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宇

1794年11月，頂著舉國感情之壓力，華盛頓總統與英國簽訂了《傑伊條約》。19世紀後期，密西西比州的聯邦參議員盧西亞斯·拉瑪爾（Lucius Lamar）為了國家利益，站在他熱愛的密州利益對立面。建國之父和極具勇氣的參議員留下典範－－道義在雨中洗煉，勇氣在風中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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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國家的大眾代言人淪為選民的奴僕，只是奉命行事，而不能作他們真正意義上的代表，不能著眼於整個國家的長久繁榮和未來福祉，那麼這個國家的自由和她偉大的利益將永遠不會得到保障。」

（The liberty of this country and its great interests will never be secure if its public men become mere menials to do the biddings of their constituents instead of being representatives in the true sense of the word， looking to the lasting prosperity and future interests of the whole country）

——盧西亞斯·拉瑪爾（Lucius Lamar）

漫步在波士頓的哈佛廣場內，人們會看到一座雕像，手持書本，平視遠方，底座上刻有「SUMNER」字樣，這座雕像是為了紀念在美國內戰結束後，有一位來自麻省的、名為查爾斯·蘇穆納（CharlesSumner）的「激進共和黨人」之200週年誕辰而設計的。

拉瑪爾：愛密西西比 更愛美利堅

美國內戰結束後，由於他堅定的廢奴立場，蘇穆納幾乎成了南方的公敵。有些民主黨人恨簡直到了極端的程度，其中有位來自南卡的名叫布魯克斯（Preston Brooks）的眾議員氣到不行，在議會大廳內掄起手杖痛打蘇穆納直至其頭破血流。

在蘇穆納去世後，拉瑪爾卻在眾議院內發表了令人動容的一番演講，讚美他的人格，感懷他的離去，其中，他對南北方的對立情緒痛心疾首：

「如果今天我們在悼念的這位了不起的人的精神能夠對兩黨成員說話，面對這種可憎的相互傾軋，他的話應該被這片廣袤土地上的每顆心靈都能聽到：我的同胞們！相互理解吧，你們就會相互友愛！」

他講完這段話後，滿場無聲，像是受到了震驚，也象是陷入冥思，緊接著，便是雷鳴般的掌聲，來自紐約的眾議員Lyman Tremaine說：「我的上帝啊，多麼精彩的演說！它會響徹全國。」

在美國歷史上鮮有演講能有此立竿見影的影響。一夜之間，年輕的拉瑪爾議員站在了國會議員們的前排，雖然內戰後南北雙方的誤解依然很深，宿怨也不可能一夜化解，但拉瑪爾的這次演講的確成了緩釋南北對立情緒的轉折點。

1877年，拉麻爾積勞成疾，整年都在家中休養。此時，一場名為「自由白銀（FreeSilver）」新的運動在席捲美國西部和南方，西部富藏銀礦的前景使得金價有相當的跌幅，而且使得這場運動對西南各州人極具感召力：垂手可得，不斷升值的錢幣在這裏！

在密西西比州，這是個受當地人歡迎到不得了的事兒，1873年大蕭條的餘悸猶在，南方各州又受害最深，成千上萬的企業倒閉，失業飆升，工資下滑，農民們渴望現金。白銀的出現，對當地人來說可謂久旱逢甘霖：有別於屬於富人的錢－黃金，白銀可以解決諸如農產品幾個下跌、高利率、沉重的債務及各式各樣的問題，對來自密西西比這一被貧困折磨之州的新科參議員，人們以為他一定是會支持通過相關法案。

白銀作通貨於國不利

然而，拉瑪爾做為一名學者和教授，他不只想著取悅他的選民，而是做了大量的研究，發現採用白銀作通貨於國不利，道義上站不住腳，實質上是個錯誤。於是，1878年1月24日，在他於參議院發表的第一次主要演說中，拉瑪爾拒絕了他密西西比選民的呼聲，闡述了採用白銀的不適宜。

拉瑪爾大師般的雄辯分析，獲得了全國多數的讚揚，但來自密西西比的幾乎盡是譴責聲，同年2月，密西西比州上下立法院通過了決議，要求拉瑪爾代表該州確保平銀發案（Bland Silver Bill）的通過。拉瑪爾為此深感苦惱，他知道自己是立法院任命的，但他又寧願選擇正確的事。

他說他知道州立法院有權要求他這樣做，而且參議員即便心存疑慮也有責任聽從立法院的要求，但是就在這件事上，他覺得「他們的願望直接與我整個人生信念直接衝突。如果我奉命投票，那將是我第一次違背良心投下的一票。」

基於國家利益的考量與地區情感

在給一位密州立法院朋友的信中，拉瑪爾寫道：「如果一名參議員允許他自己被家鄉朋友們的意見所左右，不管他對他們如何忠誠，或者是他們對他如何不渝，而罔顧所有他經過認真準備和研究得到的豐富結果，卻只是想成為一名那些大眾情感的唯唯諾諾的傳聲筒，而這些情感說不定幾天後就有變了…這樣的行為將削弱任何人發出聲音該有的力量，他的投票將被視作不過是現有的應聲蟲，而非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在那些年里，南方政治家常常被描述成不顧國家利益，不願承擔政府責任的一群，拉瑪爾覺得這個法案的重要性就在於，不可以讓對一個地區的考量凌駕於對國家的考量之上。

一週之後，平銀法案在參院進行最後一次投票，拉瑪爾說儘管他已經表達了對法案的反對，但他還有另一項「非常痛苦的責任要完成」，他請求書記員將密州立法院的決議宣讀出來。

當書記員宣讀該決議時，整個參議院大廳內先是震驚，接著是聚精會神的聆聽與沉寂，因為這是整個密州立法院的要求，他們不知道拉瑪爾到底要怎樣投票，在沉寂之中，唯有拉瑪爾平靜爾有力的聲音在參院大廳內迴盪：

「密州立法院決議和我的信念之間有一道鴻溝，我無法跨越。在我有幸參與幫助我州年輕人的教育時，我經常竭力表述這樣的信念：真相優於假象，誠實優於政策，勇氣優於怯懦。現在，我所教之人的和現實對立了起來。今天，我必須在真與假、誠實與狡猾、忠於或不忠於我的人民之間做出選擇。這一刻，儘管他們的立法院不高興乃至非難，我依然無法按照這個決議的要求來投票。」

「不管他們現在怎麼想，我知道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會認識到我今天的決定是明智而公正的。有著對我責任的真誠信念，我將平靜的等待他們的決定，我完全相信一位偉大的美國人也必堅信－真理無所不能，公道自在人心。」

雖逆著他本州人的情感投下了那一票，而且還有兩次大事上逆本州民意而行，令人感懷的是樸實的密西西比人果然大度寬容，一時的不滿沒有影響他們對拉瑪爾一生的支持，那支持是對他們的參議員之真誠與勇氣的充分肯定，在其參議員競選連任中，密州人投給了拉瑪爾壓倒多數的選票，也充分見證了拉瑪爾一生所堅持的信念：

「如果國家的大眾代言人淪為選民的奴僕，只是奉命行事，而不能作他們真正意義上的代表，不能著眼於整個國家的長久繁榮和未來福祉，那麼這個國家的自由和她偉大的利益將永遠不會得到保障。」

華盛頓：勇之大者

在肯尼迪總統 《當仁不讓》一書的最後，當歷數了八位他所認為的極具勇氣的美聯邦參議員後，他還特別提到了開國之父－華盛頓。

雖然說做為一國之尊，華盛頓所面對的勇氣考驗與參議員有所不同，他的選民不限於某一區，或某一州，他在一個地區不受歡迎，可以在另一個地區贏回選票，其威望與權力穩定性也高過參議員。但肯尼迪書中的一例，表明總統也同樣會面臨該如何應對來自選民和特殊利益團體的壓力，甚至蒙受漫天的誤解與辱罵。華盛頓簽署《傑伊條約（Jay Treaty）》，可謂勇之大者。

1790年代，美利堅百廢待興，華盛頓深知與英國的再一次戰爭將使得年輕的國家陷入萬劫不復之深淵，他更知道，對才贏得了獨立戰爭的美國人，似乎再贏一場戰爭也不在話下，被勝利衝昏了頭的一些人們似乎隨時準備再次出征，所以，與宿敵英國簽訂任何和約，在當時都是極度不受歡迎的舉措，但是，頂著舉國民意之壓力，1794年11月9日，華盛頓與英國簽訂了《傑伊條約》。

不解、短視的人們認為條約使他們蒙羞，一時間媒體、反對派、批評家對華盛頓此舉的激烈甚至惡毒的抨擊、辱罵鋪天蓋地。隨著公眾中騷動的湧起，有些人要彈劾華盛頓。有幾個專欄作家甚至堅稱，華盛頓在獨立戰爭期間秘密接受過英國間諜的賄賂。一度，他的總統府邸甚至從早到晚被一群抗議者包圍著，他們高呼口號要求與英國一戰。

在給傑弗遜(Thomas Jefferson)的一封信中，華盛頓這樣寫道：「我被指責為美國的敵人，而且是受外國的操縱…我內閣的每一項舉措都是在非難的煎熬中，言辭極盡誇大與不體面之能事，那樣的詞彙大概都不會用在暴君尼祿身上、臭名昭著的違法者身上、或一般的小偷身上。」

然而，華盛頓為所當為，不為所動。面對這些辱罵攻擊，他只是默默的承受，乃至毫不戀棧去職歸鄉。然而，所謂批評若無自由，則贊美毫無意義，華盛頓所受到的後世尊崇恰恰源自其率先垂範，美國人民對他的感激是由衷的、真誠的、永恆的。

華盛頓代表和開創了一種獨特的美利堅氣質——博大，寬容與自信，這些與華盛頓本人簽署《傑伊條約》的大勇之舉一樣，百世流芳。那些極具勇氣的美聯邦參議員們，在遵循著開國之父們天才設計的體制和原則、堅定信念與操守時，也為後人留下了光輝的典範－－道義在雨中洗煉，勇氣在風中飄揚。（全文完）

（史料來源：約翰•肯尼迪總統所著《当仁不让(Profiles of Courage))一書)

責任編輯：章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