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五類憶舊:范中奎的鍬把

俞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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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1年06月02日訊】范中奎是我在青海省剛察縣青海湖勞改農場時的難友,又是江蘇啟東同鄉。老范比我早到這個農場,在農場趕上了那場大饑荒。老范是一個趕牛車的把式,大饑荒那一陣,他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早晨套車把餓死的三五個勞改犯屍體拉走,埋掉。每埋掉一個死人,老范就在他的鍬把上刻一道痕。埋掉的人,沒有墓地,也不立墓碑,只是在東山腳下挖個坑,扔下屍體,蓋上幾鍬沙土,別讓野狼扒走吃了,就算萬事大吉。

老范常常給我講,那時人人浮腫,很少有人出工,經常有人拉肚子,一拉稀就離嗚呼哀哉不遠了。活著的人,白天曬太陽,天黑後強打精神,在監房牆角架三塊土胚,用破鍋炒青稞,然後整夜不睡,慢慢嚼著半生不熟的青稞粒。有的人嚼起來無法停止,吃撐了就喝涼水,第二天早晨脹死了。

這些人白天不出工,夜裡監房裡哪來的青稞?老范說,是出工的犯人與不出工的犯人私下交易而來的。出工到打麥場上揚場的,趕馬車拉糧食的,打掃麥場的,都有機會接觸糧食。比如打掃麥場的,把打掃起來的馬糞放在水渠裡淘洗,像淘金那樣,可以淘出許多青稞粒,曬乾後就裝進由勞改服褲腳縫製成的黑色布袋裡。
勞改隊禁止犯人將任何食物帶進大牆內。出工的犯人天黑整隊回監時,為了查禁青稞,獄方在大門口掛上馬燈。每個犯人報數後,他們還要用手電逐一照其雙手和褲腿,看手裡是否拿有東西,褲腿是否被紮起來。

那麼他們用甚麼高招將青稞帶進大牆呢?老范告訴我,玩魔術。預先在黑布袋上栓一根線,等隊長用手電照著報數時,就將手裡的黑布袋扔在身後。隊長照過,說「進」,犯人就拉緊黑線,將黑布袋收入腋下或懷裡,列隊進院。出工的犯人就拿這些挖空心思帶進來的青稞,換不出工犯人平時省下來的新勞改服、鞋襪等物。

文革期間,我被捲入獄內一樁冤案,沒日沒夜遭到慘無人道的批鬥。說是批鬥,其實比酷刑還厲害,二十天下來被折磨得體無完膚,真是生不如死。批鬥期間,范中奎從未動我一手指頭。粉碎四人幫後,我提前獲釋,後來托人打聽范中奎的下落,說兩年前因病故世了。我不善罷干休,親自去東山亂墳崗探望。但見一個個風沙吹成的小丘,沒有木牌和石碑,這就是勞改犯們的最後歸宿。幾十年過去,至今我腦海裡始終忘不掉范中奎的鍬把,上面的刻痕足有數百道之多,那是經他手埋葬的屍體數。

補白:那些年,每到歲末,勞累一天之後,不僅要參加單位對我的評審會,還要參加居委會的評審會,因為誰都可以管我。1971年12月下旬某晚,居委會開我的評審會。居委會主任致開場白之後,一幫街道積極份子紛紛發言,批判我改造不積極主動,甚至抗拒改造。其強詞奪理、無事生非、捕風捉影,我都作恭聽狀,會場氣氛相當嚴肅。最後,居委會治保主任作總結。她先是概括眾人的發言,指出剛才「革命群眾」對我的批判都是為我好,接著告誡我今後要積極主動改造自己,那樣,前途就是很光明的。如果還像以前那樣,不積極主動改造,就不會有好下場。她越說越激動,忽然一拍桌子大吼一聲:「官僚!」指責我平日不把幹部放在眼裡。我一聽這兩個字,就明白了自己平日在這幫人心目中的印象。這是無意間為我提供一面鏡子,讓我看見了平日的自己。我參加過無數次此類評審會,幾乎每次都令我憤慨,唯獨這回令我欣慰,印象深刻,因為它讓我看見了自己的人格尊嚴。

――本文轉自《黑五類憶舊》第十一期,焦國標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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