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校长随感】布屿堡的蜜月礼物

吴雁门 (台湾云林县口湖国中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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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屿堡是崙背的旧名,乡民半数是诏安的客家乡亲。乡内有一批艺术与文史工作者,即以布屿堡之名着力于诏安社区文化的营造,因而,社区的人文气息相当浓厚。乡内的国中规模属于中型的学校,学生数一千三百余人,校园面积近九公顷,新建校舍也启用不久,教学设施可说一应俱全。

特殊的是,甫迁建完成全新的学校,校长竟然一直悬缺着。家长会委员都是社区的士绅,他们专程前来游说我调至布屿堡服务。因缘具足吧!我真的来了,不仅习惯于每天上班必须奔波六十公里的路程,而且一呆就是八年。

八年岁月里有许多可堪记忆的人与事,其中报到后第二个星期,学生送给我的“蜜月礼物”还真教人难忘。

履新当天学校相当郑重其事,我的车子于两百公尺外被拦了下来,在穿着鲜亮制服的百人乐仪队前导下,我与社区人士、学校同仁迤逦而行,道路两旁学生列队热情的鼓着掌,瞧此有如欢迎国宾的排场,人不禁晕陶陶的。此刻,家长会会长凑近我耳际,轻声的叮咛:“因为包商落跑,致使工程延误、校舍瑕疵也不少而尚未完成验收,目前先行搬入使用是不符规定的,这部分您要努力;还有,学生的辅导问题……。”会长殷殷期盼的话还没听完,怪怪,原先踩着与崇隆乐声节奏合拍的脚跟,忽地虚浮起来。

到职后,我忙着的拜访社区人士也进一步的了解校务情形。次周三的朝会时间,学务处李主任郑重的向全校师生宣布:“我们可能缔造了一项金氏世界纪录……。”没想到才迁调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能给学校带来福份,我与有荣焉的和学生们期待着下文。“昨天下午,我们一口气遗失了五部脚踏车!”此话一出,台前师生已一片哗然,我也震得差点脚抽筋。

主任走下讲台说要借重新校长的辅导专长,协助处理此失车事件。稍一回过神,我记起自己的确学过辅导,但就是没干过警察。迟疑间,忽地灵光一闪,我硬着头皮请地将学生带入了礼堂。

学生安静的趺坐着,我走过木质地板,橐橐的皮鞋声不经意的制造出悬宕的氛围,而我的心情也一样不踏实,当在舞台中央一站定,一千三百双眼睛齐聚焦过来。虽然脑壳发麻,我还是透过麦克风以微颤的声音说:“明天上午九点钟以前,学校要找回所有遗失的车子。”多位师长轻轻摇头,似在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事!”

深吸口气,我略提高声量一句一顿的阐述游戏规则:“明天上午六时三十分,我与主任会在大门口迎接各位,所有同学经过时,两眼必须直视着我!”“现在,请每位同学以双手摸着左膝盖,对!就是左膝盖;听好了,如果您曾经牵走了别人的车子,在行经我前面时,左膝盖会痛,非常的痛……。”学生们肃静的聆听着:“当痛到无法走路时,我和主任会搀扶您。”我又重述了一遍,询知都听清楚了,学生方解散回教室。

隔日清晨,我与李主任盛装且满脸堆欢的站在校门口迎接学生。学生们也都能依照要求走过跟前,许多稚气未脱的新生以清亮的童音告诉我:“校长,我的膝盖不会痛!”“我没骑别人的车子,您看,可以走路!”“我知道,我知道!”我笑吟吟的招呼、问候着每个学生。只是千帆过尽,似乎一无所获。

老张是旧识,他微笑的晃了过来,还不时的扭动着左膝盖安慰我:“不要难过啊!再试试别的方法。”谈话间,五位师长带着一票学生远远走来,其中有一部分是怕膝盖疼痛,不敢走正门而由八百公尺围墙缺口进入校园的孩子。稍后,经筛出一年级新生,及住在围墙缺口附近图方便进入校园的学生,尚有二十个旧生被请至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些不安,我谨小慎微的说:“或许有同学怕膝盖痛,没有从正门进入学校;当然,您就是膝盖会痛,也不意味着您牵走别人的脚踏车,除非您愿意告诉我您做了。”我诚挚的环视每个孩子接着道:“我们知道车子经常性的遗失,已经造成同学间的不信赖,也许您也遗失过……?”我诉之以孩子切身的感受,现场多位孩子频频点头。

“我们一起来改变它好不好?告诉我,您是否曾因为学校车棚管理不善,自己的车子也丢了,因而骑走他人的脚踏车?重要的是,您不会因为说了真话而被处罚的……。”我把失车的责任让学校多承担些、孩子承担少些。

许是“再保证”的技巧起了作用,很快的,有十二个孩子举了手。五部车子十二个人承认,后来了解多出来的是近两年来的部分旧案子。当天下午,老张又带来他自己班上一位对语词认知有困难的学生,他不理解什么膝盖啊!痛不痛的,早上就由正门大大方方的逛进来,而啥事也没有,是同学催他坦承暑假期间骑走了一部学长的车子。

“十三个人,应该算圆满了吧!”老张关心的问。我拱拱手跟他道谢,也提醒自己:“是蜜月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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