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死亡的幽谷(29)採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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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開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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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劉隊長約我一起去石板坡看房子,打算在這裏成立一個新的採礦隊,他打算把我派去該隊工作,那時候,選擇工作,吃多少糧食是個重要條件,我想採礦隊糧食定量高,肚子可以吃飽,於是高興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在一個四面環山的山頭上,有幾間竹籬茅舍,新成立的採礦隊就住在這裏。

1960年11月27日上午,我冒著濛濛細雨,背著行李來到了採礦隊。隊長名叫楊國榮(重慶人),是位民警,該隊有勞教人員三十餘人,分別編為兩個班,各班有正、副班長。從勞教人員抽出兩個比較可靠,兼有辦事能力的陳正權,謝雲清分別管理伙食和採購,又抽出一名勞教分子田清明(重慶江北五里店人)當炊事員,這個採礦隊歸基建隊領導。

我的任務是協助隊長楊國榮同志做具體的管理工作,其內容大致是:帶領和監督勞教人員的勞動,參加勞教人員的班會、學習討論會以及大小批鬥會。勞改營的特點是,勞教分子除勞動外,每天晚上學習開會,評比檢查等,時間安排得緊緊的,每天24小時,除了吃飯睡覺外,就是勞動、學習、開會,嚴格控制個人的活動空間。落雨天也要在工棚裏學習,或開鬥爭會,批鬥那些抗拒改造的人。我的任務是執筆作記錄,整理材料等,此外還編寫生產報表,往返跑基建隊聯繫情況等。該隊除了隊長楊國榮是位民警外,只有我一人是就業職工,勞教分子們都喊我「王職工」,在勞改營中,這是勞改分子就業後的一種特有的稱呼。

此時的二娥山區,正是寒風刺骨,雨雪交加嚴冬季節。白天,我帶領著大家冒著風雪嚴寒,在沒有人煙的荒山野嶺中挖礦石;晚上,工棚外山風吹得吱吱的響,棚內點著一盞昏暗的菜油燈,在遍地鋪滿了稻草的地鋪上,勞教分子們圍坐著開鬥爭會、或學習會、生活檢討會。棚內的一個陰暗角落裏,放著一個大尿桶,人員不時去屙尿,滿屋的尿臭氣味,混合著烏煙瘴氣的紙煙味,直往人的呼吸器官裏灌。這種「疲勞轟炸」的學習,每天晚上要搞到十點鐘,然後,人擠人地倒在草堆裏便睡。棚外寒風凜冽,熱被窩裏的蝨子、臭蟲、跳蚤從四面八方襲來,也無人去理它,勞教分子像豬圈裏的豬一樣,你擠我,我擠你地在地鋪上睡得死死的,第二天黎明,哨子一響,馬上從地鋪上爬起來,迅速吃了早飯又上山了。生活就這樣機械地重複著。我和他們不同的享受是與當炊事員的田清明一起,睡在廚房裏。

勞教分子根據各人的表現好壞,分等級吃糧食定量,礦工每月38斤至40斤,這在今天的城市裏是個驚人的數字,但勞改營裏礦工每天苦幹12小時以上,體力消耗極大。除了飯以外,人體需要的其他營養維生素基本上沒有,在清水煮菜湯中很難見到點油花,人每天都處在半饑餓狀態中。古人曰:「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半夜裏廚房裏的食物被偷的事件時有發生。後來楊隊長和我及另外幾個勞教積極分子商量,半夜輪流起來抓賊,捉到後,五花大綁捆起來開鬥爭會,用勞教分子「以毒攻毒」的手段,下跪、打嘴巴,直到本人苦苦哀求不再偷吃,並寫下保證書為止。

有一天夜裏,楊隊長捉到的小偷竟然是對小偷恨之入骨,鬥爭小偷最積極的勞教積極分子陳正權(「右派」,成都人,原是幹部)。那時候,每個人都有「人人恨小偷,人人想當小偷」的矛盾心理,恨小偷吃了的飯要從大家的糧食定量中扣除,但當小偷可以冒險吃頓飽飯。

耐火磚瓦隊發生過這樣的一件事,勞教分子張少洪夜裏給爐子上送夜班飯時,背著30個饅頭,20多罐米飯和菜逃跑了。後來聽說他躲在一個山洞裏,吃了幾天飽飯。因為四面八方都是「無產階級專政」的汪洋大海,他無處藏身又跑回來了。他被五花大繩綁在樹上,各隊派出勞教分子代表參加鬥爭大會。

我們沒有固定的住處,隨著礦源而轉移,那裏有礦石就轉到那裏去,像遊牧民族似的。儘管生活艱苦,但我比1959年在火燒埂採礦四隊時要好得多了,因為我是個職工,有一定的自由度,除了楊隊長外,在這個小天地裏,我是個「二號人物」,雖然我也吃不上飽飯,但我的勞動強度低,消耗也低,許多勞教分子都很羡慕我。

採礦隊給我留下難忘的記憶是隊長楊國榮同志,楊隊長30歲左右,文化程度不高,為人性格直爽,有實幹精神,作風雖嚴厲,但心地善良,能和大家同甘同苦。他對勞教分子既嚴厲又寬厚。他常對我說:「勞教分子也是爹娘生的,首先要把他們當人看待,對他們管教要嚴,生活要關心」。「首先要把他們當人看待」這句話很讓我感動,在那個殘酷的「階級鬥爭」的年代,能聽到這句把人性放在首位的話真是可貴可親。我調回重慶後的1975年新年,當我得知他回重慶探親時,我還專門到他家看望他,他家住在化龍橋土灣重慶棉紡廠的家屬宿舍。這是後話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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