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驥:共和,你在哪裡?

——問詢辛亥百年

老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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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1年10月11日訊】本文摘自《亂世天堂》姊妹篇《盛世之殤》——此書亦將問世。與其說本文是想獻給辛亥百年,不如說是筆者留在人生夕陽中的一縷憂思與困惑……

〖1〗片斷感悟中的一縷情思

我又看見曙色了,我終於在海天之間看見太平洋上空的曙色了,而且還以從未體驗過的速度與她接近著……當陷阱般的無邊黑暗剛剛消失之後,在墨藍與深藍的海天之間,那迷人的晨曦既像光明的使者,更像活潑潑的精靈,義無反顧地拋開了黑夜的困擾,正以英雄般的情懷,與海天一同冶煉著一爐燦燦鮮紅,搖曳在萬頃碧波之上,未及眨眼,一個新鮮的火球就冒出來了,鑲嵌在水天之間,一半搖曳,一半穩重,霎時,她就噴出了萬道霞光,從波濤之中一躍而起,紅得透亮,把海天都給染紅了,好像是用人血塗抹出來的……但仔細一看,這輪冉冉升起的旭日竟又紅得如此溫馨而絢麗,而且莊嚴無比,彷彿正在把上帝的博愛和永恆的慈祥投向大地——不分地域、不分國界、不分種族、不分膚色、不分貴賤——只顧普及著她那無窮的光輝,把我的鬱悶的靈魂也給深深地感動了……

落地舊金山數日後,尚未把時差調整過來,咱夫妻倆又得匆匆飛往內布拉斯州奧馬哈市了。同兒子的相聚自然是空巢中的寂寞無可比擬的。感謝上帝,我竟然也有了這樣的晚年了。接下來,我更多的心思是為兒子慶幸——恰巧同他此刻穿上碩士服的年齡差不多,為父者則是從青城山下的一個死人堆爬出來的;靠了救命恩人「一點雪」的貼「屍」幫助,才終於復活了,也才有了生命延續的機會,而且也才演變成了眼前的這身碩士服和命運逆轉中的燦爛笑容。感謝造化,感謝誕生了他的1978年;沒有改革開放,這是幻境中也不會浮現的夢……

稍後,該激動的都激動過了之後,在不知不覺中,奧馬哈初夏的陽光,鮮花,草地,湖水都叫我漸漸變得平靜之後,尤其同湖畔的松鼠和天鵝交上朋友之後……我就在眼前這片如畫的土地上,漸漸悟出了一丁半點的東西來了。

我從未覺得美國的民主制度完美無缺,有時覺得它的問題甚多,例如槍枝流入民間、貧富懸殊、條款繁瑣等等,但是,即使毛左餘孽據之把它說得如何一文不值,千瘡百孔吧,也都是無法抹殺它對人類社會的一個獨特貢獻:在美洲新大陸哺育了一個龐大的中產階級,同時擁有多元文化的包容襟懷。

正是在湖周這個櫛比鱗次而又井然有序尖頂別墅裡,我常常都可看見恆久光大的人性美,其中之一還同我的祖國密切相關。每逢中國的傳統節日,華人區社都會玩玩龍燈、獅子什麼的。我這次碰上的是五月端陽,按咱本土傳統習俗是賽龍舟,捕鴨子,吃粽子,臉上抹些雄黃酒,門楣掛上一束菖蒲、苦艾什麼的,似乎既有紀念屈原也有提防白娘子的意思,但海外無此條件,故而遂將龍與獅子作為華夏民俗乃至華夏文化的唯一標識了(各地唐人街莫不如此),以致端午節也只得玩玩它們,千篇一律,哪怕硫璃牌坊的紅柱子都有花俏披金的群龍盤繞,但仍舊叫人不敢恭維,弄不明白龍文化的底蘊究竟是什麼……

縱然那日圍繞的主角是龍燈、獅子,但我的目光多半還是投向了各國各族和各色觀眾的,特別聚焦在一些美國媽媽和她們的孩子身上,更確切地說,主要是聚焦在她們懷中的,或身邊的清一色的中國女兒身上——這些孩子大小不等、良莠不齊,多屬福建沿海農村棄置於田間、街頭的孤女……而到了這些洋媽媽的懷抱中,她們得到的真摯的母愛乃是絕對一致的,包括少數身殘或智障的孩子在內。當然,她們中的健全者,尤其是智商較佳者,就會用心靈感受到這個「福國」之愛了,而且一般都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她們此時笑得燦爛極了。觀賞中國龍燈也是她們的必修課之一,儘管她們已是美國人。為了不忘血脈之根,這裡的爸媽們還會不定期地把她們帶回故土,教她們用愛與包容去擁抱不知下落的親生父母,同時親吻腳下的土地……

——兒子的「畫外音」令我鼻尖發酸,不禁汗顏。我疾步走了過去,向這些偉大的母親深深地一鞠躬,然後逐一親吻著被大洋彼岸親生父母遺棄的孩子們——我的晚輩,我的同胞們……心中不禁堵得慌……

端陽之後,我仰望藍天的心情也有了微妙變化,常常閃現出飛越太平洋之夜見到的那一輪紅日,同時追問著誰之罪。不錯,人們對他的罪行已數落得夠多了,都說罄竹難書,但,毛澤東的罪行之最究竟是什麼呢?我覺得我從這些孤女們的身上,以及尚未絕跡的偷渡者的身上,找到答案了,它是毛澤東為「世界革命」製造的人滿為患,就是當下中國難以緩解、乃至根本不可解決的人口問題!

毛澤東在剿殺「新馬爾薩斯主義」時,中國人口還不到七億,這與各項自然資源的蘊藏量及其空間分佈,尚可構成較佳組合,一經他以他空前絕後的浪漫情懷,把空前絕後的大話說絕之後,即使在他的「大躍進」已經畫出了「萬戶蕭瑟鬼唱歌」的「最新最美的圖畫」之後,哪怕「天堂路」上已經鋪墊著4千萬具以上白骨之後,即使中國已頻於整體陽萎之後,他仍然不給馬寅初先生平反,仍在剿殺「新馬主義」。很顯然,毛的共產實驗室乃絕對需要源源不斷地供給小白鼠,因為「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僅對中國而言(不含「紅色高棉」等境外「共產試驗田」),實際後果莫非不是如此:在癲狂和殘暴中製造的人口問題莫非不是已經成了一個民族的沉重負擔,隨時都可釀成深重災難?——這真是一個十分可怕的數字:13億(如今又豈止13億),姑且就以13億為基數吧,但要熬到哪個猴年馬月才可降到6~7億呢?不可能!僅僅按照「基本國策」根本不可能。

在上世紀80年代的資源普查中,筆者也曾參與過「人口與資源」課題組,當時推導的結果令人悲觀極了,簡而言之就是不可能,即使控制在一個水平線上(如10億),也是難上加難,根本不可能!——僅此,我對後毛時代的歷屆領導者,始終深表同情和理解,且有敬意(尤其對溫家寶)。即使不去細細想想13億構成的並可隨時觸發的種種問題吧,單就一個吃字就夠受用了,人平每日一斤大米,就達13億斤(6.5億公斤),折合65萬噸啊。民以食為天。中國天天都是被13億張嘴巴困擾著的,而這13億張嘴巴的平均自養率卻又如此叫人不敢恭維……

就災星殞落後的中國經濟成就來看,堪稱輝煌,但僅屬縱向比較而已。就其實質觀照,後繼者們都是在替毛澤東償還債務,而人口巨債卻是難以償還乃至不可償還的。年年財富總量的名列前茅與年年人均總量的名落尾巴,乃是一個難以擺脫,甚至不可擺脫的夢魘——可稱老毛夢魘——亦是他的諸罪之冠。根子在哪裡?在於他從來沒把人當人,玩夠嬪妃之後,他只把億萬蒼生當作他「共產試驗室」的小白鼠(而且還不像張獻忠那樣濫殺一陣就完了)。可斷言,毛的每樁罪行都帶有十分明顯的反人類性質。

在奧馬哈,我們碰上了美國國慶日。我的讚美不是湖周人家自發放出的焰火——用中國煙花點染出來的絢麗夜色,而是聽到的一個數據:全美人口才剛過3億。而中國與美國國土面積卻大致相當,但人口竟多了10億以上,而且多屬低素質人口,其中含有老毛注射的野蠻和愚昧等多元混合劑液——「文革」中的廣西部份農村殺食地富反壞右,和毛的家鄉湖南部份農村殺絕地富反壞右,就是點滴旁證——這當是基本國情之一。僅此兩相比較,就根本無從比較了。當然,我們嘴上還是可以常常掛著悠悠五千年的,對方才短短兩百餘年,沒資格同我煒煒華夏比。是的,不錯,年輕的樹,怎麼可比之於蒼老的大樹呢?就蒼老而言,我在奧馬哈等地似乎也見到了另一種蒼老的魅力……

很早就聽說被稱「黑墨」的瑪雅人了。零距離見到他/她們時,好比在舊金山唐人街見到了當代「唐人」,而且更辛酸。兩個古老民族的後裔,一個亡命偷渡而來;一個在同一板塊的國境線上如田鼠似的鑽洞而來。沒誰邀請他們,但偷渡者及鑽洞者卻又甘願來此為「奴」,而且天天都在躲避移民局。不知這種日子有啥好,一交談,我的同胞卻說好——這就叫人不難想像他們在故土上究竟過的啥日子了。在這個板塊上,中國偷渡者似乎要比瑪雅人安分些,也更聰明些,而且還是懷有希望的,譬如說,如果在此拚命掙上二、三十萬美元,回國當個小老闆乃是很有可能的……而蟻群似的、幾乎都是五短身材的瑪雅人就實在叫人莫名其妙了。

2006年「5.1」那天,上午10時左右,我突然聽到公寓樓外傳來了遊行口號聲,推開窗戶一看,精彩!我趕緊抓拍著(因為我一直在挑剔這個合眾國的制度漏洞),跑到丁字路口一瞧,只見警察推著摩托,招呼車輛停下或者緩行,好讓瑪雅示威人群順利通過,這就怪了,我頓時困惑極了,既然他們多數都是仿效田鼠鑽過來的,為何敢以非法身份集結抗議這個鄰國呢?其邏輯前提乃是根本無從成立的呀,既然覺得此地待你不好,你盡可鑽洞回去呀,你們莫非忘了自己的祖國是在墨西哥?……

這真是天大的愚蠢,也是天大的退化。每每在屏幕上看見湮滅在墨西哥叢林的瑪雅文明,尤其見到那座遺存在山頭上的石頭古城時,我總是不禁悲哀的。若用幾千年前的時空作個橫向比較,其建造的精美和功能,絕非同期域外板塊上的洞穴可能攀比的,她簡直就是人類文明最先點燃的聖火,舉得最高,燃得最亮,而如今呢,偉大先人遺存的這些子孫呢,也就是人們貶稱的「老墨」呢,從他/她們邁著熊步的五短身材上,其智商的底線竟是趨於零了……於是,我不禁想起了拜倫的《哀希臘》,但,希臘畢竟是希臘,在愛琴海橄欖樹的山崗上,留下的輝煌與光榮不僅是一座座偉岸的神廟遺址,而是先哲們的思想光輝仍在照耀著整個世界……所以,比之失去思想的瑪雅族群,和思想光輝仍在的希臘族群,任何古老民族都可無妨當作一面多稜鏡,好生照照自己……

果真不出所料,遊行後的兩三日,首先是瑪雅人中的犯事者被抓(等於主動落網),接著是按當地需要和勞力良莠編成的篩子,立即將次中之次一併遣送出境了,十分方便。而種植園中無法用機械化手段操作的項目,諸如成片成片的葡萄園及草莓地等等,以及追隨垃圾車收集屋前垃圾桶等等髒活累活,還有在館子收碗洗碗等等,就給這些西班牙語系的文盲提供了季節性的或持久性的掙錢機會,成全了他們年年仿效田鼠越境的主要動機,同時年年證明著一顆古老大樹衰竭的悲哀……

我間或也在「中國快餐店」中「哀瑪雅」。他們臉上難有笑容,都很勤奮,收拾餐桌頗見功底,有的可把幾張桌子上的盤子刀叉疊成羅漢,風快地送去洗涮,難有閃失,很能吃苦。因為這些不懂英語的文盲也只能幹苦活,直至替一道幹過苦活的中國人幹苦活。一時間,我很想見到一個瑪雅老闆,我也很想替他們睿智而光榮的遠古祖先找到一絲安慰,但無結果,古老而不思進取的古老民族肯定無結果。

我至今都在哀瑪雅,同時也在憂中華……

〖2〗西海岸沉思錄

年輕人總愛轉換環境,兒子畢業後,我們一家即飛往了西海岸波特蘭。此城暱稱玫瑰之城,她給我的第一印好像一個童話世界,當驅車登上玫瑰公園之巔眺望時,被原始森林環抱著的兩百多畝玫瑰就像一個花冠,恰似戴在一位金髮少女的頭上,彷彿正在哥倫比亞河邊梳妝,準備到大海邊上去參加舞會……

波特蘭是英特與耐克總部所在地,每逢週末,駛往海邊的休閒車輛有時會魚貫相接,其中多數是拖車,屁股上掛的不是遊艇就是房車,或到海上去釣三文魚,或到傳說有野人出沒的林中去野宿,其中也不乏事業有成的中國留學生。這些美國人,或者說,美國的這個中產階級真會過日子,看得我都眼紅了。這份感覺,同我在奧馬哈的小湖邊上,與小松鼠和天鵝的難捨交往各有千秋,他們都是惠特曼筆下的詩篇。但是,你可曾知道,這些地方都是咱們曾經看到過的美國「西部影片」——充滿野性和搏殺的蠻荒之地——在最終砍斷英國殖民主義鎖鏈之後,一個年輕的合眾國才可憑著一本真正的憲法,和手中真正的選票,以真正的主人翁身份跨過諾基山脈,進行悲壯卓絕的西部大開發的……直至構建了如今的童話世界。單就這一點,也當恭敬學習,而非嫉妒或裝瞎。

其實,我的祖國母親本來也很美,姑且不說揚名天下的九寨溝吧,單個「伍須海子」和許多藏在山中的好景色,早就成了域外識珠者不斷傳揚的香格里拉了,但是,我的同胞呢,幾十年,幾十年啦,有的還是穴居人……每每在水電梯級開發的先期查勘、規劃見到此類景象時,我的心靈會流血,同時也會想得很多很多,而且還有不少問號在湧動——恰似面對著一道無解的難題……

不過,此次站在異國他鄉的西海岸,我敢向天地拍著胸脯說,找到答案了,僅僅一字之差,就是真、假之差,即真正的憲法、真正的選票、真正的公民權利,同與之對應的虛假之差——這個問題並不複雜,可說十分簡單,一切皆集中在我們手中選票的真、假區別上——試問,你有過真正的選票嗎,中國人?有哪個黨政官員是你選出來的,中國人?有哪個黨官害怕你手中的選票,中國人?大陸上的中國人?13億乃至15億中國人?……

凝視著時而平靜時而洶湧的太平洋,我漸漸跟隨記憶,去重新觸摸了這張「選票」在「新中國」所擁有的「神聖權利」,和它底「民主軌跡」時,心中的波濤就更加洶湧了,勝過了目前的太平洋……

面對彼岸的祖國,我心中感到異常苦澀。在我的記憶中,關於半個多世紀的「人大代表選舉」,無論其氛圍與使命如何轉換,最初給我的印象還是極為深刻的。那時我還小,覺得她是戴著花冠走來的。我目睹的第一次基層「選舉」是1953年春夏之交,地點在重慶沙坪壩。儘管我還不夠法定年齡,但是,當學校大禮堂擴音器響起《歌唱祖國》的時候,我還是從足球場跑向了會場門口,拉長頸子看熱鬧,心中好不羨慕魚貫而入的同學們,他們將在「新中國」的首次「普選」中投出「手中神聖的一票」了。主席台上那個長方形的大票箱尤其令我難忘,它是用紅色金絲絨包裝的,箱稜皆由金箔粘貼,正中「投票箱」三個豎寫的大字更是金光耀眼,加之教務主任孫錦教授立於其後「監票」,另兩名部隊轉業的女同學立於兩側「守票」(她倆都是黨員而且漂亮),即使身著沒有領章的軍裝也如花般美麗,與台前一排紅玫相映成輝,把「民主選舉」首次寫入了我的美好的記憶之中……

那時節,聽得最多的字眼叫「神聖權利」。儘管人們只需在欽定的人頭之上畫圓圈 ,有一畫一,有二畫二,有三畫三,有n畫n,既無差額選擇,也勿須認識被選者,反正畫圓畫滿就屬「有效選票」,既莊嚴也滑稽。但是,我看見「選民們」還是樂於履行這個不無廉價之嫌的「神聖權利」的。我心中也無多大異議,甚至還很羨慕——為什麼?

原因很複雜,時空背景也特殊。「普選」前,記得有個「啟蒙報告」發揮了不可思議的神奇作用,那是剛剛調任總書記的鄧小平作的關於「人大選舉要點報告」,由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向全國直播(咱們這些「未來選民」也沾光聽了),其中有兩個要點我還記得很清楚,鄧說,世界上的民主大致分兩類,一是人民民主專政條件下的最廣泛的勞動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權利,這是真正的民主,只有以蘇聯老大哥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才擁有這種民主;其二是另一種民主即資本主義世界的民主,以最凶惡的美帝國主義為代表,他們的民主選舉和叫嚷的民主自由,純粹是塊遮羞布,旨在掩蓋壟斷資本主義壓迫剝削廣大勞動人民的吃人本質。所以,選舉不能看形式,而要看實質。就拿蔣介石垮臺前在南京召開的「偽國大」來說,他們就連他們依附美國人的那塊遮羞布也不要了,除了污七八糟還是污七八糟。等等。

當年,鄧小平秉承聖上旨意講的這些話,雖然不符事實與邏輯,但還是可得人心的——這又是為什麼?

這裡有個千載難逢的時間效應。時值「抗美援朝」尾聲,「美帝」已被中、朝軍隊「打得進了板門店坐下來老實談判」了。之前,始於「跨過鴨綠江」的、舉國上下開展的「仇美、輕美、蔑美」教育運動已取得了顯著成效,加之「一邊倒/我們堅決一邊倒!~~」,和蘇聯人寫的「莫斯科—北京/人民在前進、前進、前進!/為光榮勞動/為世界和平」的歌聲,以及「蘇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等等美好憧憬,莫說對「老大哥」的「民主」,就連「老大哥」放的屁也覺得是香噴噴的;再加之「蔣匪幫啊/那個一團糟啊/一團糟啊、一團糟!」等等辱罵之歌也從未間斷,瀰漫著「成則為王」的霸氣,具有無處不在的威懾力。在我的兒時記憶中,那次「偽國大選舉」也確屬「一團糟」。我父親為我姑父「競選」立法委員在重慶南泉片區拉票時,主要就是靠的一碗清湯素面,或一碗酸辣小面,讓農民拿著手中的選票任選一碗。而年長者見過的這類「一團糟」自然就更多了。所以,人們心中對國民黨的反感也就自然轉換成了對共產黨的崇拜,何況不少人都還跟在別人屁股後面唱過「山那邊有好地方」……既然在「山那邊」創造過「好地方」的人們已經來了,而且還是提著畫圈「民主」並賦予「神聖權利」來的——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所以,在上述背景條件下,鄧小平的那個「啟蒙報告」就在新中國的「民主史冊」上實現了「開門紅」,取得了空前絕後的巨大效果,它既像一束不敗的塑料花,更像一個比黃連還有滋味的苦果子。

很有意思,我本人也是十分盼望的「神聖權利」並未按四年或五年一度的「法定」章程如期獲得,它為1957年的「反右」讓了路,儘管全國「人大」還是在1958年召開了的,但不是換屆「選舉」,而是變成了批鬥「章羅聯盟」為首的「大右派」們的最高大戲台,不僅迫使他們「請罪認罪」並「服罪」,而且還加蓋了橡皮圖章:保留章伯鈞、羅隆基、章乃器及龍雲等人的「代表資格」,授權國務院免去前三人的部長職務,和龍雲的國防委員等職。此外還拍了電影《向右派鬥爭》,公映得異常及時。由於我已成了本單位最年輕的「極右份子」兼「青年右派頭目」,也被人「陪同」到影院去受了「教育」。

在滿是驚嘆號的解說詞和打擊樂的高音區中,最為令我難忘的還是昔日七君子之一的章乃器,他先是閉門不見「聲討他的工農代表」,但在會間休息的一條廊道上,他終於還是被這類「代表」拖住了,逼他面對面地「辯論」著,而身架魁梧的老人則始終面帶笑容,半倚欄杆,間或啣著菸斗,以不屑的超脫保持著靈魂的高貴和錚錚鐵骨——他的禿頂與煙斗成了我心中恆久的抽像畫;其次是章伯鈞,他雖十指插發,呆坐無語,但他並不否定他被人揭發的一句驚世之語:「毛澤東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政治大流氓」,此語價值千金,令我對他陪加尊敬;再次是羅隆基,他的表情既誇張也滑稽,一再信誓旦旦表白「把我骨頭燒成灰也找不到一點反黨野心」,繼後,「骨頭燒成灰」就成了一個流行詞,常常用到我們這些「小右派」身上,成了「抗拒改造」的同義語,因為此語很形象。另外,該片中還有「負隅頑抗」的「全國青年右派總頭目」林希翎和譚天榮,林仍在台上繼續抗辯,挽著袖管,不失巾幗形象;而戴著黑圈眼鏡的譚天榮則在台上面帶笑容,不乏輕蔑——這位「恩格斯學派」的領頭人還剛剛在「民主牆」上刷出了《救救心靈》的「反動大字報」。

簡而言之一句話,我曾經羨慕的劃圈「選舉」真被1957年徹底攪亂了。

當時間推移到了整個中國面臨餓死的1959、1960、1961年,直至熬到1962年尚未緩過氣來的時候,儘管聖上裹著睡衣「帶頭兩年不吃紅燒肉」,但他又突然關心起「人大選舉」了。原來他是急迫需要「民主」這個道具了,而我則急迫需要向周圍工農大眾證明「右派」與「地富反壞」還是有區別的(而不是囿於對畫圈「選舉」的某種好奇心了)。在毛的「寬大為懷」下,已被踐踏得失去人樣的「右派」們還是享有聖上恩賜的「公民權」的,而且主要體現為選舉權(即9×7cm的紙片上),儘管沒有被選舉權,但是,這四、五年才可彰顯一次的瞬間「平等權利」於吾輩賤民乃是異常寶貴的,因為,除了這個瞬間,就是遙遙無期的「監督勞動改造」。

但,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我眼看就要觸摸到的「神聖權利」卻突然被宣佈剝奪了——起因緣於一雙鞋,禍因出於一張嘴,我好不容易盼到的一雙膠鞋未及半月就斷了鞋底,一時叫我痛到了心尖子,因這鞋是母親寄來的,更確切地說,是我苦命的媽在重慶二鋼(特種鋼鐵廠)基建工地上扛水泥包掙錢為我憑票購買的,因此,我就忍不住對鞋的質量埋怨了一句「躍進貨」,沒料到,這個實事求是的質量點評價卻被人(不知是不是章之燧)拿去告密立功了,我則落得了「誣蔑大躍進」的罪名並被剝奪了選舉權——倒蝕了一把米。

好在這次全國「人大」還是終於加蓋了一個不錯的橡皮圖章:「批准」了「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這對於毛皇帝向天下蒼生賜予的「忙時吃乾,閒時吃浠,瓜菜半年糧」等等,也是一個不錯的包裝——儘管我仍然沒有觸摸到伸手可觸的「神聖權利」。

當時間漸漸抹去了人們臉上的菜色,「三自一包」很快使餐桌變得豐盛起來的時候,天下蒼生也歡歡喜喜地跨入了1965這個「普選年」 ,而且我也終於親手觸摸到「神聖權利」了。其時,我們這個外業組正出差在江津白沙鎮,為確保每個符合「選舉法」的男女公民皆能親手投下這「莊嚴」的一票,本單位就把我們的關係立即轉到了暫住地,我也首次領到了選民證。投票那天,在一幅幅寫滿「籍貫、性別、年齡、姓名」的紅紙名單上,我也終於找到自己的名字了,接著,就在印好被選者名字的無差額的「選票」上逐一畫了圈,跟隨排成單行的長隊走向了紅紙包裝的投票箱(比金絲絨的包裝遜色不少),雖然不知選的是何人,但我心中仍然漂浮著殘存的莊嚴感與欣慰感。此年距1953過去了12年。興許是毛澤東吃紅燒肉吃得發膩了,脫下睡夜後,他就在這次全國「人大」上反覆強調「千萬不要忘記階鬥爭」和「一抓就靈」,並痛斥了這幾年的「翻案風」和「單干風」。聲色俱厲,黑雲滾滾,委實令人發怵。

1966年「文革」開始後,「民主選舉」這個道具就完全讓位於毛的「政治」了。為了實現他「反修防修」的目標,他立即把他歷來推行的「民主」小道具換成了大道具,簡稱「四大」,即「大民主、大字報、大辯論、大串連」,同時伴隨皮鞭聲與槍炮聲,飛快風彌中國大陸,所以,從肉體上未把「劉衛皇」徹底消滅之前,毛就根本不屑於召開甚麼全國「人大」了,根本勿須按「憲法」和「選舉法」的程序規定,加蓋一個免去「國家主席」的橡皮圖章了。「紅太陽」的臉皮子已厚得勿需任何遮羞布了,換言之,任何遮羞布也遮掩不住「紅太陽」的「民主魔術」了。幸好「劉衛皇」死前留了一句話:

「好在歷史是人民寫的……」

此語力拔千鈞,值得中共的中樞神經永久銘記,而大可不必泡製《恰同學少年之類》的政治搖頭丸了。暴君就是暴君,罪魁就是罪魁,已無絲毫包裝餘地了。

當華夏大地已著實被「大破」得面目全非,奄奄難「立」時,尤其更難「大立」時,毛還是不得不改用一下「小道具」了,他終於指令在1974年召開了多年未曾換屆的老「人大」。其時,我正有幸走出古蜀王陵,參加「涪江流域規劃」。當人們聽到周恩來抱病作了他今生最後一次「政府工作報告」時,都不禁哭了,因為,其中猶如畫餅充飢的「四個現代化」與滿目瘡痍的苦難現狀,乃是相去十萬八千里的,令人憂心如焚,故人們才沒有吝惜自己的淚水……中國知識份子在民族危亡時的苦戀情結還是挺可愛的——我可證明。

1977年是災星殞落繼「四人幫」倒台後的第一個「普選年」,鑒於「英明領袖華主席」執意推行的「兩個凡是」,畫圈「選舉」的聲勢及方式依舊,略有不同者有二:一是「選民」名單可用白紙張貼(勿須紅紙)了;二是老弱病殘及住院病號皆有機會直接投票了——有不少小票箱紛紛端到了他(她)們床頭,例外是極其個別的,諸如急救室的垂危患者。

1982年可就遇上麻煩了,畫圈「選舉」成了導火線,安徽合肥中國科技大學首先在校園鬧開了。「東風吹,戰鼓擂,現在誰也不怕誰」,該校校長方勵之的話成了一面旗幟,上面寫著一句未曾著墨的話語:把民主權利還給人民。這本來是兌現「三中全會」政治承諾的最好時機,但卻被鄧小平的「四項基本原則」壓制了。方勵之也成了替罪羊。但他的個人委屈卻為民主進程換來了些許好處,例如,趙紫陽任總書記時明確承諾:一、進行差額選舉;二、逐步實行縣級直接普選;三、逐步「淡化黨的領導」,黨、政分開,各級黨委著重抓大政方針,管好黨的自身建設。這是比較開明而英明的。儘管這還是屬於民主的幼年階段,但趙紫陽卻已踩入雷區了。

1987年的確兌現了差額選舉,但上述二、三兩條的雨點仍然很小。不過,那年的「兩會」尤其是「政協」,卻發出了空前絕後的震聾發聵的異議之聲,不少有膽識的政協委員對民主權利、貪污腐敗、政治體制、新聞自由等提出了質疑和批評,首次為中國人的尊嚴爭得了一絲榮光。

1989年踩著趙紫陽脊背登台露臉的那個「×核心」就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了,他與李×狼狽為奸,除了上述第二條不得兌現之外,還把第三條列為趙的「篡黨罪證」加以討伐了。從此,他就集黨國大權於一身,實行了比一元還一元的「×核心」。於是,之後的各次「普選」就逐漸變得不如兒戲了。

到了新世紀,「選舉」過場更被高度濃縮了,既不發選票也不再公佈「選民」名單了,只張貼本「選區」的欽定人名就完了。這也好,既節約了紙張也節省了人力。假面舞會畢竟還是需要付出成本的,何況人們已經煩透了,麻木了。

當「民主」這個小道具已完全勿須包裝之後,天下明眼人都看見了一個陳舊性的政治骨折:半個多世紀的「民主選舉」已是一顛一簸地走入了死胡同。但出路還是有的,我在前面把該說的意思都說了,倘再說得具體一點,當首先把1953年「啟蒙報告」的核心論點換個說法,首先把頭足倒置的畸態顛倒過來,如果人家的民主不是「遮羞布」,甚至還是一塊好料子,又何嚐不可先裁剪一塊試試呢?……誠然,中國有中國的國情,五千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尤其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與「人是生而平等的」這個普世理念乃是根本對立的,要從這個龐大而濃重的陰影中走出來確非易事,但卻必須走呀!……

其實,上下五千年的中國歷史雖然浩如煙海,但作個高度濃縮也只剩兩頁,第一頁是秦始皇,第二頁就是毛澤東。所以,當下只需首先更正鄧小平對毛澤東「三、七開」的失實評價,線條細一點,實事求是,看看毛皇帝二十七年的血腥統治除了給國家民族製造了巨大災難之外,究竟還有什麼值得傳承的衣缽沒有,倘沒有,就當立即拋棄他的「民主是手段,不是目的」的權術教誨,兌現「立黨為公」,重溫重慶新華日報在1945年代表國人向執政黨要民主的一系列社論(包括毛的《論聯合政府》),好好把「政改」提上日程,首先改變始於1953年的所謂「真正的民主」導致至今的畫圈「選舉」,甚至不發選票的「民主選舉」。

至於說到「偽國大」的「一團糟」,包括用一碗酸辣麵交換「選票」等等,那是發生在一個冠有半個外國名字的「在野政府」即將推翻一個合法政權的時候,拿它與奪下江山後的「民主選舉」相比,在條件上則是毫無可比性的。如果硬要將「偽國大」的「一團糟」作為遁詞,執意堅持「新中國」的畫圈「選舉」,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人心不可欺。民主與獨裁不在同一範疇。構建和諧沒有錯,但它不是「代表」與「委員」們年年掛在臉上的同一模式的笑容。這種笑容,在一直餓飯的北朝鮮也有,他們甚至笑得更加燦爛,儘管硬撐著肚子;薩達姆被絞死之前,庶民們在這個獨裁者腳下難道笑得不夠可愛嗎?可愛極了!可惜都是假的,因為選票是假的。一句話,誰能首先將心中的大愛傾注於中國的政治體制改革,他就是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倘如此,倒在劫國大盜袁世凱槍聲中的憲政「教父」宋教仁先生也當含笑於九泉了。

十分可悲,每年春天的「兩會」——與民主憲政毫無共同之處的「人大」和「政協」——卻始終不諱天下笑談,而且還在奢談「我們要搞創新型國家」的同時,乾脆就把「人代會」辦成了「官代會」——據說有了「三個代表」的「創新理論」後,當下的中國,黨官就足可「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了——至於各級黨官系列中究竟有多少貪官惡吏,就請全國人民放心,更要充分理解,各級「人大代表」中,雖然黨官佔了驚人比重,但因他們都是老百姓的「父母官」,握有普通百姓不可能具備的「三個代表」,何況各級第一書記都是兼任「人大主任」的,這不僅可使「監督」更加有效,而且辦事效率也更高,即使惡性醜聞頻頻,諸如丹江口市的張二江,但那也是「極其個別的市委書記」,何況他在床上賣官的性交易只有107個(畢竟比108少一個);至於廈門的「紅樓」麼,就更屬例外的例外了。反正「我們黨的主流是好的」——變成新貴的牛大鵬也學會了這句娘娘腔。至於還要說什麼礦難和黑磚窯麼,那就看看每年的GDP吧,哪年不是接近或超過10%,簡直鶴立雞群,豈非「盛世」,你們還是多看看一台台主題晚會上的「鶯歌燕舞」吧,不要再拿童工的聲聲慘叫說事了……

是的,不必再說了。反正「民主是手段,不是目的」。只要一黨或一人獨攬大權,「就可創造一切人間奇蹟」的,「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了。事實也的確如此,無論「天堂路」上活活餓死的4千萬,或十年浩劫等等,都可足夠證明民主不是目的,只是暴政下的一個虐殺手段。今朝兒雖然不再熱衷虐殺,而且也在倡導愛心,但是,無論經濟如何「高速」發展,依然故我的毛式政治體制必將始終無遺表現出一個客觀規定性:民主充其量只是一個噴香的粉碟兒。僅此而已。層出不窮的「跛足」弊端早就有目共睹。撲滅在「萌芽階段」也是無濟於事的。想必咱們學過「河川結構」的人士都懂得。本來,解決問題的時機來早就成熟了,其關鍵舉措之一正是首先要讓假選票變成真選票……

噢,我們曾經哪算人?無論加害者或被害者——站在美國西海岸,面向我深深思念著的祖國時,我的回望與禪思完全變成了痛感,痛得撕心裂肺……因為,我敢斷言:

被謊言包裝的盛世一定藏有血腥;
被專制摟抱的民主一定不如羔羊。

對嗎?辛亥百年,百年辛亥?你百年前打出的共和究竟在哪裡?你旗幟上的共和莫非只剩下了一個人血饅頭麼?竟連億萬蒼生渴求著的一張民主選票也會這樣難!……但是,我卻又看見了太平洋上的那輪日出了,心中覺得她那普照大地的光芒還是很難抗拒的……

——2011年10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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