夜晚,总是担心害怕,深深的独孤和不安紧紧的俘猎着我的心。

那一刻才知道阿赛力对于孤身独行的我是多么的重要。如果能再见到阿赛力该多好啊。我一定好好对他。不发脾气。不任性。就这样想着出了门。没想到他就在门口打桌球。他看见我跑了过来,我一见到他,似如遇见久逢的好友,开心的大笑,叫道:“阿赛力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他说他一直不放心我,他姐姐叫我们去她家玩。我二话不说就去退了房间,背上行囊跟他走了……

在他姐姐家呆了一天。推却不了的盛情,吃啊喝啊,闹到凌晨5点多大伙儿才散去。我对阿赛力说我要去看沙漠的。阿赛力决定要陪我去火寿山,去他的石油基地,他说那儿要经过经过沙漠。他姐姐不肯,说那儿太危险了,路上司机不会停车的,你也只能在车里看看。我沉默着,那天我们去问了车,但是说明天是周末车子去了那儿不回来,没有回来的班车。我们无法在那儿呆两天,因为没有地方住。阿赛力非常抱歉的看着我。我呢,就望着西域高远的天,树木被西风吹的斜斜的伸向天宇。我多么留念的这个广袤的疆域啊,给我带来爱与哀愁的地方……

后来我终于没见到沙漠,至今我还是没有见到真正的沙漠。遗憾才是美,她却像朵异域奇葩在我心中开放,铸成乡愁……

阿赛力也就如同偶遇的陌路人再也没有音讯,有时翻看过去的照片,觉得在新疆的日子真的恍如秋天里的童话,不真实的风吹过,羁履了无痕。而我总会想起那个纯真的哈萨克少年……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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