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玉:一九五七大祭

李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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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3月5日訊】今年,2007年,是中國現代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上,最驚心動魄的事件──反右運動五十週年的大祭。

五十年,時間的長度,不長,也不短。所謂不長,是相對於百年、千年而言,所謂不短,是指人的壽命而言。幸好現在人的壽命普遍延長,比起古人的「人生七十古來稀」來說,活到活過七十歲的人,已經比比皆是,因此,經歷了反右運動,並且仍然活在世上的人,還多得很。

官方宣佈,1957年打了右派55萬餘人。打右派沒有任何法律規範和司法程序,打或不打,黨支部書記一個人說了蓋個章就可以算數,因此,年齡最小的右派, 現在我知道的為16歲,一個在昆明,一個在成都。他們現在才66歲。不過,現在還苟活在世的右派大多在70歲以上,其人數也許在一半左右,在20──30 萬之間。

為什麼說反右運動是最驚心動魄的事件呢?因為那一年的2月27日,北京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毛澤東召開了一個擴大的最高國務會議。他在會上作了一個非常精 彩的「關於正確處理人民矛盾問題的報告」,向被擴大參會的一大批知識分子的代表人物坦陳心跡,表示共產黨要實行整風,推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大政方 針,尤其令人鼓舞的是,他鄭重其事地宣佈,在「鳴放」過程中,要實行言者無罪,聞者足誡的政策。因為在這之前,抓辮子、打棍子已經成了政治生活的常態,反 胡風運動已經把思想言論問題轉變為政治問題樹立了極為惡劣的榜樣。中國知識分子已經積累了非常強烈的不滿,希望共產黨改弦易轍,棄舊圖新。對於這個政治動 態極為敏感更是極為興奮的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因此縱筆揮灑,趕快寫了一篇《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的名文,3月24日刊載於《人民日報》把一股和煦的春風吹 到大江南北,但是他沒有料到,這成了後來打右派的由頭。

關於費孝通,我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是在1951年的秋冬。我於1951年1月因「抗美援朝」而參軍,8月調到華東軍區後勤部教育處工作。這時,進駐原美 國大使館的後勤幹部處,交來好幾大箱的英文圖書,大概他們認為我們教育處應該可以利用這批圖書,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我們並沒有人讀得懂英語。我覺得這些書印 刷精美,圖片豐富,而且很多是關於中國的內容,於是翻了若干本,其中就有註明費孝通中文大名的照片,從環境背景和人物背景來看,是在西南少數民族地區旅行 時拍攝的。這樣,我算是「認識」了這位不知幹什麼的中國人費孝通。因為我是初中畢業參軍的,知識實在淺薄,能夠因此「幸會」費孝通,也是一種巧遇。

原來費孝通是一位大名鼎鼎的社會學家。他在《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中說:「去年一月,周總理關於知識分子問題的報告,像春雷般起了驚蜇作用,接著百家爭鳴 的和風一吹,知識分子的積極因素應時而動了起來。但是對一般老知識分子來說,現在好像還是早春天氣。他們的生氣正在冒頭,但還有一點靦腆,自信力不那麼 強,顧慮似乎不少。早春天氣,未免乍寒乍暖,這原是最難將息的時節……」

費孝通本來是一腔幽怨,進盡忠言,希望共產黨創造一個知識分子可以自由說話、舒心工作的社會環境。也許這是中國知識分子古已有之的道德自許。他們總是希望 自己能夠寫出一篇諸葛亮的《出師表》,使陛下「諮諏善道,察納雅言」,但是,費孝通沒有料到後來他的文章成了「資產階級右派進攻的信號彈」,他本人成了 「章羅聯盟」的軍師。

按照費孝通的看法,既然已經進入「早春天氣」,那麼只要共產黨繼續推進雙百方針,三月陽春也就遙遙在望了。但是,他表達的更是一種隱憂。他說:「『草色遙 看近卻無』──這原是早春天氣應有的風光。」這是一位在懷仁堂聆聽了毛澤東講話的著名知識分子對毛澤東、對共產黨的肺腑赤誠,在期望之餘,仍然心懷疑慮。

費孝通畢業於燕京大學社會學系,1935年,25歲獲清華大學碩士學位。接著就和比他低兩個年級的同學王同惠結婚。燕京大學校務長司徒雷登先生出席了他們的婚禮,為婚禮增光添彩。

新婚之後,費孝通和王同惠的蜜月旅行是到廣西大瑤山進行社會調查。一天,他們趁著夜色,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往回趕的時候,費孝通誤墜捕虎的陷阱,被傾瀉的 石頭壓傷。夫人王同惠在無力解救之後,下山求救。可是,第二天,費孝通被救之後,遍尋夫人無著,直到七天之後,才在山澗里找到王同惠的屍體。這是發生在他 們婚後108天的災難,也是這位著名學者的人生傳奇。

此後,費孝通的大作《花蘭瑤社會組織》和《江村經濟──中國農民的生活》兩部別具一格的社會學著作,使他在中國名聲大噪。也許費孝通認為自己的社會知名度比較高,而又獲得共產黨的賞識,所以敢於鼓起勇氣,發表儻論。

毛澤東為了使這個整風鳴放獲得人們的信任,因此把他在最高國務會議上講話的錄音,拿到全國的高等學校等等地方廣泛播放,其記錄稿,也就是未定稿也印發給人 手一冊,讓各色人等認真學習,以便參與整風。對於黨外人士來說,就是「幫助」共產黨整風。這一件件往事,我們這些經歷過反右運動的人,誰也難以忘記。

在中共的歷史上,尤其是在中共執政之後,如此信誓旦旦地向最廣大的群眾輸誠,實在是出乎人們意料的盛大舉措。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國人有誰敢對毛澤東的誠心誠信產生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的懷疑呢?

於是,在毛澤東親自領導和發動的一場所謂大鳴大放運動,也就是由中共各級黨委或統戰部出面,召開的座談會,就在全國次第展開。當時的所有黨報都是全力以赴 地高調報導座談會上的發言,其開放程度可以說在中共執政的58年來,既空前,又絕後。筆者所在的山東大學,當時的校報名曰《新山大》。我抄錄5月18日山 大中共黨委召開座談會的消息報導如下:

標題:大膽發表意見,幫助黨員整風,黨委邀請民主黨派負責人座談,許多同志對黨員提出尖銳批評。下面是參加會議者發言的「記錄摘要」。編輯表示:「未經發言者校閱,如與發言有不符原意之處,由本刊記者負責。」其小標題如下:

劉鴻賓:動員報告說服力不大,說明黨委對「放」沒有決心。

高 亨:領導高高在上徵求工資意見形式主義。

張維華:山大使我不感溫暖,黨群不能以誠相見。

劉泮溪:沒有掌握大學特點,要求領導學習業務。

黃嘉德:「黨員找人談話,一定不是好事。」

陳 機:校外校內氣溫不同,工作混亂是非不明。

傅寶瑞:對老教授要有正確估計,黨員有特權思想難接近。

曲漱蕙:重視發揮民主黨派作用,黨員不謙虛光教訓別人。

閻長泰:校委會中可設常委會,更好發揮老教授作用。

王祖農:應該發揮工會組織作用,教工之家為何遲未建立。

尹左芬:校刊報導失實誇大,工資改革不盡合理。

劉鴻賓:不能以反歷史觀點看歷史,黨委對群眾意見處理拖拉。

黃冕堂:為什麼入黨後就高人一頭,為什麼校刊不敢登批評稿

最後,刊登了校黨委副書記的發言,「歡迎給黨委黨員提意見,希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5月31日《新山大》報導,「黨委已召開21次座談會,各方面的意見對整風有很大幫助,目前正整理研究意見以改進工作。」

看來由校黨委召開的會議,主要是邀請正副教授和講師參加,各系還召開會議,邀請其他的人員參加,主題仍然是幫助黨整風。《新山大》不斷使用的大標題是「推 倒高牆,填平鴻溝」,「大家動手,拆牆填溝」等等,都極為具有煽動性,使人們認為共產黨真是開展開誠布公的整風了。於是,《新山大》上,不但連篇累牘、不 厭其詳地刊登教職員工和學生在各種座談會上的發言,以及他們為申述自己的觀點而寫的文章。

可是,我們這些昏頭脹腦的百姓,做夢也難以想到,貴為偉大的人民領袖毛澤東,他卻正在部署一場全中國、全世界都不曾有過的巨大的殲滅戰──圍剿知識分子的 「反右運動」。以上這些擺在檯面的鳴放文章,不過是實現他的「陽謀」的把柄。山大黨委從5月16日開始,召開座談會,拉開整風的架勢,實際上是根據早前一 天毛澤東的部署。我們當時都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中共的任何一級組織,他們根本沒有權力自行其是。

其實所有的會議都是按照毛澤東指導運動的戰略部署而召開的。5月15日,毛澤東寫了《事情正在起變化》一文,急電傳達黨內。他說:「現在右派的進攻還沒有 達到頂點,他們正在興高采烈。……我們要讓他們猖狂一個時期,讓他們走到頂點。他們越猖狂,對我們越有利。人們說:怕釣魚,或者說:誘敵深入,聚而殲 之。」「釣魚」、「誘敵」、「引蛇」,這些都是毛澤東在發動「鳴放」時的專用名詞。在他眼裡,知識分子中潛藏了一大批「魚、蛇」,他們都是「敵人」,需要 用計謀把他們引誘出來,釣上鉤。

毛澤東是戰略謀略大師。他又在謀劃一場大戰役。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調動黨內黨外的對手敵人,然後按照他的戰略意圖,運籌幃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他用這種辦 法把黨內的對手,如張國濤,如王明,等等,置之死地。對付蔣介石,對付美國,這種謀略,也是屢試屢爽。現在,他向黨內露出了他的底牌:要打右派。怎麼打, 打多少,他提出了指標:「所謂百分之一、百分之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右派是一種估計,可能多些,可能少些。」(《毛澤東選集》第五卷425、426 頁)一場驚天動地摧枯拉朽的殲滅戰進入了倒記時。

軍隊進攻,先要制定作戰計劃,規定幾時幾分部隊進入進攻出發陣地,幾時幾分炮火準備開始,同時坦克利用炮火的掩護也前進到出發陣地,幾時幾分部隊衝鋒開 始,同時炮火延伸,壓制敵軍的後方火力,配合坦克和步兵的前進。毛澤東在部署了一個周密的進攻計劃之後,就下令各級黨委召開座談會,以調動敵人,暴露自 己,然後聚而殲之。

我自己和全國55萬的右派分子,就是這樣掉進了毛澤東預設的陷阱。

山東大學一級教授、物理學家束星北,諾貝爾獎獲得者李政道稱他是自己的第一個啟蒙老師。抗戰時期他因為主持研究雷達,被稱為中國的雷達之父。他應邀從青島 (當時山大在青島)到濟南,參加省委宣傳部召開的會議。他只知道5月4日,中共中央發出了毛澤東起草的《關於請黨外人士幫助整風的指示》,《指示》明確地 說,「黨外人士參加我黨整風座談會和整風小組,是請他們向我們提意見,作批評,而不是要他們批評他們自己」。 他在會上大聲疾呼:「用生命維護憲法的尊嚴!」束星北半個多小時的發言,受到與會人員的強烈讚賞,被掌聲打斷了二十多次。結果,他被定為極右分子、反革命 分子,並管制3年。

山大副校長陸侃如,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文學史家,一級教授。他有幸到懷仁堂聆聽了毛澤東的講話,如坐春風,如沐夏雨,回到青島就召開九三學社的會議,討論毛 澤東的建議,發表了「我贊成撤消學校里的黨委制」的講話。那麼,他贊成的這個「撤銷學校黨委制」觀點是誰提出的呢?就是英明領袖毛澤東。結果,他成了「陽 謀」的犧牲。

山東大學,在反右運動中,共計打了右派204人,約佔全校師生的十分之一。其中正副教授16人,約佔四分之一,幾乎囊括了大部分知名教授。教師劃右派54 人,約佔五分之一。學生114人,主要在中文、歷史、物理各系。這和北大等其它綜合大學相似,就是學生中被打右派的大多是素質比較好思想比較開放的人。反 右運動在人才構成上,明顯的特點就是逆淘汰。

公正地說,山東大學打右派的人數,無論是相對數還是絕對數,都落後於北大、武大等幾所高校。山大還沒有把全年級學生完全徹底打右派的記錄。

最後,本文再回到毛澤東在懷仁堂里那個信誓旦旦的講話。幾個月之後,毛澤東把這個講話正式發表,加上註釋曰:「這是毛澤東同志在最高國務會議第十一次(擴 大)會議上的講話。後來毛澤東根據當時記錄加以整理,作了若干補充,一九五七年六月十九日在《人民日報》發表。」我們,無論打過右派還是沒有打過右派的 人,讀到這個「整理本」的時候,只能仰天痛哭,可是欲哭無淚啊!毛澤東食言自肥,把他說過的話,完全拋棄,質言之,就是:言者有罪。

這樣的驚心動魄,是今天的人無法感受的。

作為學者,他突破了學術道德的底線。

作為政治家,他突破了政治道德的底線。

作為一個人,他突破了做人的道德底線。

今天,中國共產黨的道德淪喪已經病入膏肓,卻採取「八榮八恥」這樣的小兒科手術挽救。其實,追本溯源,始作俑者就是毛澤東,就是反右運動。如果繞開病因,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不從徹底否定反右運動著手,不從批判毛澤東著手,乃捨本逐末之途也。

僅以本文作一九五七之祭。

嗚呼哀哉!

(2007/2/10於山東大學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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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民主中國》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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